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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光明篇 “既然事关人命,我安杜洛美达也来帮忙。” 这是刚出场的瞬说的话。用自己的身体垫起龙星座,以便天马可以顺利地用流星拳反击龙的心脏,使他死里逃生。这是瞬刚出场时做的事。 这位在仙女座命运下出生的,有着少女般娇好容貌的少年,作为雅典娜的圣斗士所作的第一件事,不是战斗而是救人。一向偏爱治疗系人物的我,为他的话引起的同感震颤着,从此将瞬与其它的人物区别开来。 并非单单为他的善良感动(这部分倒是极小的),而是觉得瞬救人的动机与他人不同。自然而然地替别人着想,甚至是敌人也一样,救人都是天然在他心中占据第一位的,他在这个时候总是忘了自己的处境。这样的性格,类似于那种侍奉光明之神的圣洁司祭。 这区别于一般意义上的善良、和蔼可亲的善,具有令敌人尊敬的力量。 冥界篇中,在地狱醒来的瞬和星矢,来到了卡隆摆渡的阿格隆河畔,准备渡河。这时船夫卡隆向他们伸出手来—要摆渡钱。 这两人的反应真是截然不同啊。天马当然将这当笑话看,什么?冥斗士向他要买路钱?看打!凭勇力决是非,最多是人类童年时代的英雄主义光芒的折射。但瞬不是,他接受了作为敌人的卡隆的Game Rules—他决定给钱!而且因为真的没带钱,就把自以为是亡母留下的遗物的吊坠拿来当钱交给卡隆。 看到这里,我总会想起另一个给钱的场景。那是《银英》中的尤里安,在找到能将他们一行人载离被帝国军占领的费沙行星的船只时,当舰长在作了一番保证后提出:“我们先拿些钱给那些又勇敢、技术又好的宇航士,在情理上也比较说得过去”时,十六岁的少尉也没带现金,而是无视上司艰难的脸色,立即从上司的钱包里拿出现金来给舰长。以至于后来上司不满船上的人对他的态度时嘟哝道:“那可是我的钱……”人家反驳说:“但付定金给我的是尤里安呀!” 不十分相同的情节,但当事的两个少年都很自然地给予提供服务的一方以尊重、信任的态度却很相似。不消说,冥界宝宝们活象费沙的商人那么的现实主义,卡隆根据付多少钱办多少事的原则对付了瞬和星矢。 瞬的诚挚令卡隆说出了:“我从未见过眼睛如此清纯的人。”这种话。 说起来,打动卡隆的这份清纯究竟是什么呢?瞬的举动是没有功利或谋略上的考量的,人类的心机,绝不足以打动冥河的摆渡者。这心灵上一刹那的触动,是来自于一种可称为“天使般的至善”,也就是圣经中未与撒旦相遇的人类始祖的灵魂性质;是背上十字架前的基督的容貌;是基督所说:“你们若不变成小孩子的模样,断不可进天国”中的小孩子的模样。 在这至善看来,恶是不存在的。如同《飘》中的媚兰那般的天赋异禀,标榜为美德恪守者的人们固然热爱她,这不希罕,希罕的是媚兰可以无限接近于真实地理解作为上流社会的异数的瑞德与思嘉,使得无所不能的、将上等人视同无物的瑞德,称媚兰作“伟大”。 这种善良,可以达到去考虑敌对一方的所思所想的程度,当然会对战斗的意义发出不解的疑问。每当这个时候,与瞬相依为命的哥哥一辉,就会劝导他,以前途的光明与希望来平息弟弟的疑惑。向往光明和希望,应该是一辉战斗的理由。 但是,凤凰一次又一次地浴火重生、振翅高飞,是为了逃离恶梦般的地狱,在人间活下去。 凤凰,实际上拒绝死亡。 而安杜洛美达,带着尚未意识到的、朦胧的哀怜,可以为了在地狱中挣扎的亡灵,迎接自我的死亡。 青铜中没有人,能够理解瞬对死亡的亲近。 弱小的兔子,并不是去捡些野果来扔在奄奄一息的旅人身边,而是跳进火堆,自己成为救命的食物。 天秤宫中升腾的玫瑰色火焰,带走了瞬的生命热力,留下了他欣悦的微笑。 在双鱼宫,就算星云风暴操纵了阿布罗狄的生死,瞬依旧会提出饶恕对手的建议。 因为这是瞬心目中理想的方式。清纯得不带一点儿碴子,彻底得会在路尼面前忏悔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海水洄旋着扑向礁石,卷上来的浪花舔拭着被锁链绑在石崖上的活人祭品。