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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麦纪念馆

一种再生的终极命名

该隐*怒

  和死亡类似,诗也是一种死亡
  
  它适合于盲人与哑巴
  
  因而适合于凶手烈士
  
  适合于面对屠弑狂舞
  
  面对灵柩高歌的疯人
  
   --戈麦《海子》
  
  对于一个早逝的天才,仅仅只有怀念是远远不够的。我们没有理由拒绝戈麦的死,死也许是一种再生,使痛苦的生者返回朝圣的途中。
  
  诗人有足够的权力蔑视死,如同蔑视生一样。戈麦的死不过是接受一种神圣的洗礼,只是步入天堂的仪式。任何来自人间的恸哭都将被证明是可笑的,这是个节日,源自超脱尘世的幸福,归属于被露水滋润过的生灵,我们应当庆祝。
  
  任何真正的诗人都是语言的国王,在自己的王国里辛勤耕种语言。戈麦也不例外,他用犀利的汉语之光折射出真实的生存境况,并赋予汉字以神谕的力量,寄希望于借助勇敢的诗行来驱走内心的悲悯与绝望。然而,当语言再也无法承担精神的剧痛,当发自语言深处的命名不能继续构成对写作意义的维系时,死亡是注定的,也是必须的。对于这个命定的归宿,戈麦早已有所察觉,并写下了预言般的诗句:"我将成为众尸中最年轻的一个/但不是众尸之王"(《金缕玉衣》)。悲剧的诗行预示了诗人的命运,那个凄美的声音愈来愈近地召唤诗人,跟从它却必须以放弃生命为代价。于是便有了诗人毅然的诀别,死亡其实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手术,仅仅切除了生命。
  
  与"倾心死亡"的海子不同,戈麦是不自觉地被拖入到殉诗者行列中去的。他写道:"通往人间的路,是灵魂痛苦的爬行。"这个精神的盗火者,试图为众生打开一片亮光,自己却隐忍着百倍的心灵煎熬:"还要等到什么时辰/我们屈辱的生存才能拯救,还要等到/什么时日,才能洗却世人眼中的尘土"(《我们背上的污点》)。然而,诗人幻想中的自赎在冷酷现实前被击得粉碎,"我十指的痛楚/如十根锋利的麦芒"(《麦子熟了》)。这与现实的决然对峙,导致诗人越来越不能容忍今天,他说:今天,这罪恶深重的时刻,我期待它的粉碎。他知道也许一切都是徒劳,也许一切命运都是预先铺设,"精心构置着我们尘世生活"(《命运》),也许将不得不"咽下世界最后的果实",那么就"围抱着死亡和死亡的福音"(《黄昏》)!
  
  "你是谁?为什么在众生之中选择了我"(《陌生的主》),诗人痛楚的声音从黑夜内部扩散,穿越时空的隧道,不息地叩击我们的耳膜与太容易轻信幸福的内心。显然,我们至今也无力回答戈麦绝望的问询,但是在这绝望的背后,我们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灵被冥冥的力量击伤,意识到个体的生命只不过是风雨中一芥尘埃,微渺且无助地划过天宇,黯然消失于茫茫的夜海。
  
  戈麦毁弃了全部手稿,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他追随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而去。他的死亡使所有词汇黯然失色,使一切关于生与死的思考显得苍白。
  
  毫无疑问,死亡会让这个天才的诗人得到救赎,并进而获得永生的幸福。只是,这正处于春天一般美丽年龄的年轻生命,就这样轻易消逝于这"珍贵的人间"……生命如此脆弱。
  
  刘小枫说:"绝望只产生于置身在价值的虚无中为价值真实操心的诗人内心。"而戈麦用绝望的最高也是最极端的形式--死亡抚慰了他因真实价值倾圮而失落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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