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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新国家成立。我担任了全国政协的常委兼财经组长,同时任政务院政务委员兼编制委员会主任。一九五三年任粮食部部长,创建了粮食部。关于我在粮食部的工作,将另文叙述。关于我在民主建国会内进行两条路线的斗争,已详《根据事实,全面检查》
一文和一九六二年在政协大会上的两个提案。现在只想着重写一写我对政治上两次最严重打击的态度。 第一次是一九五八年一月底的事情,大概是一月二十八日上午周恩来总理召见我,我就乘车到西花厅去见他,当时在场的还有习仲勋、徐冰两位秘书长。周总理对我说,要撤我和章伯钧、罗隆基的职,马上就要提出国务会议讨论,已经告诉了伯钧、隆基二人,而且不让他们出席会议,但可以让我出席会议申辩。我问,我写的《根据事实,全面检查》的文件有没有看过,他说没有,我说,那是很遗憾的。我问,撤职的事情是否最后决定了。他说,党中央决定了。我说,那还申辩什么呢?我愿意放弃出席权利。他说,那也好,辩论起来我们人多,你说不过我们的。他又说,也曾考虑过是否让我们辞职,可是又何必那样转弯抹角呢?我说,撤职倒没有什么,但为什么要扣上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罪名呢?这是违反事实的,是宁死不能承认的。他说,那你可以保留思想,我们党是准许保留思想的。于是,他又谈到和罗隆基谈话的经过,他曾问罗作何打算,罗答要么就自杀,否则便只好接受。总理说,你可以去美国。罗问,是否意味着驱逐出境?总理答,绝不是。总理问我作何打算?我说,我是全心全意,全力投向党的,党给我处分,我愿积极接受下来,作为党对我的锻炼和考验。我和党共事已经三十年了,仍然没有被了解,那就请再看五年吧,五年不够,也可以看十年。到那时我也不过七十岁;我现在开始就好好地锻炼体格,充实头脑,准备到时再为党工作十年。总理笑着说,你倒真乐观呀。最后我重申:我是永远不反党的;我要使那些诽谤的流言,彻底地破产;我决不做为亲者所痛、仇者所快的蠢人。 我实现了我的诺言。我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读书,也以前所未有的坚持态度锻炼体格——除了气功、腰腿六段锦以外,每天作二十五个起伏撑,还在浴室内摩擦全身二千多下。 对于气功,我有进一步的体会——我把它归纳为三个步骤:自我失重、自我催眠和自我消亡。 1.自我失重:这是从已经掌握的重力(地心引力)作用理论发展起来的,国外在宇宙航行实践中,发现了失重疗养的好处,提出了设立宇宙空间疗养院的创议。我认为这是小题大做,劳民伤财,而又不可能为多数人服务的愚蠢想法。学会了气功中最基本的放松功,就可以就地得到失重疗养。物体(包括人体)同重力发生矛盾产生重,失重的办法,可以是同宇宙航行家那样离开重力的作用,也可以是气功的放松功那样,完全顺从重力。一切矛盾的根本解决都是如此——不是矛盾着的双方远远地离开,便是矛盾的一方服从矛盾的它方。他们还认为人体的细胞是因为受到重力的作用而压紧的,所以必须离开重力的作用才能使细胞得到保护不容易衰老(《十万个为什么》卷3,47—48页)。这种说法显然是错误的。重力给与人体以可贵的稳定,也给以细胞以稳定,而并没有给与不利的压力;离开了重力,悬浮起来,倒真是苦事。重力并不使人体细胞压紧,人们违抗重力的错误姿式造成不需要的紧张,才真使细胞压紧;所以,只要全身肌肉,尤其是内脏,完全顺从重力放下去,就可以达到轻松愉快的境界,而绝不会发生细胞压紧的问题。这就是我所说的自我失重。道佛二家“一切放下”的说教,不过如此而已。 2.自我催眠:催眠可以把人的本能提高好多倍。一个普通人进入催眠状态,可以变成大力士。静坐、静卧或静立、放松,意守丹田,细长呼吸,呼吸特别注意沉气,意、气偕入丹田后,气动而意尽可能不再动,稍久便可入静,真正的入静就是似睡非睡的催眠状态。这时,绝大部分的高级神经都休眠了,只有意守的部分二——丹田和需要治疗的组织器官——管辖的高级神经仍然清醒。而这些部分高级神经和器官的本能就变得特别强大,可以发生出于意料的高疗效和健身的力量。所以,入静就是自我催眠。 3.自我消亡:佛家说圆寂,道家说坐化,都是自我消亡。羽化和白日飞升是谎言,是没有的事。