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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与洪水
在险峻的河岸旁边, 傲立着一株枯干, 脚下奔涌着万顷洪水, 头上斜挂着肮脏的云片。 树基有一半已经坍陷, 强劲的根须在空中高悬, 根须死抓着干硬的泥块, 像是无数恐吓的“铁”拳。 我听见枯树喝喊: “你敢!” 我看见洪水从从容容 露出旋涡的笑靥。 1979年1月 ---------------------------------------- 别了,渔村 别了,渔村, 你那淡紫的烟, 你那深情的灯…… 潮水分开了我们, 风儿变成了主人, 从此我再不会安宁。 前方呵,无穷无尽, 是波,是浪, 是未知的命运。 波呵,浪呵, 打湿了我的额发, 打湿了我的嘴唇。 我已不会流泪, 却又尝到了它的滋味, 这是夜海的怜悯。 其实又何必无病呻吟, 你既是渔人, 就应在风暴中葬身。 散去吧,淡紫的烟, 熄灭吧,深情的灯, 别了,渔村。 1979年1月 ---------------------------------------- 种子的梦想 种子在冻土里梦想春天。 它梦见—— 龙钟的冬神下葬了, 彩色的地平线上走来少年; 它梦见—— 自己颤动地舒展腰身, 长睫旁闪耀着露滴的银钻; 它梦见—— 伴娘蝴蝶轻轻吻它, 蚕姐姐张开了新房的金幔; 它梦见—— 无数儿女睁开了稚气的眼睛, 就像月亮身边的万千星点…… 种子呵,在冻土里梦想春天, 它的头顶覆盖着一块巨大的石板。 1979年1月 --------------------------------------------------------------- 打火集(八首) 打火机 遇见谁, 都可以献上 一颗发亮的心。 火柴太傻了, 只能燃烧一次。 眼 镜 使你看清了世界, 使世界看不清你。 镁光灯 有你 在最黑暗的地方, 也能摄下光明的影象。 布 景 你是演员的天地。 圆珠笔 圆滑是顺利的前提。 牙 签 我也挺尖锐呀! 七巧板 虽是拼凑的景象, 却也需要智慧。 拖 把 笔要比我渺小百倍! 1月 -----------------------------——————————— 呵,我无名的战友 呵…… 我生命的小舟, 又穿过了—— 白絮飞舞的早春, 浓荫重叠的盛夏, 落叶喧哗的深秋…… 冰湖的鸿雁, 水乡的黄鹂, 海滨的燕鸥, 又栖落在我的心头…… 多少回 希望的帆页, 在梦雾里飘流…… 多少次 向往的羽翼 在幻云中神游…… 多少回又多少次呵—— 我呆立在长安街上 纪念碑下 金水桥头…… 又告别了 一个暂短的黑夜, 迎来了灿灿的白昼。 今天 不可一世的丑类们, 被押上了审判台, 被抓住了血手。 人民的目光, 像晴空下明亮的潮水, 把腐草抛向滩头…… 战友呵! 无名的战友! 我们终于如愿以酬。 但我们—— 哪一枚太阳, 能摄下 我们重逢的镜头? 别人也许会猜测 我们的友谊十分悠久 甚至可以溯寻到: 幼儿园—— 布满“隧洞”的沙滩, 小学校—— 没有玻璃的教室, “知青点”—— 嘎嘎作响的竹楼…… 不,不呵! 可以说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不知姓名,不知住址, 没有寒暄,没有挽留。 但为什么一瞬间 就成了最亲切的战友, ——胜过同胞骨肉? 在每一个 中国人的头脑中, 都有一道深深的纹沟, 那就是 惊天动地的一九七六…… 一个 多么寒冷的拂晓, 冷雾凝成冰屑 撒进领口。 巨星陨落了! 像燃烧的钻石划破天幕, 像巨大的雷击震荡环球…… 在冰雪的世界里, 得意的只是疯狂的寒流。 它冻结了泉水, 折断了树木, 封闭了田畴; 但却无法遮掩 天际绽开的片片红云, 那是人民心中 滴血的伤口…… 难道冰川又应当覆盖 我们千万年放射光辉的 文明古国? 难道二十世纪的人类 还要学习躬腰曲膝的猿猴 用手行走?! 不,不能! 不能够!! 人民在回答, 人民在呐喊, 人民在战斗! 我们不幸而又有幸的 年轻一代呵—— 也挣脱了窒息的噩梦, 像摇碎冰层的滚滚春流…… 世界上何曾有 这样深沉的大海, 浮动着千百朵 爱的浪花; 自然界谁曾见 这般猛烈的闪电, 迸发出亿万把 恨的匕首。 呵—— 地火冲破了地层, 野火席卷了荒原, 天火照亮了神州! 在这百万生命的核聚变中, 每颗微粒 都震撼了宇宙。 我们呵——人民 再不像软体动物那样 悄悄吞吐水流 吞吐那无尽的—— 烦闷、困惑、绵绵之愁。 革命的原子之火呵! 一刹那 就把它们连同僵死的躯壳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