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诗选（一九七二年）
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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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没有暴风， 没有疾雨， 阳光似乎是太亮又太暗， 黑夜似乎是太吵闹又太静谧。 时间走得很慢很慢好像忘了走， 翻开一页书却是看了两个钟点， 也没看完一句。 灯火摇曳， 瞑目喘息， 忽然翻身跳起， 又重重地跌倒在地； 还好， 还能看到血， 还能感到呼吸。 火道村 －－－－－－－－－－－－－－－－－－－－－－－－－－－－ 早晨（二） 雪花是巨大的， 像扇形的树， 披着浓霜， 在村边土堤上， 在村边土堤上。 走得远远， 再回头张望， 再回头张望， 是什么时候， 自天而降？ 火道-农场路上 ————————————－－－－－－－－－－－－－－－－ 窒息的鱼 冰层绽开了—— 浮起无数窒息的鱼。 它们大睁着混浊的眼睛， 似乎还在表示怀疑。 农场外池塘 ————————————－－－－－－－－－－－－－－－－－ 小树(一) 小树被压得很弯很弯， 弯成力的半圆； 随即它又挺立而起， 让我想到弓的起源。 风复又将小树压弯， 小树复又挺身而站； 那一支支箭射向哪里？ 我不断延长我的视线。 －－－－－－－－－－－－－－－－－－－－－－－－－－－－－ 夜归 大地黑暗又平静 只剩下一盏路灯 树影亲切又阴森 遮断了街旁的小径 我的心发热又发冷 忍受着希望的疼痛 蓬莱 －－－－－－－－－－－－－－－－－———————————— 找 我在一堆稿纸中乱翻， 寻找往日欢乐的诗篇。 谁知那已不是闪光的金箔， 早已长满了岁月的锈斑。 －－－－－－－－－－－－－－－－－———————————— 阵雨 好呵，阵雨猛浇， 把一切污泥冲掉， 只留下纯净的石块， 在烈日下尽情发烧。 ————————————－－－－－－－－－－－－－－－－－ 雨后 雨后 一片水的平原 一片沉寂 千百种虫翅不再振响 在马齿苋 肿痛的土路上 水蚤追逐着颤动的水波 花瓣，润红，淡蓝 苦苦地恋着断枝 浮沫在倒卖偷来的颜色…… 远远的小柳树 被粘住了头发 它第一次看见自己 为什么毫不欢乐？ （割麦） －－－－－－－－－－－－－－－－－———————————— 小树(二) 刚进城的小树 不安地在街头停立 市场在轮镜中 旋转得无声无息 小树刚想问路 便招来一阵唾弃 真理刚贴出广告 叫做：不许怀疑 －－－－－－－－－－－－－－－－－———————————— 落叶 你曾长在高高的树梢， 现在却甘作小草的肥料； 如果谁都像你那样无私， 来年的春天一定美好。 －－－－－－－－－－－－－－－－－———————————— 巨石 巨石在嶙峋的岩坡上滚翻， 在撞击中抛出无数裂片； 有一天这裂片把我刺痛， 告诉我怎样写斗争的诗篇。 我不是巨石却也在翻滚， 我的诗只发出小小的声音； 它没有溶入时代的洪流， 它只是支独唱的歌曲。 －－－－－－－－－－－－－－－－－———————————— 小风景 楼窗中 伸出几枝竹杆 挂满湿衬衣…… 晴转阵雨。 小榆树在煤堆上—— 敬礼 以为那是 万国旗。 －－－－－－－－－－－－－－－－－－－－－－－－－－－－－ ————————————－－－－－－－－－－－－－－－－－ 旧体诗： 玉关情 一 风扫大漠见军营， 黄天迷茫号嘶鸣。 闻敌今来千百万， 将军抚剑笑失声。 二 金鼓折旗望不尽， 白骨山高血河深。 将军住马赏夕阳， 不见江东子弟兵！ 三 戈壁长夜星漫空， 红烛摇摇何处梦？ 合眼稚童看灯笑， 举目沙海默相认。 四 回师遥遥玉关雄， 将军仰天观青云。 突闻平地一声吼， 三尺银鞍血泪迸。 五 蟠松苍苍玉碑莹， 石阶垂花无蝶蜂。 三层地府压虹剑， 九霄云天悬月刃。 六 风摇针叶细雨轻， 将军黄泉志未平。 壮士百战争寸土， 褒姒一笑送华中。 七 不怜秋叶染霜色， 谁惜春国草木青。 南雁年年逐红霞， 北海岁岁是黄昏。 火道村 －－－－－－－－－－－－－－－－－－－－－－－－－ 读 史 胡尘一入哥特西，罗马万金拜单于。 谁知全欧皇太岁，却是汉关夜遁骑。 －－－－－－－－－－－－－－－－－－－－－－－－ 青竹林 星粒消， 月弧沉； 千里灯火无， 长夜松墨浓。 暗风突起， 乱箭飞雨破窗棂； 光寒处， 万千电马飞银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