自我消亡一般都要先经过绝食的过程,让体内污浊诽尽,体力消耗几尽,然后停止吸气,人就死了。自我消亡当然是可以预定日期的,死后也不易发臭。 我自信上述三点已经是揭发了佛道二家的奥秘,剩下的就只能是繁琐哲学和玄而又玄的玄学,乃至是符咒之类的赤裸裸的迷信花招了。 有些事情,看来似乎很离奇,但只要细加研究,便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某一时期的《知识就是力量》登载了一篇《瑜珈教徒》,内中有一段说,教徒可以被埋在土里,过几个小时,仍然活着扒出来了。有人认为这是谎言,但这是完全可能的。因为,离地面十六公里以内的泥土里,氧占去近二分之一的重量(《十万个为什么》卷3,138页),而氧正是人呼吸所需要的。。抗战时期重庆发生了大隧道封闭的惨案,死了几万人,只有一个人压在底层,倒居然活着,他的秘诀是安静勿慌,用鼻孔贴在地面呼吸。 第二次是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四日的灾祸。这是我有生以来所遇到的最大的灾祸,是对我,一次最严峻的锻炼和考验。从二十四日到三十一日,整整八个昼夜,我在绝食中受到百般的拷打、凌辱和威胁。后来看到北京六中“劳改所”的材料,那里面所用的酷刑,十分之八九都已在我的身上预演过了。但我居然没有死,而且自信仍然可以活到十年以上(者香的去世使我大大减少了再活十年的信心)。我对付的态度.就是镇静、镇静,再一个镇静。 我之所以能镇静,首先是因为我没有畏惧之心。死没有什么可怕,所求的只是死得其时和死得其所。我知道只要来者是真正的群众,他们是不会杀害我的。我手上没有沾半滴人民的血,腰间没有留半文不义之财;社会上一切黑暗糜烂的勾当,我全没有份,而从辛亥革命以来所有的进步运动,我几乎无役不与。“民愤”的帽子是绝对扣不到我头上的。所以,此时此地,我是没有死的理由的。我可以镇静对待。 其次,是因为我没有仇恨之意。我看到,人群之中即使有不纯的分子,但绝不是我的敌人,也绝不是阴谋陷害我的仇人。他们主要是一群天真的孩子,他们的缺点只是水平低和受蒙蔽而已。我应该心平气和地对待他们,以争取他们的理解和同情。 又其次,是因为我还有顽强地活着的积极愿望。我认为,我现在决不能死,我要等到党看清楚我是一个对党的革命事业无限忠诚的人,然后死而无撼。我深信,事实是掩盖不住的,事实总是越到后来越清楚。我活着,我的精神面貌就可以证明我对时代的乐观。这是有反动思想的人所万难做到的。 镇静,尤其是积极的镇静,不仅增强了我的生命力,而且也增益了我的应变的机智。我已经体验到,正面用毛主席的话去对抗他们,是会招到邪恶分子的反感的;而在无统一组织、无统一纪律的情况下,邪恶分子是可以致个别人的死命的。于是,我就用婉委的规劝方式,这样,既可争取善良分子的同情,也使邪恶分子无所借口。如我问:毛主席会不会打人、骂人?解放军八项注意中的第五项是什么?打人、骂人、罚跪是什么时代的风俗习惯?毛主席的优待俘虏政策是为俘虏治伤、治病,现在怎么可以不为我的爱人治病,不为我治伤? 这一系列问题的提出,是起到应有功效的。 从二十五日晚间开始,我就有一些清醒的时间,除了做上述的政治工作以外,还吟成了一首诗: 能求祖国长强富,个人生死无足伤。 坏事终当变好事,千锤百炼铁成钢。 这首诗当时还不能公开,怕邪恶分子借此煽动,招来更大的苦难。于是就在二十六日上午,要求见者香一面。者香来了,我就口述,请她笔记,作成如下的遗嘱式文件: “毛主席的统一战线政策是无敌于天下的,我愿竭诚拥护它,推行它,虽死无悔。” “党从遵义会议起到延安整风这一阶段的历史是无比光荣的,我愿发扬光大它,虽死无憾。” “毛主席说:用革命的两手反对反革命的两手。这句话是永远正确的,我们必须时时刻刻记着它,实行它。” “请红卫兵把我这些话转达毛主席、周总理,他们一定会相信我的话是真诚的。” 我在当时,一面有强烈的生的要求,另一面仍然有严重的死的威胁,因为没有统一的组织、没有统一的纪律,就等于无组织、无纪律。我睡在下房,也竟没有专职看守我的人。所以,只要有一个坏分子要害我,他是随时可以处死我的。我说这是一件遗嘱式文件是符合实际的。但真想不到,这竟不成为我的遗嘱,却成为者香的遗笔。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体格锻炼亦然。气沉丹田可减轻痛楚,运气可以疗伤。