在吃人的海怪浮上水面之时,美丽的公主垂下了头,决心为了平息海神对她的城邦的愤怒,牺牲自己。 (二)、战斗篇 天使不可滞留人间,至善不能单独存于世。 若是有人被称作“天使般的圣洁”,往往就意味着他/她在世的日子不久了,很快要被创世之主召回天国了(开玩笑)。 事实是善需要扶持,才能延续它的影响。瞬的周围,是对他百般爱护的师长和同伴,他还有别人没有的、爱他的哥哥。所幸瞬自已亦是拥有独立生存的力量的,且这力量之强,与他那异于他人的纯质甚为相配。 圣的TV的影像并未与我有十年之隔,只除了一个场景:十二宫之战中星云锁链的苏醒。 瑰丽而冷艳的仙女座大星云,从天上抛下的光环,倏忽纷弹粉色珠光,陨落在瞬的背后燃烧。星云链之歌的颂唱,在记忆深处,飘渺得象管风琴伴合的女高音,缭绕着升上云端。三角链斜斜地穿过教皇厅,至今仍在眼前颤悠悠地晃荡,将一个古老的疑问带来给我:教皇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在双鱼宫之战中,可以在瞬的回忆里清楚地看到,瞬对他的老师承认,他一直在有意克制自己真正的实力。不穿圣衣的他,一击之下,山石崩坏,白银圣衣擦过他力量的边锋之处,碎成片甲,这分明超过了青铜圣斗士应有的实力。我曾指着这时的他问别人:“好象瞬是冥王啊?”被问的人一副“真幼稚”的表情应道:“废话!他一出场就有黄金的实力的!” 瞬本能地对这种能制人于死地的力量感到恐惧,而不是欢心鼓舞,也没有“哎呀,我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以就可以为这世界做很多大事了”的自觉。他为能够缩在仙女座圣衣的保护与制约下而松了口气,用防护力强的锁链而非拳来战斗,或许是压制与躲避这种强力的最好选择。 我还注意到,在十二宫中,瞬与阿布罗狄的决战是青铜中最近似于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获胜的一战。天蝎宫之战中,米罗是因自己穿着黄金圣衣而认为最后赢的是白鸟,但这一点是在两人的决战之前就为双方所共知,米罗大可不必绅士到这种程度,活下来的才是胜利者,纵然有再崇高的目的,人死了就不能去完成了。最后集天马与凤凰之力都没能战胜萨卡,也是不争的事实。这或者可得出双鱼座在黄金十二人中实力最弱的结论,但反过来也同样可得出瞬是青铜中实力最强者的结论。 问题是有了至善和实力,就有理由生存么? 令许多人费解的是,这两者在瞬的天性里是互相排斥的。正如电影《Star Wars》中,杰迪武士的老师尤达所说:“恐惧、愤怒、憎恨、侵略,都是大能的黑暗面……”瞬不能肯定自己向敌人攻击时,一点恶魔的影子也没有,他因此不认为自己有杀死敌人的理由。 战士的宿命,神之司祭的天性,这就是瞬的矛盾。安杜洛美达在盼望着,有个能令他无愧于心地去战斗的理由。 “阿布罗狄,如果你能对杀害我的老师一事悔过的话,我就可以饶恕你!” 这是瞬第一次想要将自己的意志加诸于战斗。应该说,这番话是再平常不过的劝降用语,但在以战斗来追求光明的雅典娜一方中说出来,则是令人瞠目的。青铜中只有瞬说过这种话,其他人没有他这份真诚和……实力。 相信人,包括敌人,这对瞬来说究竟是幸与不幸?他是真心希望阿布罗狄能相信他的话而悔过的,不是出于为女神效命的态度,是基于更为广大的博爱,“欢乐女神圣洁美丽……在你的神殿里我们团结成兄弟……”他们本同是圣斗士的,瞬不希望以死与活作为战斗的结局。 对战斗意义的迷惑贯穿了他的每一次战斗和战斗与战斗的间隙。瞬不能够象他的同伴们,为了寻找姐姐,为了对妈妈的承诺,为了师长就可以安心地去进行要出人命的洗礼的,即使是龙星座的忠义,一辉的对希望的渴求,也无法让他完全放下心中的大石。就算暂时地,以这类源自个人的理由将他说服,可真的要与对手决一死战时—“为什么要战斗啊?又会死很多人,不要它就好了嘛!”之类的话,还是忍不住要跑出来,困扰着他。