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悼沈小妹 　　 　　张宣 　　 　　 　　1978年12月11日，我在西安家中收到本鸿妹从北京发来的电报：我一向十分器重和怜爱的23岁外甥女---像鲜花和翠竹一样充满青春活力和具有锦绣前程的沈小妹，被突然袭来的病魔夺去了生命！惊闻噩耗，我如被电击，如孔子之哭颜回，有“天丧予”的剧痛。 　　为此，我在第二天即12月12日在日记上写了一段话痛悼小妹。28年之后的2006年6月，我同玉英再次来北京探亲访友，鸿妹从她珍藏了28年的小妹遗物中取出小妹认真记下的几本日记和整齐分人保存的她所收到的各人来信，其中就有我从1977年12月15日到1978年10月18日给小妹的八封回信。我这些信没有留底，这次看到就帮助我回忆起许多久巳遗忘的印象。当我读到鸿妹和她的二女、小妹的二姐沈小川在电脑上精制的《怀念小妹》栏目时，我重新见到小妹的鲜活形象，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欲罢不能，在1978年12月日记的框架基础上，写下新的一篇《痛悼沈小妹》，献给我们大家无尽悼念的沈小妹在天之灵。 　　沈小妹名瀚华，是我妹本鸿的最小的女儿。她生于1955年。六十年代的“文革”中，她的大姐从北京家中到云南西双版纳插队，劳动中腿部受伤，父母惦念女儿，申请大姐病退回京养伤，但未获批准。按当时规定，适龄下乡的子女除留一个在身边外，都必须下乡插队。小妹于1973年高中毕业时刚18岁，她为了缓解父母对大姐伤痛的担心，就自告奋勇并说服父母，报名到陕西省汉阴县下乡插队，把大姐成功换回家中。由于瀚华在劳动锻炼中表现优秀，她不久就光荣地入了党。1976年底又由县教育局推荐，作为“工农兵学员”到汉中师范学院上大学。但这时她遇到了两个麻烦：一个是第一次推荐她时，却因同学中一个当地干部的女儿倚仗权势，硬把瀚华顶了下去；另一个问题就是我作为她的母舅还戴着“右派”帽子，在“政审”中几乎又要把她刷下。幸好当时西北大学党委手下留情，才没有挡住小妹实现她应有的上学权利。 　　小妹却不相信她的大舅是坏人，她在到汉中师范上学以后，就不断给我写信提出学习上的各种问题，认真听取我的意见，互相交换意见；有时是托我替她购买或者借阅她所需要的一些中外书籍。在她上汉师两年后，我也于1977年底从劳改农场调回西大。从此到1978年不到一年的时间中，我和她交换信件就将近20次。 　　沈瀚华小妹是一个特别优秀的青年。她非常纯真、正直、坚毅，立志高尚，兴趣广泛，勤奋好学而且舍己为人。她在学校忙于学习和社会活动。她给我写的十来封信都是篇幅小，容量大，言简意赅，文笔生动。她的思想、语言、文字全然没有八股气。她独立思考，反感“四人帮”的“帮味”。 　　小妹很努力。我从她的来信上看到，她叙事说理的文字都很生动，用词淮确，造句完整；其他功课得分都高。而她的信上却说自己“不用功”，“最头痛写文章”。我看这绝不只是她谦虚，而是她力求精进，不满足现有成绩，想挖掘自己的更多潜力。根据小妹的资质和爱好，我把她和比她大三岁的我的大女卓芳一起作为培养大学文科的好苗子。希望她们通过学习古汉语文学和中西近现代文学，将来能够继承和发扬正被荒废的我国“国学”，参加我国社会主义现代文化建设。 　　小妹在她勤奋于广泛的学习同时，也勤于参加各种实践活动，参加体育锻炼，还兼任校广播站的播音员。为此，我在给她的信中，常常叮属她要劳逸结合，保证足够休息和适当锻炼身体。但她在回信中却认为她身体健康，请我不要操心。 　　在和小妹相处的两年，特别是我们和她永别的1978年中，她同我，同我们家每个人都建立了非常亲切的感情。她简直像是我们家的一个成员，像是我的另一个女儿。她时刻想着我们，我们也时刻想着她。1978年初，她从汉中来西安，同我和我的大女卓芳一起到重庆和成都过春节，看亲友，她也在成都看她的同学罗霞。她在成都患腮腺炎，就由罗霞陪她住医院。不久后小妹病好，回了汉中，很快就写信告诉我们。 　　这次我们三人回川之行，时间只半个多月，但在我是十分有意义的。此前我最后一次回川是1962年，去看望我高寿76岁、病中孤独寄居在亲戚家的父亲，次年他老人家就病逝了，我却不能亲往奔丧。而在1978年时，我已经摘了“右派”帽子，因而可以在26年后得到了同家人一起出门旅游这点“人权”，享受了和两个可爱的女儿同游的亲情，同时也见识了“文革浩劫”结束初期在赵紫阳同志领导下四州省出现的一片生机。（当时陕西却还在一片疮痍中。） 　　到了同年暑期，我决定到以胡耀邦同志为首的中央组识部，进一步申诉我28年的全部冤案。这时小妹也正要回北京家中度暑假。经过通信约定，她就先到西安，于7月18日同我一起坐火车到了北京。小妹度完假期就回汉中学校。我在北京的申诉活动得到耀邦同志的支持，还看望了59位老战友及亲人。这样就在9月23日完满结束了我的任务。当我回到西安家中，就看到小妹的两封来信，问候我和全家，报告她的学习近况。 　　总之，小妹把我当作她所依恋的长辈和可以信赖的朋友，我也把她看作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好女儿。 　　但是，只活了23岁的小妹，却从她11岁起就进入了“文革”浩劫的十年，直到她21岁。在这期间，她在农村干了几年重活，从插队到学校的五年中，她一直在艰苦的劳动和学习中吃着营养不良又欠卫生的伙食。后来知道，她上大学不久就得了肝病，而学校和亲人都没能发觉。甚至1978年在学校先后生病两次，都被当作一般感冒对待，病状减轻也就过去了，没有引起她自己和周围人们的警觉。而这时她却向学习发起了新的冲刺。11月11日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上告诉我，她的期中考试成绩是：古代文学93分，现代文学83分，古代汉语97分。而她却说“都不理想。我有能力考得好一些。” 　　谁能料到，长期隐伏暗长在她体内的病魔这时却向她发动了险恶的总攻，并在人们不应有的疏忽和误诊中把我们亲爱的小妹原本应该是幸福欢乐的青春和光辉灿烂的前程一下子毁掉了。呜呼！ 　　 　　2006年6月9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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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6/6/10 12:0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