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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顾城

顾城诗选(一九七六年)

顾城

  巨星
  
    在宇宙的心脏,燃烧过一颗巨星,
    从灼亮的光焰中,播出万粒火种。
    它们飞驰,它们迸射,点燃了无数星云。
  
    它燃尽了最后一簇,像礼花飘散太空,
    但光明并没有消逝,黑暗并没有得逞,
    一千条燃烧的银河都继承了它的生命。
  
  -----------------————————————
  
  白昼的月亮
  
    白昼的月亮呵——
    像冰山的心脏,
    静静漂浮在蓝天的海洋上。
  
    温暖的天海之水,
    抚平了你的裂痕,
    洗去了你的悲凉……
  
    但却永远不能溶解
    你心中的冰冻,
    那是比水晶更纯的哀伤。
  
    白昼的月亮呵——
    像一片巨大的珠蚌,
    悄悄地沉浸在云朵的浅滩旁。
  
    富庶的风潮之波,
    送来了朝霞的异彩,
    送来了霓虹的奇光……
  
    但却永远无法代替
    你心头的星珠,
    那是比钻石更美的希望。
  
    我愿作一枚白昼的月亮,
    不求眩目的荣华,
    不淆世俗的潮浪。
  
    终生忠于——
    一月八日的悲恸,
    四月五日的向往……
  
  -----------------————————————
  
  
  遗嘱
  
    当泪的潮涌渐渐退远,
    理想的岛屿就会浮现。
    那时请摘下一页征帆,
    来覆盖我创痕累累的长眠。
  
  -----------------------------
  
  
  谱
  
    红蜘蛛,
    在蓝蓝的晴空中,
    画了一张五线谱。
  
    阳光把那细细的银线,
    描得清清楚楚。
  
    蜉蝣和秋蚊,
    不再哼它们的小调,
    变成了终止符。
  
  ----------------————————————
  ----------------------------
  
  旧体诗:
  
  
  悲风(悼总理)
  
  噩梦惊断魂,
  悲声半夜起。
  电击三千丈,
  雷鸣八万里。
  长空星月住,
  大海潮波息。
  心比石磨研,
  鲜血正淋漓!
  
  掩面风泣泣,
  相见不相语。
  残夜掩哀情,
  霜天尽孝意。
  黑纱暗江海,
  白花照天地。
  中华八亿人,
  是您好儿女。
  
  春风何处去,
  人民想总理。
  贞梅十载荣,
  劲松百岁绿。
  大川千古流,
  高山万年立。
  丰碑何处见,
  代代人心里。
  
  海洋拥陆地,
  人民爱总理。
  白骨见忠情,
  赤血写真理。
  革命大潮动,
  战斗风雷激。
  苍天亦可倾,
  人心不可移!
  
  ----------------------------------------------
  
  夕 时
  
  风起余辉中,
  半天飞金尘。
  尘飞人欲飞,
  迷眼亦迷心。
  逐者折胫骨,
  呼者断气声。
  一朝残阳落,
  但余四野空。
  
  -----------------------
  
  (信片段)
  
  区区蝸室中,夏盛炉火熊。
  汗下黄烟起,胶干紫气蒸。
  拉锯走列车,磨刨研诗情。
  浩热入苍冥,伴雨过长城。
  北国山河阔,塞外天地新。
  仰天无心笑,桃花落缤纷。
  何处遇故知,年过岁不增。
  驱车高山转,荡舟大江横。
  长白依席坐,松花送旧情。
  可怜梦作酒,醉煞愁中人。
  
  *自作者1976年7月8日写给父亲的信中摘下。当时作者父亲于东北地区短暂工作。诗题为编者加。
  
  -------------------
  
  顺水歌
  
  人生之路蜀道多,
  抛尽功名与浊波。
  浊流欲前自婉转,
  巫峡通天险难测。
  菰山之躯犹沉沦,
  微才何叹长埋没。
  且把余悲投汨水,
  放声擂胸作九歌。
  忘却神女归天日,
  方觉楚江如海阔。
  天涯点点潮汐草,
  不见春风有颜色。
    七月
  
  ------------------
  
  地震
  
  睡到半夜三更,
  忽听敲窗砸门。
  急急喊声“请进!”
  原是老兄地震。
  地震惊梦,人人逃遁。我因值班,
  无以分身。 草成歪诗,聊度残更
   1976.7.28
  
  ------------------------
  
  秋林
  
  夜风闹秋林,
  鬼啸欲断魂。
  但见乱影后,
  昏月大且红。
  
  一九七六“批邓”小景
  
  -----------------------
  
  震旦歌
  
  国人悲愁寄荒古,今时长奏太平歌。
  焉知人平地不平,夜半忽而起洪波。
  巨厦三荡沉海底,尘飞火扬满天河。
  生者谁不疑噩梦,可哀身痛心如蜇。
  万千欢欣皆尘土,赤足听任玻璃割。
  一城断壁百万鬼,地开半边天难合。
  举世惊惧欲相救,天朝岂能受外货。
  束腹自然长吐气,血染两颊好气色。
  满野冤魂何须渡,中华本来愁人多。
  山颓千里雁难住,白日黄月空穿梭。
  日沉月落京畿明,遥听鼓瑟迎宾国。
  关帝剐骨名四海,百姓何吝血肉播。
  古时贾*者黄金马,今日金者红旗车。
  春至秋往颂旗手,潮来汐去呼功德。
  幸而死者不知悲,生人犹自得欢乐。
  风吹海角阴云起,白骨天涯谁人说。
  
         1976年8月
  
  贾:音“古”。
  
  ----------------------
  
  
  小楼信笔
  
   寒暑交接时,
   风云多奇变。
   日月失定轨,
   四方皆不见。
   漠北沙腾云,
   岭南雨如烟。
   小楼陈酒烈,
   休去倚危栏。
   1976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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