瞬需要一种更深层次的,可以总括全人类的理由。他在自觉、不自觉地,断断续续地探究着它。 现实是无情的,阿布罗狄不屑于跟他争辩,而是用实力来回答他。处于统治中心的强者,就能以铁腕安定乱世,弱小者只能成为制度车轮下的铺路石。 一厢情愿地要赠予的和解与爱,被战士的高傲与尊严拒绝了,瞬领教了什么叫无奈。敌方横尸于眼前,这对别人来说,有惆怅,更多的是战胜的心情,可对于瞬,这是残酷的,悲惨的。他的意愿没能实现,对手未能如他所望地心服于他,这等于是他自己的理想的幻灭。 终于能为战友做了点什么的喜悦之后,疲惫的心,失望,不解,才是留下的残余,不可掩饰,不可磨灭。 “安杜洛美达,为什么你要战斗?难道这世界真值得你这样拼命去保护吗?” 天琴座的手指拨过琴弦,安魂曲一个音符不错地滚过瞬的心田,如同滋润山坡的小溪,潺潺地,安静地流着。一曲终了,少年惊喜地看着环绕在他身边的熊、鹿、兔、鸟儿,全都沉醉在春之乐章里,忘了猎与被猎的烦恼。 米伊美最开心的片刻,成了瞬总也不能企及的坦塔罗斯面前的水和食物。 海怪咆哮着,向笃定到口的祭品张开了血盆大口。美丽的公主,心中起了莫名的痛楚,不被已成定局的命运压服,化作泪,化作漫天水雾中的虹,其实在祈盼着英勇的骑士。 (三)、黑暗篇 印象中类似于瞬这样的人物,随着情节的推演,总会经历某种“试炼”仪式的,冥王篇证实了我的猜想。可以说,圣漫画中这部分,模糊又微弱地诠释了组成瞬的精神与心理的微粒子所遭遇的一场奇异变化的过程。 如果说在圣域上下,遍传着“沙加死了!”的惊叹,那么在冥界的地狱,就回荡着:“瞬成为哈迪斯君临冥界了!”的冷峻、阴沉的低吟。 我是很在乎自己对此的看法的,并且不会轻易改变,因为这是圣的冥界部分第一打动我的情节。我的反应,绝不亚于看到《圣传》中善良可爱的小阿修罗变成了毁天灭地的破坏神;圣洁的光明之司祭会是邪恶之神降世的关键。至今,还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形容那时的震动与可怖。 在圣的世界中,作者似乎有意将万恶归于哈迪斯,同时又将不那么明显的纯洁赋予安杜洛美达。我常常在想,是什么样的灵感,促使作者把这两个性质截然不同的灵魂联系在一起,他们的相遇,该是多么惊心动魄啊。冥王,夹着侵吞大地光明的威势,出现在瞬的面前,就是瞬的认知发生动荡、重新组合的时候吧,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瞬开始成长了。 我所理解的冥王的性质,并非普通的罪恶,而是表征黑暗与毁灭,可以对立于天使之善的恶魔的特征,同样具备王者的尊严,没有丝毫卑鄙与猥琐的存在。 人类不能没有善,也不能离开这样的恶,善恶从来就是不可互相否定的。基督可以拒绝撒旦的诱惑,但拒绝不了撒旦的存在。就算度过了应许的千年王国,被捆绑千年的魔王,依旧必须释放。因为,没有了恶之源的堕天使,连造物主都会寂寞。为什么不可以想象呢? 那早晨之星, 黎明之子, 你因何从高天坠落? 光辉的琉西斐 在群星隐没的晨曦里, 一手扶着背后展开的巨大羽翼, 独个儿秘密地笑着, 为了我的野心, 为了…… 父的期许…… 从这个意义上说,与瞬最亲近的,不是从小就照顾他、保护他不受伤害的哥哥一辉,而是同他一起出生的冥王哈迪斯的魂魄,瞬精神上的兄弟,小宇宙的孪生子,自己的另一个半身。 只不过在刚出世时,双方相遇的那一天,由于一辉强烈保护弟弟的意志的阻挠,两者没有合为一体,被迫分开了。从此,瞬就成为两个不完整的形体:纯洁的安杜洛美达和邪恶的冥王。 作为安杜洛美达的瞬,只能发出对战斗的疑问,却不能顺从自己的意愿行动,结果总是一边向一辉的劝导亦步亦趋,一边因那与哈迪斯的唯一牵绊—Yours Ever(这只是个象征)痛苦着,因为瞬不会停止他的质疑。 伊甸园中的人类始祖,注定要接受撒旦的赠礼—善恶树上的果实。