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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夏天,我考取了西南联大,从上海来到昆明。一次,我与同来联大的上海中学同学田曰灵在路上遇见了陈琏,她穿了一件灰布旗袍,一双黑布鞋,微笑地对我说:“我们终于是同学啦!”(一九三六年我曾到杭州去投考杭高,与她相识。)过后,田曰灵问我:“她是谁?’我说:“是陈布雷的女儿。”田曰灵说:“恐怕会有些架子吧?”我脱口而出:“不,她和我们一样的。”事后,我与陈琏谈及此事,她若有所思地笑着说:“当然和你们一样。”
当时,联大学生来自全国各地,有的是阔少爷、娇小姐,天天打扮得像赴宴似的。但也有与我们一样不爱打扮的,陈琏就是那样朴素、平凡,老是爱微笑。她的一举一动,一 言一行,至今还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尤其是她那对明亮、深沉的眼睛,使我永远不能忘怀。 联大的女生宿舍是一个旧庙,条件差,伙食也差,饭里有不少砂子、稗子。…·同学们称之为“八宝饭”。菜又少,往往吃到半碗饭,菜就光了。肚子一直是半饥不饱的。就是 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陈琏仍然坚定地相信对日抗战的必然胜利,因而对生活上的苦难不以为意。陈琏曾对我说:“我认识你家一个人。”我问是谁,她说是我大哥。解放后,大哥才写信告诉我,他曾和陈琏一起工作过。进联大后,在她的带动下我参加了学校的进步组织群社读书会里,我开始读了艾思奇的《大众哲学》,也学了《新民主主义论》等毛主席著作,这些书教育了我。当时联大的三青团很嚣张。群社针锋相对地以各种形式与之斗争。一次,在群社组织的集会里,中途被三青团的人突然切断电源,使会场一片漆黑,这更加深了我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憎恨。 正当联大学生运动蓬勃开展起来时,“皖南事变”发生了,此后,学生运动比过去沉默了,一些同学离校了。一个夜晚,我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拆开一看,是陈琏写给我们同寝室同学的,信中写了一些当前形势以及她离校的经过。记得有一句这样的话:“……今晚,我住在这间屋里,它只是象旅馆样地供我一宿,明天,我将走向新的征途,希望你们……”她对我们每一个同学都嘱咐了几句话。我们激动地、反复地、流着泪读着她的信,她的信使我们更认识了当时的社会,也更思念她。 大约一年以后的一个深夜,我在熟睡中突然被同学喊醒:“快快起来,陈琏回来了!”我翻身起床,兴奋地和同学们一起到城里一位姓解的朋友家里见到了她,当时我们是多么高兴! 陈琏!你是我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 1945年我离开昆明到了重庆,去沙坪坝中央大学看她。那时,抗战刚结束,新的斗争又开始,中大校园里贴满了学生的墙报,我们见了一面又分手了。 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诀!解放后,我到上海一位朋友家,得到了她的住址,但第二天我就要离开上海,只得与她通了一次电话,在电话里又听到她那熟悉的、不慌不忙的亲切话语,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 “文化大革命”时,外调人员到我处调查她的情况,并告诉我陈琏自杀了。当我听到这消息时,真是百感交集!记得解放初,在报上看到她在全国政协会上的一个发言,她在发言中有这么一句话:“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之地,但是我们完全能够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 陈琏同志!你受到这场是非颠倒的大动乱的迫害,含冤去世,但今天,你所为之奋斗的社会主义祖国日见繁荣昌盛,如果你能看到这一天,那该多么好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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