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在论及岳飞旧案中,认为对岳飞功高震主的顾虑是高宗求和的原因之一,这一点我是不敢苟同的。
赵构的真正的担忧,我看还是在岳飞过于明确提出要雪所谓“靖康之耻”,请回徽钦二帝。初时岳家军扫平北部贼寇,赵构对他还是偏爱有加的。但一旦岳飞已经确实有可能并明确提出要把二帝整回来,这时他就不得不要有私心了。二帝回来,他该怎么办?这是个大难题,很尴尬,而秦桧显然深刻地把握了他的这个心理。自古弄臣奸臣乱臣,都是如此,就是善于把握主子的心态。而岳飞在这点上,显然大不如郭子仪世故油滑。原本老赵那样的忧虑,还算是人之常情;可后来人家愿意放人,并先放回一个张姓妃子,徽 钦二帝拖话回来请侄弟网开一面,只要能赎回他们,他们什么都可以不要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们所以丢的江山,于他们而言不还是因了画画写字把国家耽误了可赵构仍然听信秦桧的谗言而置之不理,使叔兄郁死他邦,这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作为前朝臣子,秦桧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家天下确实就存在王朝承继这一大问题,这个问题向来就无法处置好。从禹之私心,齐桓公之择嗣之乱,秦二世之杀兄,明成祖永乐帝的杀侄篡位,雍正的剿杀兄弟,一路下来,从来就没有平稳过。就是面临和高宗一样尴尬的局面的,还有明景帝一例。景帝兄长英宗是个孔武而刚愎无度之人,再受太监王振之盎惑轻率出兵讨伐戎狄结果土木之变被活捉成人质,其弟英宗听从于谦之劝即帝位使人家放弃这个人质要挟之幻想,结果人家觉得无利可图便放回来。景帝总的还算是宽厚之人,真听从劝告把他接了回来。结果后 来乃有夺门之变,而至于于谦死于非命。由此再反观回去,当初赵构的担忧于其时其地其处境也不是全都没有道理--虽然徽钦二帝都是艺术家,腿脚都是发软的紧,不比英宗孔武凶莽。 虽然如此,为高宗秦桧说什么好话,是站不住脚的。五代末石敬塘割幽燕十六州,以致于有宋一朝一直是偏安于半壁山河,立都开封而非洛阳或更西部之西安虽确出于河槽粮运不及之苦衷,却也由于开封地处开阔地带,北向河套平原而无险可守,敌之铁骑期日可至,而必至于要重兵来守卫京都,使得有宋一朝为冗兵所累,并终于成为亡国之一大症由。我们读历史,就可以发现,国破或抱残守缺之时百姓断无幸福安宁可讲今天有人为一些理想所蒙蔽,就以为凡谈爱国都是落伍,却不知热爱和平之理想自古有之,和平之时从来少有。于一国之时,但国富兵强则百姓安居乐业,国破兵衰则断无人民福祚可享--而开宋之世,北部一直遭受边患之苦(北部边患,一直是中原之一大问题。这个事情其实到了宋时也已经绵延了数千年)。太祖何尝不想收复失地!而其时百姓经历了百年五代十国之乱,民倦兵乏而不堪战,且南兵不堪北战,而征伐所需要之精良马匹更是缺乏。而况太祖本身武人出身,对军旅征杀早生厌腻,算是个和平主义者,开国之宗旨就是轻武人而重文人,结果使得有宋一朝武备暗弱,子孙受累如此太祖采取休生养息之策略,并称待得国家富了,再以二十匹绢换一敌之不扰边,以敌兵不过数 万之数,有数百万匹绢,也就够了这应该说是个不坏的打算。可惜一是强盗之欲壑断难填充,再则到了真宗之时以为国家财富已足,终于就按奈不住频繁之边患,欲一举举兵北伐不果,而有檀渊之盟。虽然从此也算保住了北宋百二十年安平,却也并未把问题根本解决,而是留给了后代,使得自此之后的有宋两百余年立国不稳,百姓深受其苦我们今天谈到台湾问题, 也是类似的。我建议一些人道主义者,和平主义者,倘若真要谈这个问题,必要先有牢靠的历史知识和判断。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古今不易之理。我们有多大的理由去认为,我们这个时代就是有那么的特殊呢?其实每个时代 的人都如此认为自己很特殊,但等到后人一看,不过尔尔--最近百余年之后乃有靖难之耻。而这个时候岳飞等本有力量一举收复失地,而高宗却因了一己之私,绞杀功臣,使得南宋一朝只好偏安于江南一隅,国家残破,百姓 遭殃。 而在这个转变过程中,秦桧又是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作为一个大臣, 他不是乱臣贼子,不是奸贼,又是什么呢? 我们没必要否认,诸如秦桧汪精卫这样的人物,都总必是某一方面有过人之处的人才:或善于察言观色,或老于世故,甚至还必有一些优点等。但历史自然不会因了这些而饶恕了他们曾为百姓所犯下的罪孽。倘若为这些蝇头伎俩而他们去翻案,而撇开历史的客观时段境况不论,譬如以今人眼光说什么岳飞愚忠,是个狭隘民族主义者,说什么秦桧是个和平主义者,则实在有些贻笑大方而不值得一哂。 每个时代的人都肩负着那个时代的特殊的使命和任务,每个时代的人当然也都受着那个时代的局限。然而当我们评述先人的是非功过时,则只应当首先因缘于那个时代而进行,而抛开心中的成见之心态。这就至少首先有必要对那个时代有十分深入的了解,包括社会境况、人文特点,等等。岳飞秦桧的问题,已经经历了千年,现有的对他们的评价,必首先立足于已知道的历史事实,及绵延于百姓心中的是非之心。如果没有彻底的新发现,以证明秦桧是受了大大的冤屈,却妄想靠书生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今人的三两个人道的大气球,就要来翻案,不也实在有些可笑了么?是非功过,自在人心。 鲁迅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却也掩不住他们的正气。这就是中国的脊梁”,诚哉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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