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3日。一年前的今天，你倒下了，就在我的身后，就在我的怀中。就在我的梦中。 　　 　　　看到你微闭的双眼，还有那安睡时常有的宁静的面孔，我以为你只是在同我玩闹。当我看到从你左耳边的血的时候，我才隐隐约约觉得你没有开玩笑，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过后才知道，现今也难以接受的那种结果。 　　 　　　救护车的电话拨通了。一辆清洁车停在我们身边，一人帮我呼叫救护车，另一人帮我搬走了你身上的自行车；一位住在附近好心的女主人跑过来同我讲她是护士，让我把你的头搁在我腿上，以调整姿势。"醒醒，恋华"，"华，醒醒"。我不断轻声地呼唤着你。等待救护车的几分钟是那么的漫长，以至于我第二次拨通了119。 　　 　　　在救护车上，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医生在救护车上察看了你的伤口，告诉我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十五分钟的路程，觉得为什么救护车也会这样的漫？为什么救护车不能像火箭那样？为什么救护车里没有该有的一切应急设备？为什么？？？ 　　 　　　到了医院，你进了急救室，我被挡在了外边。我期待着医生出来告诉我：你没事。期待与等待！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期待和等待所带来的煎熬。煎熬中，看到你从我身边走过，是躺在移动病床上的你：仍是那宁静的面孔，微闭的双眼。护士告诉我，要送你去做ＣＴ检查，同时，好像给了我住院的表格。等待与期待！在思绪被医生唤了回来时，我接到的是一张纸，一张薄薄的纸，一张重胜千斤的纸！听完医生的解说，我没有别的选择。泪水随着笔杆滑落纸面，湿透了我的名字。泪眼朦胧中，我把纸还给医生。医生也应该看到了我的期待。但他还是告诉我：有什么亲人就叫来吧。我一下跌入谷底，双眼一片漆黑。 　　 　　　我最先想到了还躺在家里的泓。周末的他还没有起床。我先拨通了贾的电话，希望她能到家里帮忙照看一下泓。随后，我又拨通了四妹和五妹的电话，让他们立即动身过来。电话中，努力止住的泪水还是溢出了眼眶。最后，我又拨通了巨野的电话，让爸妈做好连夜动身去北京的准备。这个时候，我竭力止住了泪声，只是告诉他们你骑车摔倒，住院了，需要照顾。 　　 　　　打完电话，两个小时的开颅手术也结束了。但手术后ＣＴ的检查结果却是必须立即做另一边的开颅手术。一颗心似乎就要跳出来。泪水流到嘴角，湿润着那干渴的嘴唇。唯有一个信念：手术成功，我们回家！ 　　 　　　当我再见到你的时候，是又过了两个小时之后了。你头上多了白白的纱布，但仍是宁静的面孔和微闭的双眼。我抚摸着你的脸，轻轻地叫着你，但你仍不理我。妹妹和朋友们来了。他们也一边流泪，一边期待着你的早日康复，还一边还安慰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的我。当天，他们还为我整理好了爸妈来日本所要的资料，用传真送到了北京。也幸得大使馆的帮忙，爸妈在出事的第三天就来到了你身边。 　　 　　　按医生的判断，为了降低脑压，你接受了低温疗法。你头边的仪表显示着你的脑压，血压和脉搏等等。从出事那天开始，这些仪表就成了你我交谈的媒介。在住院的一个月又两天里，你虽然没有同我讲一个字，但我的心总是随着这些仪表的起伏而起伏，随着它们的跳跃而跳跃，就好像在和你聊天时一样，随着你的话语而激动。在仪表显示出你心跳有力，脉搏稳定的时候，我压抑的心就会得到些许的解放。我就会把你努力的成果去告诉爸妈，告诉周围的人们，因为我们都抱着同一个信念：你一定能战胜这次的不幸，那怕是一个月，一年，还是多少年！ 　　 　　　你有两个主治医生。一个医生的说明总是比较严重，有时甚至让我绝望。可我不相信！我相信你的些微的"进步"，那怕这"进步"是来源于药物的作用。另一个医生对我的这种期待很表理解。他的话里虽然也没有太多可以寄予期望的，但没有打击我，同我一样，期待着奇迹的出现。所以，我愿意相信。特别是在你自己排出一次大便的时候，希望充满了我的身心。因为我那时也意识到已经处于水肿状态下的你，若不能自我排泄的话，那会意味着什么。 　　 　　　急救中心规定的两次探视时间以外，我又要求到了早上可以探视你。一日三次。每天都等待着探视的时刻。在你的病床前，我可以通过仪表和你对话。妹妹和爸妈也都围在你的身边，一边喊着你的名字，一边为你按摩活血。你的老师和朋友也都多次来探视你，给你鼓励。一次，在为你洗脸时，我发现你在流泪。你知道当时我是多么的高兴吗？！