只因: “……你们吃的时候,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 一直以来为哥哥的高兴而高兴,为战友的喜悦而喜悦的瞬,在见到哈迪斯之时,一定是忽然发现了这黑暗中的另一个自己,醒悟到原来他的战斗是为了寻找失落的自我,他淹没在战友中的、雅典娜女神中的自我意志觉醒了。 “邪恶没有理由生存么?” 这是《罗德斯岛战记》中,作为邪恶一方代表的亚修拉姆,向作为正义一方代表的帕恩提出的问题。帕恩的回答就是半是庆幸、半是祝福地目送他的对手、他的敌人的离去。类似的,当小妮丝决定要借祈祷的力量将体内的邪神祭司消灭时,他的母亲告诫她:“怀着毁灭之心的祷告,只能将力量赐给邪恶之神。” 瞬不一定自觉地认识到这些,但我宁可认为,他与哈迪斯的合体,是彼此承认了对方的存在的结果。冥王若不承认安杜洛美达的存在,就不可能回归于自己,永远是不可捉摸的影子。而瞬由此经历了脱离至善却没有行动力的童年而成长的过程,尤如走出伊甸的人类,伴随着失去乐园的痛苦,却获得了自由意志的力量和尊严。 一辉对此的反应相当激烈。 这里有个古怪问题:那些一辉从冥王瞬身体内抓出的恶心虫虫真的有么?真的就是哈迪斯么?作者的处理明显是矛盾的,作者将冥王安置于百花盛开的极乐净土,作者将相当的美貌给了哈迪斯神的真身。所以,这些寄生虫不是冥王! 从心理角度看,它们正是一辉臆想的产物。因为一辉在冥王神殿发现,一向听话、乖顺的弟弟不见了,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位有着王者气度的、在精神上与他对等的,甚至超越他的男子。一辉最直接的反应,当然是弟弟被夺走了,而且是哈迪斯夺走了他的弟弟,很正常。恐怕不单单他对瞬来说是最重要的,瞬对他来说也是最重要的吧。 自然,瞬是会有反复的,原因是成长本就是烦恼的。(笑) 冥王瞬,这个实际上只生存了不多一会儿的生命有点儿奇妙,若是在战斗中,他将会由于拥有压倒性的力量与自我决定意志,可以令对手服从于他,又由于具有人性的善意,可以做到不战而胜,可以……象是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如果内中的善恶双方有足够长的时间磨合的话(再笑)。 “哈迪斯,在人间不会有你的躯体的,离开瞬吧!” 雅典娜的双手,紧紧握住戟的锋刃。女神的血由割裂的手掌心汩汩流下。又沿着戟杆子淌回去,终于浸染了瞬的手。 锥心的痛,有什么东西在裂开……引导圣斗士的女神来了吗? “……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实,你不可以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上帝之所以要令人类造不成通天塔,是因为一旦造成,人类真的可以凭它到达天国。 以圣洁与邪恶结合的献祭,会使奥林匹斯的诸神震恐,本来只应驻在冥界的哈迪斯,将有预言中的颠覆者的力量,而人类,将近于神明! 女神不顾一切地,在利刃口更加用力地绞着,她的血液在他的皮肤上沸腾起来,冒出蒸蒸白汽。瞬,停止这种献祭!你的女神已经到来,一切将由我来掌握! 战斗的力量,我需要无数,但决定的意志,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雅典娜的眼睛,在白雾中愈来愈亮— 我,是你们唯一的意志…… 冥王的灵魂,离开了瞬的身体。 “请闭上眼不要看,安杜洛美达公主。” 骑士手上抓着的美杜莎的头颅,正对着海怪的眼睛,它们在刹那间变成了石雕。 美丽的公主得救了。 那天晚上,公主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居然能够挣开身上的锁链,与海怪们一道在浪尖上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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