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5月8日这一天，我在上海。早晨不经意间看到了这样一条新闻：“5月7日21时许，中国民航北方航空公司一架麦道82飞机在大连附近海域坠毁，机上有乘客103人，机组人员9人……”当时电视画面上还有模拟的飞机坠落过程，银白、轻盈的飞机，尾部拖着火光和浓烟冲向大海。我呆呆地为机上112个生命惋惜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我的老同学夏滨就在这架飞机上。 　　与夏滨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000年的秋天，我们高中同学在分别20年后第一次的聚会上。在母校的一个小会议室里，大家围坐在一起，夏滨是第一个发言的，他站起来的第一句话是：“同学们，我终于回来了！”接着便没有了下文。当时，容纳近30人的会议室内静极了，当我们带着询问的眼光抬头看他时，泪流满面的夏滨正欲转过身去。此时我看到，几乎每一位同学的眼睛都湿润起来。接下来的倾诉，他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真诚而动情地告诉大学，“今后无论在哪里，只要是同学们的一声召唤，我一定会赶来。” 　　夏滨这次回延吉，带来一个小型摄像机，早晨5点多钟，他就在从前生活过的小城开始转悠。在他家的老宅后，去他儿时玩耍的地方拍，还拍了母校的老食堂，还有我们从前的教室……，因为他的家人已搬离了延吉，所以他还拍了延吉火车站的内外景准备带给他的父母看。聚会时有位同学病了，他坚持陪这位同学去打点滴；听到我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马上到马路的对面买回了消炎药和含片。那天是2000年8月6日，天气格外的热，夏滨又有些胖，当他笑呵呵地把药递给我的时候，汗都流到了脖子上。夏滨是我们班的团支书，人很厚道，学习也是拔尖的，如今他即将读完博士，正由北京中国民生银行下派到大连分行任副行长。今年4月份的时候，我们还通过一个电话，当时他刚刚经历了一个手术，但电话里自称有些疲惫的他依然是笑声不断，一句“挺忙、挺累、挺好”就概括了他的近况。 　　1999年我去北京，那是高中毕业后第一次见到他。当他知道我非常喜欢天坛时，高兴极了，他说北京的众多景点他也最喜欢天坛。我们在天坛的长廊听了京剧票友的清唱，又坐在树荫下谈各自所知道的同学近况，他还让我即兴朗诵一首诗听听。记得他倾听得非常认真，还不停地点头附和着这首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至今想来，与他在一起时那份自然、愉快、亲切的感受仍然在心中涌动。离开北京的那天，本来他很忙，但他还是开车赶来送我去机场。一路上，我们抢着说话，他不断地大笑。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愿意渲泄自己的疲惫、烦恼，而总是尽可能地理解别人，照顾别人，感染别人。 　　同学聚会结束的那天，大学冒着蒙蒙细雨去机场送夏滨。当他不得不准备登机时，忽然没了说笑声，他咬着嘴唇动情地拥抱了在场的每一位同学，然后扭头快步走向扶梯。我们远远地站着，盼望他回头对我们摆摆手，然而他没有，直到那敦厚、沉稳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尽头，我们知道，他一定又流泪了。 　　“5.7”空难发生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要与大连民生银行办公室的小杜联系，我询问的第一句话总是，夏滨，找到了吗？而从没有说出那两个字。终于有一天，小杜来电话告诉我，找到了夏滨。幸运的是整个空难中，只有他一人的身体是完整的。就连面部也是完好的……。举着电话，泪水默默地流了下来，夏滨此时依然在感动着我们。因为我从朋友那里打听到，在空难即将发生的一瞬间，如果冷静，果断地采取自我保护措施，会尽可能的为家人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真想再见夏滨一面，真想去大连送送我的好同学，由于临时有事无法抽身，只好给大连民生银行发去了两份唁电，一份给夏滨的家人，一份给不再疲惫的夏滨。给夏滨的电文是这样的—— 　　夏滨同志：你永远的39岁告诉我们，我们失去了一位真诚、智慧、乐观的朋友，天南地北的同学为你挥泪如雨。 　　老同学，安心地睡吧，我们用友爱托起你未尽的梦想；我们用心灵陪伴你归乡的旅程…… 　　人生的课堂上，我们是永远的同学！ 　　小村告诉我，“5.7”空难遇难者的遗体告别仪式是以夏滨为代表的，很隆重。之后，夏滨被安放在北京的东郊。 　　夏滨，你在同学们心目中是守信用的。你说过，今后无论在哪里，只要是同学们的一声召唤，你一定会赶来。今天，无数位同学在呼唤你，你听到了吗？这一次，是我们面对你的沉默泪流不已。夏滨，别为你的失约而内疚，等我们去北京，一定到东郊去看你！

原文 发表于《天池》杂志  浏览：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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