通过仪表虽然可以和你对话，你的眼泪是更为直接的对话。它给我的胜似黄金，胜似一切！我把这个告诉爸妈，告诉朋友。他们都为我高兴。他们都表扬你！说你能干！看到病房墙壁上挂着的数不清的千纸鹤，我觉得是它们把我们的期待告诉了你。我谢谢千纸鹤！谢谢帮忙迭千纸鹤的每一个人！ 　　 　　　随着住院时间的推移，通过点滴打入你体内的升压剂的药量早已到了极限。你虽然没有能直接告诉我，但我知道你一定尽了你的最大努力。你开始疲惫了。那眼泪是否是你在告诉我：你很累？我真愿与你交换，让我去承受本不该让你那弱小的身体去承受的一切！！！ 　　 　　　10月23日，是你睡着后整正一个月的日子。下午，两位朋友和我一起探视你的时候，你显得很有精神。虽说用着升压剂，但血压较前两天要让人鼓舞。他们都对我讲：这下好了，这下有希望了。傍晚５点５６分，日本新泻发生了６级以上的地震。东京也有较强的感觉。７点探视时间到了，我怀着无限的期待来到你的病床前。一个月来给我们充当"红娘"的仪表好像在给我开玩笑：显示的你的血压比下午抵了很多，高压也只有７０左右。下午探视的时候，高压可是１００多一点点的呀？！虽说这些天来，你的血压已经好多次让我在鼓舞和消沉中沉浮，可短时间内这样大的变化还是第一次。我在一边怀疑仪表的同时，心也一点点地变得沉重起来。医生的解释没有给我希望。出来后，我拨通了朋友的电话，讲到这一让人难以置信的变化。他们在表示吃惊的同时，安慰我血压的变高变低已经有过的好多次了。可这次的变化毕竟太过意外。我唯有祈求上帝。祈求他能给我力量，能给你力量！ 　　 　　　在回家吃饭的路上，我在想要不要告诉爸妈呢？若仍然只是同以往一样的一次血压的变化，告诉爸妈不是引起他们一次不必要的担心？反正吃完饭后，我还会回到医院。看看那时探视的结果再说吧。我做了这样的决定。所以，回到家后，我只是说同下午打电话时说的差不多，而隐瞒了血压降低的事。晚饭后，我极力隐瞒着心事，同以往一样，骑车去了医院。一路上，我期待着奇迹，希望是又一次被骗。 　　 　　　刚走进急救中心的大门，迎面碰倒值班的护士。她告诉我，值班医生正想找我。我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我被告知，你的高压只有４０多点，病情已经很危险了，可能就是当晚。我欲哭无声，唯有泪眼朦胧。我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我不甘心。打电话问一位日本朋友的夫人。她是护士。我给她讲目前用了什么药，是否还有其他的升压药。然而，我得到的结果却是否定的。我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只好拨通了朋友的电话，请他们开车把泓和爸妈他们接到医院来。 　　 　　　年事已高的爸妈一边流着泪一边呼唤着你的名字；尚未安定的妹妹也一边为你按摩一边喊着姐姐；少不经事的泓儿也在一旁喊着：妈妈，你醒醒！任凭大家如何喊你，叫你，你都没有回音。而这时你的脉搏却是越来越弱；大家的心也随之如越来越沉。 　　 　　　２５日晨１点多，仪表上你的脉搏已经看不到了。医生说你已经走了。我不相信！我一边哭着喊着，一边为你吸痰，帮你心脏起勃。透过眼泪，我仿佛看到仪表上你的脉搏又有了。我一边喊着医生，一边擦干泪水仔细地看仪表。你的脉搏掩埋在噪声里。但确实是有啊。我哭着请求医生救救你，救救我，救救我们！但他们在窗外看着，只是摇头。有一个护士大约是实在看不过去，来到病床前，用手摸了摸你的脖子后，说感到你的大动脉有跳动。医生也来看了看后，从其他地方拿来一台感度更高的仪表。我果然看到了你的脉搏！我大声地呼唤着你！我觉得你只是在生我的气而不愿理我。我们相约白头偕老！你不会这样离我而去的！是吗？！然而，连续的强心针也没有留住你离我而去的脚步。２５日晨５点１５分，你走了！？ 　　 　　　我仰望苍天：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我质问上帝：你为什么如此自私？我问周围的一切：你们为什么都好好的，而唯独要恋华离我而去？？？我来到爸妈面前。我无颜面对你们啊！你们把你们优秀的女儿交给了我，可我没有能照顾好她。你们流着泪，但没有指责我，可我自己的那份内疚又如何能了？ 　　 　　　你走后，幸得朋友和同事的帮助，才得以度过那艰难的日子。我由衷地感谢他们。 　　 　　　你倒下一年后的今天，谨以此文以表思恋。 　　 　　平涛 　　２００５年９月２３日　４点４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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