“不通则痛,通则不痛”,这话我是经常记着的。气(内气)不通则血不行,血不行则思处失去营养,故痛。气通则血行;患处得到营养,便可以不痛,或少痛。神经性疼痛如此,伤痛亦大致 如此。 我这时除了遍体鳞伤之外,右目的拳伤特重。看出去有个红色的外围带锯齿形的椭圆圈,经常在眼前闪现,可能是淤血所致。内伤也相当重,右胸、背、股、尾闾和膝部均经常疼痛。但到第三天,我发现手上的乌紫退色了,右目已能见物,内伤痛楚也减轻。真是气到之处,效验如神。 八月二十五日以后七天的遭受,是每天总有几批人来拷打、凌虐我。门是开着的,又没有人管,拷打和凌虐的自由是很充分的。值得记述的.是有人用钢丝包橡皮的鞭子打我,所得的伤肿特别不容易消退。还有人划了火柴烧我的手,更有人用汽枪射击我的头面。此外, 如用冷水挠头;如用水壶灌鼻孔,如硬要我吃肮脏的食物,等等,就算是轻微的了。可怕的是居然有人主张用辣椒水灌我的鼻腔。大概是因为我家里找不到辣椒,所以没有实现。但到最后我们要迁出之前,竟有人在用油彩涂抹我的面部之后,用氨水灌我的鼻孔,我真不知道 这些坏人是怎样教育出来的。 我在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脑力运动是片刻不停的。除了政治方面的活动和考虑对于新的袭击的防御措施以外,便是利用这个现成的“科学实验室”——自己的躯体,进行气功和绝食的试验。一息犹存,总要为人类进步事业作出可能的贡献。 关于气功,我原来对于刘渡舟、刘贵珍一派的闭气、闷气法、虾蟆功的鼓气法,和海字功的冲气法,虽然也练习过一些时,但还没有作过深入的研究。昏迷中忽然记到(正常人体学)中有胸腔和腹腔的内压力(即由内向外的压力)都不到一个大气压的说法,于是就联想到,闭气、闷气时腹腔(丹田)的内压力就要超过两个大气压,鼓气、冲气时,腹腔、胸腔的内压力,更可以按照功夫的深浅,达到几个乃至几十百个大气压。练习拳术,也是这样。正因为如此,所以有人的腹部能经得起拳击,腹部的伸缩甚至可以把一个人弹出去。还有人身上可以压上一辆汽车。这些都是提高胸腔、腹腔乃至全身内压力的结果。 人能把内腔——特别是腹腔的内压力由不满一个大气压提高到几个大气压,是不能不起到巨大的作用的,便秘当然不会有了。肠内的寒气和酵气的作祟也可以排除了,胃肠的消化吸收功能当然可以大大提高。但重要的是,内气在高压下运动加速,产生的热能大大增加。这就是我认为是不正确的提法的所谓“热气团”的成因。 小腹(丹田)之所以重要,还因为脐带的一头收在脐内,而另一头却分布在肝脏(这是汪上峰医师首先指出的)。所以,气沉丹田、意守丹田,乃至对丹田增加压力,都会影响肝脏。 这样,我所掌握的气功的科学基础,就由一力(重力)论一跃而成为二力(重力和内压力)论。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联想到游泳之所以对健康有很大好处,除了其他的原因之外,气功的二力论肯定也起着重大的作用。仰卧在水上是适应重力、练习自我失重的良好方法;而潜泳和跳水都无疑地会提高机体的内压力,入水愈深,提高内压力愈多。这在游泳学中也可能是一种创见。 二力论简化了练习气功的条件。由放松而入静——由自我失重而自我催眠,是要有适当的环境条件和较长的时间的。嘈杂的环境和紧张的生活使得一个人不容易放松,更不容易入静。这就是重力论的缺点。但如能运用内压力,我就可以随时随地练习,而且需要时间较短,几分钟,十几分钟都可以。固然,重力论的静功一派也有“行住坐卧,都想这个”的诀门,但入静毕竟是不可能的。 读了《人类认识物质的历史》,我以为,气功学应该改称呼吸运动学。 在遇难前,我因为看到《续孽海花》对于魏伯阳的《参同契》评价甚高,特取几年前所作的摘记重加研究。结合中医阴阳五行的学说,我看懂了那中间的许多隐语遁辞,理解了它的理论体系。我正在另写一篇破除迷信、揭发真理的有关气功的文章,而灾祸已突然袭来,我所收集的资料、写下的笔记和未完的文稿统统散失了! 文章仍然要写,但不可能做章句的考据功夫了。有了二力论,篇幅可能短些,而内容却可能更充实。 |
原文1980年 发表于《文史资料选辑》第82辑 浏览:31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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