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胞妹玉华 　　 　　徐金华 　　 　　亲爱的妹妹： 　　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电话？以往每隔几天，我总会听到千里之外的你熟悉的声音。兰州一别已是十多天了，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询问茂生和孩子们，他们都含糊其辞，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以致后来说你身体欠佳，越发让我心急如焚，夜不能寐。好端端的一个人，没过几天难道连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一生不信神鬼，也从未祈求过神灵，可是这么久听不到你的声音，更见不到你的身影，怎不令我牵挂、令我焦虑？所有的人都宽慰我，说你不会有事，万般无奈之下，我竟然打破一生的戒律，走进佛堂，祈求神灵，试问凶吉。结果非但丝毫未能让我悬着的心踏实下来，反而更加精神惶惑，以致到了凌晨，我仍然不能入睡。女女（玉华之乳名）呀，你还能和我说话吗？我辗转反侧，思绪万千，仿佛又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岁月…… 　　我们的父亲，一个你从未见过面的中年男人，在你还未来到人世之际，就已撒手人寰。当时，身为长女的我还不满十岁，从此，不到三十岁的母亲撑起了这个破碎的家。 　　当你呱呱坠地时，正值国难当头，日寇飞机不时地轰炸，我们原本的殷实之家也开始显露败像。母亲抱着襁褓中的你，带着我和你的两个年幼的哥哥，终日在东城外的金刚寺避难。母亲实在熬不下去，曾下狠心将你送人抚养，此时，全家人早已哭作一团。后来，在众亲友的劝说下，母亲才放弃此举。几个孩子整日厮守，在东房小窑的炕上逗你玩耍，自得其乐。 　　终于盼到了抗战胜利的那一天。那天，我领着你和全家人到大街上看庆祝胜利的火炬游行，欢庆的场面让人至今难忘。原本企盼胜利后的国泰民安，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母亲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可是，本家的不肖子弟在外多年，此时又将家中搅得鸡犬不宁，家庭操守经历了一次磨难，母亲为此差点疯掉。我们的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有着中国传统女性顽强、坚韧的性格，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仍将我们姊妹送进学堂。也就是那一年，不满六岁的你踏进了师范附小的大门。要强的母亲从来不甘人后，这一点也影响到我们，我们姐妹俩在学习上总是名列前茅。那时候，你没有什么华丽的衣衫，但总是干净整洁，大方得体，深受先生和同学们的喜爱。 　　解放前夕，我们的家境越发衰落，为了维持生计，你读中学的哥哥不得不辍学当了学徒，承担起一份家庭的责任。解放初期，国家正处于百废待兴的阶段，我们家也未能摆脱困境，但母亲依然坚持让你读完了小学，你十分争气地以优异成绩考入了培养出无数栋梁之材的名校——榆林中学。虽然你聪明过人，又肯刻苦用功，但困窘的家庭生活曾让你过早地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以致产生了放弃学业，尽早工作，使家中尽快摆脱困境的想法。我和你的哥哥对你提出了严厉的批评。我们何尝不知道你的内心所想，但绝不能以此为由而让你中断学业，一定要尽全力让你继续读书，坚持到底。在家人的激励下，你在学习上渐入佳境，陕北四才子之一——榆林中学老校长、著名教育家李飘萍先生曾多次为你颁奖，全校师生无不对你交口称赞。 　　1958年高考之后，一贯认真细心的你，发现自己考试时竟然因为粗心，漏答了一道大题，不仅招致了众人的责备，你自己也因此心灰意懒。谁知通知书到手，你竟然被北京大学录取了。当年初秋，你只身离开榆林，动身赴学。此前，你还从未离开过生活了18年的故土。你乘汽车，渡黄河，入山西，换火车……经历4天的旅程，终于来到了北京，开始了长达6年的大学生活。你还依靠家乡政府和街道办事处的困难证明，在校期间申请到了国家助学金。 　　正当国家经济和家庭生活都在好转之时，国家又进入了三年困难时期。父亲去世后苦苦支撑了20年的母亲终于倒下了，还不到五十岁就离我们而去。此时，你离开榆林在外求学已两年有余，回家奔丧竟是你的第一次探亲。此后，直到毕业前的几年间，由于经济拮据，你只回过一次家。在校期间，曾有亲人和老乡利用出差机会到学校去看你，回来后都说，咱们玉华还是那样，穿的还是家里做的布鞋和衣服。 　　1964年，完成学业的你离开学习、生活了6年的北京，被分配到西北重镇兰州工作。回想你长达18年的求学之路，是那样艰辛、那样不易。能有这样的结果，不仅因为你天资聪颖，刻苦认真，也汇集了兄长的支持和亲友的期望，以及众多良师的谆谆教诲。 　　自从你有了收入，念念不忘的是把你拉扯大的亲人和曾经帮助过你的人。你成家后，上有老，下有小，经济上并不宽裕，但你总是拿出自己并不多的薪水给他们以帮助……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思前想后，越想越不敢多想，越想心里越发怵。前些日子孩子们来电话时，让我要有心理准备，听得出他们有什么话不便开口。我的好妹妹呀，你到底怎么了？兰州相见时，你还说明年和茂生一起回榆林看看，而且因为没能参加2004年母校百年庆典而深感遗憾。故乡在你儿时给予你的幸福和欢乐并不多，大多是苦涩和辛酸。而今，榆林已今非昔比，家乡已成为我们国家的能源化工基地，城市的飞速发展也令人叹为观止。我和你的哥哥们早已是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近几日，你昔日的同窗好友李乐珍和久未谋面的亲朋好友不时来家中陪我聊天叙旧，言语中总是劝我遇事要想开。我隐约感到一种不祥向我袭来。终于，孩子们不忍看我再受煎熬，在你离去百日之际，终将实情向我和盘托出。此时，我早已没有眼泪，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是静静地发呆…… 　　电话铃声又骤然响起，远在外地的儿子得知我已听说你遭遇不幸的消息，安慰我说：“妈！你想哭就放开声哭一场，哭出来你会好受些。”我终于忍不住了，滔天的泪水顿时像黄河决堤，挡也挡不住了…… 　　可怜的妹妹，自幼你就承受了太多的苦难，然而如今，我们的约定和你对我的许诺还没有兑现，正该安享晚年幸福生活之时，你却悄无声息地离我们而去。 　　我的好妹妹！我知道你最惦记我。你放心，老姐姐一生经历太多：幼年丧父，年轻时失去了母亲，晚年又失去你呀！我不会再哭了！孩子们会常到纪念馆看你，代我留言；后辈们也会到南京替我扫墓，给你献花。 　　安息吧，玉华，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让我们来日在天堂相会！ 　　 　　姐姐：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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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7/3/17 14:5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