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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的尊师安徒生
——安徒生和作者本人都曾当过笨拙的木匠 你推动木刨, 像驾驶着独木舟, 在那平滑的海上, 缓缓漂流…… 刨花像浪花散开, 消逝在海天尽头; 木纹像波动的诗行, 带来岁月的问候。 没有旗帜, 没有金银、彩绸, 但全世界的帝王, 也不会比你富有。 你运载着一个天国, 运载着花和梦的气球, 所有纯美的童心, 都是你的港口。 1月 ----------------------------———————————— 给安徒生 金色的流沙 湮没了你的童话 连同我—— 无知的微笑和眼泪 我相信 那一切都是种子 只有经过埋葬 才有生机 当我回来的时候 眉发已雪白 沙漠却变成了 一个碧绿的世界 我愿在这里安歇 在花朵和露水中间 我将重新找到 儿时丢失的情感 1月 ---------------------------———————————— 兴都库什山营地 ——阿富汗近影之一 山, 像脱毛的骆驼, 大群大群的, 在星空下静卧。 篝火, 又增添了许多。 保卫主权的战士, 用空弹壳 在吹家乡的牧歌…… 地平线上, 没有一粒灯火。 1月 ----------------------------———————————— 喀布尔河畔 ——阿富汗近影之二 河水在摇荡, 耻辱地躲向两旁。 一只巡逻汽艇, 带着异国的哗笑, 消失在远方…… 孩子倒下了, 像岸边踩空的小麦, 倒在淤泥上。 他再也无法站起, 像地心凝固的岩浆。 河水在摇荡, 拽着孩子浸血的衣裳。 他的小手 终于松开了—— 落下一支玩具手枪。 1月 ---------------------------———————————— 牺牲者·希望者(二首) ——在历史的长片中,有这样两组慢镜头。 牺牲者 你靠着黄昏 靠着黄昏的天空 像靠着昼夜的转门 血的花朵在开放 在你的胸前 在你胸前的田野上 金色的还在闪耀 紫色的已经凋零 你无声的笑 惊起一片又一片 细碎的燕群…… 刽子手躲在哪里? 炊烟迟缓而疲惫 河流像它透明的影子 多少眼睛望着你—— 杨树上痛苦的疤结 绿波上遗忘的气球 老教堂上拼花的圆窗…… 呆滞、疑惑、善良 你多想把手放在 他们的额前 (不,不是抖动的手) 让他们懂得 刽子手逃走了吗? 血流尽了 当然,还有泪 冰凉的晚风冲洗着一切 连同发烫的回光 遗念,和那一缕淡色的头发 你慢慢、慢慢地倒下 生怕压坏了什么 你的手,深深插进 温柔的土层 抓住一把僵硬的路 攥得紧紧…… 夜幕,布满弹洞 刽子手 你们可以鼾睡了。 一九八O年一月 希望者 你醒来—— 缓缓地转动头颅 让阳光扫过思维的底层 扫过微微发涩的记忆…… 呵,你睡了多久? 自从灰蝶般脆弱的帆 被风暴揉碎 自从诗页和船的骨骸 一起漂流 自从海浪把你的“罪行” 写满所有沙滩 那死亡,那比死亡更可怕的麻痹 就开始了 过去(说): 还不满足吗 你这叛逆的子孙! 你醒来—— 知觉的电流开始发热 锤击一样的脉跳 也开始震响 梦碎了 化作无数飞散的水鸟 化作大片大片明亮的云朵…… 你慢慢地抽动四肢 在太阳和星群间崛起 毛发中的砂石在簌簌抖落 犹如巨大的植物离开了泥土 离开了那海藻般腐败的谣言 把召唤升上太空…… 现代(说): 你在这里呀 我骄傲的孩子! 你醒来—— 海退得很远,山在沉默 新鲜的大地上没有足迹 没有路,没有轨道 没有任何启示或暗示 这寂静的恐怖足以吓倒一切 然而,你却笑了 这是巨人的微笑 你不用乞求,不用寻找 到处都有生命,有你的触觉 到处都有风,有你迅疾的思考 你要的一切,已经具备—— 自己和世界 未来(说): 不,还有我 你永远、唯一的爱人 1月 ----------------------------———————————— 小径 你告诉我 那里有一条小径 长满自由的草 沉静又陌生 但从没有去寻找 没有去走 因为我们是人 而且非常普通 鸽子说: 它连着一片苇塘 甲虫说: 它通向一座森林 我却相信 那里有儿时的脚印 有砖刻的墓碑 有蟋蟀的低吟 1月 ---------------------------------------- 梦痕 灯 淡黄的眼睫 不再闪动 黑暗在淤集 无边无际 掩盖了—— 珊瑚般生长的城市 和默默沉淀的历史…… 我被漂尽的灵魂 附在你的窗前 我看见 诗安息着 在那淡绿的枕巾上 在那升起微笑的浅草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