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当我去机关转出小妹的户口时，人事处一位老同志再三关切地对我说：“还是不要转走吧，将来可难回来呀！”他这一劝说，更加深了我的烦恼和矛盾。说心里话，我这个母亲是万万舍不得小妹离去的。可是，她大姐的问题又如何能解决呢？或许小妹到农村锻炼后。对她今后的成长更有好处吧？我心一横，一咬牙将小妹的户口转走了。 　　1974年春节过了不久，她爸爸陪同小妹回到老家插队。我们怎能预料，小妹这一走，不仅户口不回来，连生命也丧失了。 　　小妹自幼喜爱劳动，在阿姨的培育下，三四岁就洗自己的手巾、袜子。1965年后，家中没有请阿姨，平时到食堂吃饭，但全家第一个学会蒸馒头的，竟是十来岁的小妹。以后，她插队在汉阴双乳大队，劳动积极，生活上吃苦耐劳，,乡亲们都很喜爱她，说“一点也不像从大城市来的孩子，比县里知青还能吃苦啦！” 　　有一个和她一起插队的女孩，患严重的遗尿病，女知青们都不愿和她住在一屋。小妹很同情她的不幸遭遇，因她父亲和继母在她很小时就不喜爱这个姑娘，以后他们双双迁到省外，只留下她孤身一人在农村。因此，小妹主动表示愿意和她同住，且负责每晚叫她起夜。由于姑娘的病太重，屋内气味太重，还需要经常晒被褥，甚至有时就干脆挤进小妹的被窝。这日复一日地伴着尿味和朋友生活，小妹却没有丝毫埋怨或后悔。事后她告诉我时，竟显得那样平淡，似乎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应由她来承担的。 　　在农村插队一年后，小妹被吸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们当然都十分欣慰。1976年冬，双乳大队推荐一批知青上大学，小妹也在其中。由于她有兴趣于外语，县教育局决定推荐她到外语学院。小妹把这天大的喜讯用电报，书信迅速报告到北京，令思念她的父母高兴了好几天。然而幸运是少有的，灾难却往往降临。没有数曰，小妹入学的决定突变。说来也巧，正是老家一位亲戚的女儿，也在汉阴县插队。当小妹友好地向这位称之为表姐的亲戚报告了喜讯之后，她表面向小妹祝贺，而背后却依仗她的父亲做了手脚，自己顶替了小妹上外语学院的名额。 　　当时小妹受到的打击远不止这些。原来对小妹在插队中屡屡受表扬而不满的少数知青，趁小妹入学不成之际，又给小妹贴了许多大字报，虽“四人邦“已打倒，却依然搅起一股黑风向小妹扑来。他们在大字报上给小妹安的罪状有三：一是看黄色小说。小妹在家就喜读小说，在乡下劳动之余读了几本世界文学名著。二是怕农村艰苦。所以选择学外语，以便日后逃离农村回大城市。罪状之三，是批她到县城开会多，以躲避劳动。其实，凡开会都是县上指名要她去的。 　　小妹不失为一个坚强的青年，在阴谋陷害、诬蔑谩骂的双重打击下，却仍然挺起胸膛，没有颓废。从给我们的来信中，真诚表示要继续在农村劳动。但不久，她又被县教育局推荐到汉中师范学院。当时，县上规定这个学校的毕业生只能回农村工作，叫什么社来社去。小妹未多加思索，毅然同意，并选择了她很喜爱却很觉吃力的中文系，此后，便一头扎进了书的海洋。 　　 　　四 　　 　　两年学习中，她异常努力，从跟班困难到学习比较自如。与她相处的同学，都反应她经常从晚上读书到临晨一两点。这两年她买了许多书，家中给她的零化钱，大部份都节省下来买书了。每逢假期回到北京，也总是各处寻觅书藉，还求教于教大学文学的大舅和做记者的伯娘的教导。对于学习，如饥似渴奋斗不已。然而，她健康的身体却渐渐起了变化。1978年暑假回京，就说近几个月不想吃饭还时常恶心，可一回家就全好了。当时，本想带她上医院检查，但很快她将随大舅去四川看望她的好朋友，我疏忽大意放弃了这次检查，铸成大错。这年十月，接到她爸爸在汉中的堂弟来信，反映小妹国庆一人病在学校，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由他接到家中治疗调养后，才回学校的。这第二次警钟仍末敲醒我麻木的头脑，认为孩子病已好，不必在学习期间请假回京检查、治疗。这次错误决定，铸成我终生遗憾！ 　　小妹去世后，留有一大箱遗物，是我去汉中师范学院搬回北京的。其中衣物等用品都一一处理了。剩下的全是书籍、作文、还有她写了六年的七本日记，以及按不同来信人分别归类整理成厚厚几沓的信件。最后是在双乳大队劳动期间得到的几份奖状。这只箱整整伴了我廿八年，却没有勇气阅读。尤其是那几本日记，曾几经拿起，又泪眼模糊地放回到原处。如果我能细细阅读一遍，将深刻了解孩子纯真的心灵，会留下她更多的美好事迹。 　　小妹的生命虽然短促，但她无愧为一个好党员、好青年、好女儿。她的生命之火尚未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没有烈烈轰轰的事迹却已熄灭了。但是在亲朋好友的心中，她是一颗华光四射，璀璨无比的明珠。她的逝去是可悲的，是我和不少人的失误造成的，致使她过早地夭折了！她虽走了这么多年，我对她的思念却日甚一日。我千百遍地回忆起她的往事，希望和她在梦中相见，然而一切都徒劳无望！小妹啊，你真有在天之灵，将能听到我永远的呼唤！ 　　 　　 　　 妈妈 　　 2006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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