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4月中旬的一天,记不清具体日子了,从19岁离开家,一直一个人在外奔波、拚搏的他,公出到长春。在和年迈的双亲和家人吃过团圆饭之后,他又要走了。我要送他,他怕给我添麻烦,边说着“没有必要”,边拿上包和从不离身的电脑往外走。等我追到门外,他已经叫好了出租车。 就这样,他一去不归,在“5.7”空难中走了。孑然一身,永远的39岁。 他,是我弟弟,唯一的。 弟弟上大学后,我们聚少离多,对他的心路历程、日常工作和生活,我们了解得并不多,但弟弟高尚的人格,聪明和智慧,我是刻骨铭心的。在同龄人当中,不能说他是独一无二的,但他确实有很多别人不具备的东西。 我和弟弟先后出生于60年代初。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特殊年代,由于父亲的出身,从我们懂事开始,就与父母共同背负着沉重的精神压力。对世态炎凉过早地洞察,父母在生活面前的无奈与艰辛,导致了我们对人生早熟的体验,也激发了我们的智慧和意志。弟弟尤其是这样。做一个优秀的人,为父母争光,让父母快乐,一直是弟弟人生的一个目标。 对弟弟的第一印象是他1岁时,爸爸分了新房子,也没有多少家当,搬家用的是手推车,我和弟弟手扶着车帮站在推车上,颠簸的土路,我们的头不时地碰到车上的木桌上,他一声不哭,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沿途的一切。 从上小学开始,聪慧而踏实的他,一直品学兼优,深得老师的爱护和同学的拥戴。从班长到大队长,从团支部书记到党支部书记,从三好学生标兵到优秀共产党员,各种荣誉一直伴随着他。 弟弟的意志力是超常的,从小到大,只要是想做的,他就一定能做到。还是上小学时,他就开始做饭,也不知从哪儿借来几本很厚的烹调书,很认真的阅读。当时还没有煤气和液化气,做饭要生炉子,有几次我回到家,看到弟弟忙着生炉子,弄得满屋都是烟。后来他真的学会了做一手好菜,每年过春节,他都是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从不让我们插手。他还让爸爸给他借了一些木工工具,学做木工活,还真做了一张床,直到上大学前,我一直在使用。 弟弟学习用功是出了名的,有时妈妈看他学习时间太长了,就撵他出去。我考上大学后,更激发了他的学习热情。两年后,终于以较高的分数,考取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大学毕业后,他放弃了在哈工大免试读研究生的机会,凭实力考取了中国人民大学的研究生。参加工作后,几经努力,终于来到了心仪的北京,从事了自己酷爱的金融工作,并一鼓作气,考取了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博士。 由于他的才学、能力、责任心和事业心,弟弟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取得了有目共睹的业绩。然而人们对他称道最多的,还是他的公德心、他的品质、他的从善如流。 小学时,作为班长和大队长,他经常领着同学去做好事。有一次他带着几个同学到延吉火车站去做好事,很晚还没回来,有一个孩子家长到我们家来要人,妈妈急得直向人家道歉。 有一次,他回哈尔滨,在哈工大当老师时带的学生们执意要请他吃饭,他实在推不过,就去了。他知道饭后自己结帐,同学们肯定不会答应,就在中间借故出去交了一部分钱,最后一个同学结帐回来,直说“今天的饭太便宜了”。 他待人热情、真诚,无论谁有事求到他,不论有多难,他都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十分珍惜并维护着周围和家庭的和谐,希望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快乐,即使有时自己心里很苦。他非常同情弱者,任民生银行大连分行副行长后,他主动到“希望工程”资助了两名困难学生。 我和姐姐先后成家并有了孩子后,他对两个孩子视如已出,既爱护又严格要求。带她俩去清华、北大感受那里的氛围,计划着送他们出国留学。离开家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对父母未尽孝道,有了房子后,他每年冬天都把二老接到大连或北京过冬,悉心照料。 他为人非常宽容,可对自己却十分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每一件事都要做到最好,哪怕困难再多,压力再大。这次“五一”长假之后,7号最后一个航班的机票非常紧张,他对自己稍微放松一点,就可以躲过这一劫难。可他无论如何不会的,他必须8号早上按时上班,这就是我弟弟的风格。 我大弟弟3岁,由于出身不好,小时候我们在外经常被人欺负,所以很多时候是我们俩互为玩伴。我俩既是兄弟,更是朋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直呼我的小名,直到我上了大学之后,才又改口叫我哥哥。那时,家里有个院子,夏天我和弟弟在那儿玩捉迷藏。每天吃过晚饭后,我俩放上炕桌,一边一个写作业,经常一起研究着解数学题。闲着时,一块下象棋,我负多胜少,有时还不服气,找他的别扭。在那个商品十分匮乏的时年代,家里偶尔买点小食品,我为了多吃点,三口两口把自己的那份吃完,然后向弟弟要,他就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拿出来给我吃。家里盖仓房,我当瓦工,他当木工;家里买煤,我在前边拉,他在后边推;家里挖菜窑,我在下边挖,他往上提土。唐山大地震后,我俩在家院子里搭了一个木棚子,里面铺上厚厚的纸屑,我俩躺在上边,顺着木缝看天上的星星。弟弟考上大学后,别人大多家长去送,弟弟是我送去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弟弟越发长得想象,很多刚认识的人都以为我们是双胞胎,经常有人把我们俩认错,每当这时,我们互相告诉对方,都由衷地感到一种快意。弟弟对我特别尊重,有时我说他,不管对与错,他从不还嘴。 可是,所有的这一切都结束了,因为弟弟走了。 人生一世,最亲近的人当中,相伴最长的应该是兄弟,可我这唯一的弟弟却这么早地离我而去。消息传来,我几乎麻木了,根本不相信是真的,直到处理完了弟弟的后事,才在意识中强迫自己接受这残酷的现实。随之而来的就是切肤之痛、无尽的哀思和一个个漫长的不眼之夜。 还应该写上一笔,就是我那年迈的双亲,在饱经风霜地走过大半生之后,又无法抗拒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其沉重的打击与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可他们超乎寻常地坚强,他们是伟大的。 “化悲痛为力量”,现在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激励作用。为了父母的晚年幸福,为了告慰弟弟,为了完成弟弟未竟的事业,我会努力的。 弟弟,有哥哥在,你安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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