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116040号馆文选__谭曲杂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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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曲雜劄(三)
《玉環記》“隔紗窗日高花弄影”,改元劇喬夢符筆也。喬【煞尾】末句云:“比及你見我那負心薄倖,多管我一靈先到洛陽城。”此等語不但慘慽回環,抑且以之作收,力有萬鈞。今以混入【貓兒墜】中,急腔唱過,大減分數矣;而尾聲末句,則以“專聽春雷第一聲”收之,豈不村殺!然此記賓白及曲中佳處,亦能彷彿,非近時脚手。 戲曲搭架,亦是要事,不妥則全傳可憎矣。舊戲無扭捏巧造之弊,稍有牽强,略附神鬼作用而已,故都大雅可觀;今世愈造愈幻,假托寓言,明明看破無論,卽眞實一事,翻弄作烏有子虛。總之,人情所不近,人理所必無,世法既自不通,鬼謀亦所不料,兼以照管不來,動犯駁議,演者手忙脚亂,觀者眼暗頭昏,大可笑也。沈伯英搆造極多,最喜以奇事舊聞,不論數種,扭合一家,更名易姓,改頭換面,而又才不足以運棹布置,掣衿露肘,茫無頭緒,尤爲可怪。環翠堂好道自命,本本有無無居士一折,堪爲齒冷;裒集故實,編造亦多,草草苟完,鼠朴自貴,總未成家,亦不足道。 周德清《中原音韻》,舌本甚調,聯叶甚協,自是明白可依,知者可以闇合無訛,非若休文詩韻龐雜乖離也,故元人北劇一準而用之。今人作詩,必不能跳越休文韻,以唐人遵之之故。乃曲之於德清韻,不能如元人遵之,何哉?此自《琵琶》等舊曲,皆不免旁犯,則以轉韻、借叶易於成章耳。然北曲僅存者,無一失韻;南曲盛行者,反不能然,正恐流傳竄改,未必皆作者之故也。其廉纎、監咸、侵尋閉口三韻,舊曲原未嘗輕借。今會稽、毘陵二郡,土音猶嚴,皆自然出之,非待學而能者;獨東西吳人懵然,亦莫可解。近來知用韻者漸多,則沈伯英之力不可誣也。 白謂之“賓白”,蓋曲爲主也。《戒菴漫筆》曰:“兩人對說曰賓,一人自說曰白。”未必確。古戲之白,皆直截道意而已;惟《琵琶》始作四六偶句,然皆淺淺易曉。蓋傳奇初時本自教坊供應,此外止有上臺抅攔,故曲白皆不爲深奧。其間用詼諧曰“俏語”,其妙出奇拗曰“俊語”。自成一家言,謂之“本色”,使上而御前、下而愚民,取其一聽而無不了然快意。今之曲既鬭靡,而白亦兢富。甚至尋常問答,亦不虛發閒語,必求排對工切。是必廣記類書之山人,精熟策叚之舉子,然後可以觀優戲,豈其然哉?又可笑者:花面丫頭,長脚髯奴,無不命詞博奧,子史淹通,何彼時比屋皆康成之婢、方回之奴也?總來不解本色二字之義,故流弊至此耳。或曰:“然則如《琵琶》黃門、早朝等語亦非乎?”曰:“說書家非不是通俗演義,而‘但見’云云,儘有偶句描寫工妙者,此自是其一種舖排本色,人自不識其體耳。” 呂勤之序彼中《蕉帕記》,有云:“詞隱先生之條令,清遠道人之才情。”又云:“詞隱取程於古詞,故示法嚴;清逺翻抽於元劇,故遣調俊。”又云:“詞忌組練而晦,白忌堆積駢偶而寬。”其語良當。勤之,越人,卽所稱蔚藍生者也,頗嗜曲而亦見一斑者,故其語若此;乃其所校訂友人諸戲,殊少合作。卽《蕉帕》一記,頗能不塡塞;間露一二佳句,而每每苦穉;至尾必雙收,則弋陽之派,尤失正體也。雖譜《中原》有【雙煞】一體,然豈宜頻見?況煞句得兩,必無餘韻乎? 如舸齋案:原書“中原”加書名號,大誤。此句謂曲譜之中,本有【雙煞】一體。 吾湖臧晉叔,知律當行在沈伯英之上,惜不從事於譜。使其當筆訂定,必有可觀。晚年校刻元劇,補缺正訛之功,故自不少;而時出己見,改易處亦未免露出本相——識有餘而才限之也。《荆钗》一記,自謂得元人秘本。信韻叶而調諧矣,然穿鑿斧痕,豈皆岑鼎?如“草舍茅簷”一曲,本用監咸險韻,時本有一二犯別韻者,必是不知韻者訛之,固無可疑,而臧本韻韻皆嚴,誠爲一洗;然“莫忘雌炊扊”一語,押則妙矣,句則奇矣,有以知其菲[4]元人面目也。澠、淄之味,善嘗者自別之。不可枚舉。 [4] “菲”字,似當作“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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