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的新闻——气象预报 　　 　　2005年8月7日晚间。电视、电台一律在发布重要预报，说受9号台风影响，北京从今夜到后天将有大暴雨，为十年来所未见。目前台风所形成的低气压，已经由南向北，行走到距北京南部100公里左右的地方。可能造成的损失包括交通堵塞。房屋倒塌、泥石流等等。本市电台通知有关人员务必于凌晨零时在某处集中。我一遍又一遍听这令人刺激的消息，一直等到凌晨零时左右，就像我本人要去集中一般。忽然听到隔壁邻居嚷着找蜡烛，看来是已经断电了。我以为是集中起来的有关人员为防灾所采取的第一项措施。一片漆黑中，我反复告诉小马，明天上班走哪条路，如果走高速，务必要考虑到你自己的速度和风的剪切力之类。她听着困了，说还是按原路走吧。我叮嘱说，到了单位务必要告诉我一声。但第二天直到中午我打电话给她，问她为什么不来电话，她反到迷迷糊糊问我：有什么事吗？我又问小保姆昨晚断电的事，她说是隔壁电箱跳闸了。 　　我有种受到戏弄的感觉。 　　去年冬天又有大风预报，严阵以待等了一白天竟没来。中午憋不住给家里打电话，小川气哼哼地抱怨道，他已经穿上最厚的衣服，等了一夜加一上午，但风居然还没来！直到晚上，怒号的大风才铺天卷地而来，似乎有为未能及时扑来而恼火的意思：以为我不来了？瞧吧！于是一股又一股强劲的力甩过，地上万千人家窗子上同时发出震响。 　　这时，我躺上床颠倒感到踏实了。好像赴了一场期待以久的约会。 　　初夏一日，上楼时，电梯女工问，外边是不是很热？明天多少度呀？一位刚买了晚报的先生举起报纸说，“20度．”说完又补了句“就是不知真的假的。”女工说，“就是，前天都报到23度了，我觉得还不如13度那天暖和呢！” 　　可见普通的人们已经有天气预报的需求了，这肯定是五四以来民众启蒙的一大成果。比起那时，已然进入科学倡明的时代了。 　　我家关心气象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所以气象一门，在我家几乎称得上“家学”，至今我们的下一代都懂得，播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独有天气预报，必得从头到尾禁止出声。这一点，早在他们还不会说话时就晓得了。起初是条件反射，渐渐也成了习惯。 　　推算是1962年，父亲买了台特大号的“七灯四喇叭”收音机，肯定是当时国内电子业的顶尖产品，个头比现在的29寸电视机还要大，邻居叔叔也来看这件豪华电器，他与父亲是同乡，两人常一起听家乡戏，说，这下可以听到最好的效果了！不过咱们蒲剧专有的沙哑嗓子用这个来听是不是太过火了？父亲说，听戏或者听“九评”还用那台老式捷克收音机，这台是专门听气象预报的。于是，每到中午饭前，“七灯四喇叭”里便有个音量很高，清晰无比的声音，用记录速度干巴巴地念道：“5500米上空，有一个低压槽，贝加尔湖东岸，有一个低涡云系，……”父亲边喝酒边听，好像那一句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下酒菜。父亲听的是气象形势预报，很专业，但他一定要从形势听起，一直听到最后现实的天气预报，就和后来有了电视，他不仅要看城市天气的温度，更要看卫星云图一样。说那才是根本。 　　父亲是很固执的，他的这一点固执传给了我们，天天雷打不动地看天气预报。复杂的是，家庭成员越走越散，不仅得看一个城市，还得看直系成员所在的每个地方，这下就不止光看中国，或光看亚洲了。 　　奇怪的是，父亲为什么会那么早就成了天气预报的超级关注者？他是个画家，从职业和爱好上，和气象没一点儿关系。 　　我后来多次想过这个问题。 　　父亲生在农村，所以终生关心农时，每逢大旱，他都很着急。希望有甘霖普降。稍有雨意，他就会提心吊胆，生怕下不来。如果你没心没肺地说，肯定会下！他甚至会捂住你的嘴，怕你这话把本来要下的雨给“冲”回去。几十年来，我见过对自然的敬畏，莫过于父亲。 　　父亲具有对生存环境的探究兴趣，他一生走南闯北，在不少地方生活与工作，每到一地，总会融入风习而不排斥。在这一点上他又不固执了。上周到茶城，与卖茶者聊，我说我不要太香的兰花香型，她恭维我是“真吃功夫茶的”，我就想告诉她，我父亲才是。因为我小时候，他就喝铁观音了。冬天则喝滇红，泡在一个水银保温杯里，放一块方糖，连我们喜欢，偷偷尝着喝。不仅如此，父亲还喜欢南方的柚子，柑桔，还时不时买螃蟹教我们吃。对父亲来说，他并没有家庭的渊源，我的祖父终其一生都在吕梁山里。可父亲却独树一帜，建立起迥然不同的生活习惯，并固执地实行，而且传给我们。 　　六十年代初，父亲率中国美术家代表团出访乌兰巴托，限于当时条件，那是一次漫长而且艰难的旅行。他到了大漠外的荒漠。其实进入东西伯利亚一带。或许那些奇谲诡异的万千气象，成了父亲对气象高度关注的肇端？但他关注到终身，说明他对大自然具有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情感，有探究人类生存环境的意识，有对整个星球的好奇。这在他那一代人十分少见。 　　如今，至少我和小川对天气预报已经神圣化到刻板的地步，到了有违宽容之道的地步，无论在哪儿，到了时间必须得看。而且有将不看天气预报的人视为“异类”的意思。宁可因信预报而穿错衣服，也不能不理会预报。我们知道我们的荒唐，但宁可这样，也不马虎到可以忽略天气预报。近年老了，关心益甚，买了温度计还不放心，还买湿度计，挂在各个屋里时时看。只有明明白白看到数据，才会说“怪不得这么冷（或热）！”我们连自身的体感都信不过了，就信这个。但要说我们是“科学主义”，我们则又坚决反对，因为所有的“科学养生法”我们一概不信。就和对所有的新闻我们都持怀疑态度，独独对天气预报毫不怀疑一样。 　　 　　写于父亲忌日前三天 　　 　　 　　 　　地道的新闻——天气预报

浏览：742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6/11/30 15:3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