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九十年不易人生（之二） 　　 　　爹爹是佃户人家，也就是没有自己的田地，靠租下湾辜姓地主家的田，遇年成好除去交租子外全家人还勉强维持生活，但大多年份水成不好，连生活就难保。好在当时我的爸爸跟着王少康师傅学了个剃头的手艺，当时也没自己的地盘只能是跟着师傅打工一样，加之爸爸小时候起饥寒造成体质非常的弱，患了哮喘病不能做重活，家中生活来源主要就是苦做，一家人就上山砍柴，由我本来很低矮的爹爹起早贪黑挑到安陆城去卖换些生活的必需品，常年累月如此。下雪天也不间断，后来听爹爹讲大雪天封山时别人不去，他也要挑柴伙去卖是因为生活稍可过的人在那坏天气是不愿出门送柴伙，自己正是趁此时卖柴伙还能换得好价钱，可怜我的爹爹啊，人家天冷在家烤火，您为了家庭的生计却还要往外走。 　　因李家新塆住房狭窄，爸爸妈妈认为老困在那儿也不是办法，于是在1948年的7月份，就着手迁到妈妈的生长地莲花郑家湾住，以每年交七担五斗谷的租子租下了松林塆包耀杰南沟子外的刀把四斗、沟子内七斗中的北半头共七斗半田作为生活的来源。爸爸妈妈租下田当年在种了麦子后就又回到老家等待我的到来。 　　妈妈来到李家后好几年没有儿女来到她的面前，妈妈承受了世俗的白眼和各种讥讽，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好在妈妈在精神煎熬和期盼的第五年头把我接到了这个世上，这时是1949已丑年的十月，我的到来给了妈妈极大的宽慰，把我视为掌上明珠，百般的呵护我。过了年后的二月份也就是我刚四个月的时候爸爸妈妈用箩筐把我挑着并带上仅有的衣物一挑子搬到了郑家湾，到郑家湾后顺着别人的屋檐搭了间矛草棚就算是我全家三口的栖身之地，做饭的灶还是把一个破箩筐里外用泥巴糊成的，完全没有家俱，爸爸妈妈白手起家开始了艰难的人生历程，后来坊间戏称我李家是一担箩筐起家的，这话是对贫穷现状的真实写照。 　　来到郑家湾后爸爸的师傅王少康把他在莲花奄东边的门徒地盘陈家湾和刘家湾拨给了爸爸，两个湾约有三十来个头，一个头剃下来一年好象是一斗谷，这样算下来一年家里就可收入600斤谷，虽然辛苦还是有所收获的，这要感谢王师傅对爸爸和我一家人的恩赐。 　　1951年国家实行土地改革，将地主的土地和农具家什分给贫雇农耕种和使用，我家三口人，在郑家塆按政策被分得了一担二斗田，其中：河外的六斗、担二下边的秧田约一斗、上大田外五斗中约一斗七升、河下田一斗、塆侧边的黄土田约一斗、石堰口的空田约一斗三升田。 　　父母为了能有多有一点的收入，不辞辛苦将原租种包耀杰的七斗半田继续租种（因包耀杰在划成分时划的是中农，按土改政策中农的田地是不进不出）。 　　这一年爸爸妈妈将赚的所得把一间草房进行了改造，盖起了一间堂屋和一间房，并靠北边用草搭了间么子。 　　1952年，我有一个弟弟来到爸爸妈妈的生活中，孩子长得非常可爱，起名叫安全，但长到三个月的时候一天晚上睡觉时妈妈床边的梓油灯突然灭了，妈妈已预感到有不祥之兆，立即叫爸爸重新点燃灯盏时发现安全已经没呼吸了，那时睡觉时之所以还要点燃着灯是防备着耗身鬼来偷小孩，可怜我妈妈啊十月怀胎遭了多大的罪孽孩子就这样没了，对妈妈打击太大了。据说那年月一个好端端的婴儿被偷身鬼耗走的事常有发生，因此谁家有这样的小孩就要在小孩身边放上见过血的杀猪刀，或揣上佛等驱邪之类的用品。 　　1953年初秋是我记忆最早的时候。记得好象是翻板渣田准备种麦子的样子，我害了一场病，高烧抽筋几天不退，急坏了妈妈，她巴不得病得在他身上为我换取痛苦，我生病了爸爸常指责妈妈没把我招呼好，爸爸的心情可以理解，可委曲了妈妈，她哪是没招呼好啊，孩子体质差隔三差五的生病也是常事，孩子病了妈妈也是心疼啊。这次病爸爸妈妈把我放在篮子里，挑系上围着妈妈穿的一件蓝布衫遮风，步行七、八里路的样子把我弄到倪家湾一个老医生倪福斋那儿治疗，在老屋住了几天病稍好点后在回家的路上，在染坊湾那个山岗上遇见正在那儿放鸭子的舅爹，也就是妈妈的舅爷，在舅爹用蔑席支起的放鸭棚里，舅爹在蒸鸭蛋的碗里放了一点饭然后搅拌在一起试着喂给我吃，几天发烧毫无胃口的我开始本来就不大想吃，但妈妈就变着法儿哄着我吃，果真我吃了半碗饭，当时妈妈和爸爸看到我几天来开始吃饭了高兴坏了。如今我已是六十多岁爹爹辈的老人了，当年四岁时当小孩时的一顿饭的情景还记忆犹新，味道还会在我口里回味无穷。 　　1954甲午年正月25日，妈妈的大女儿我的大妹来到这个世上，起名安芳；1957年冬初10二弟昌全出世，添丁加口给全家带来了新的欢乐，为了照顾我们三个小孩爹爹婆婆作了分工，婆婆在老屋随幺爷生活，爹爹到郑家湾来招呼我们并一起生活。 　　从1953年起到1956年国家进行农业初级合作化到高级合作化的改造，将生产资料的私有制转变为社会主义集体所有制，也就是说把土改时分到各家各户的土地和农具收归集体所有，我家土改时分得的田地也被收为集体土地了。 　　1958年国家实行大跃进，集体劳动，集体吃住，吃大食堂，我们家就搬到张家院子湾金夕国家住。生产队开始吃饭不要钱，很是红火了几个月。在大跃进期间，父亲被生产队安排出远门到孛畈炼钢铁，为了炼出钢铁各家把带铁性的东西甚至做饭的锅都拿去丢在土炼铁炉里炼铁，结果是一事无成。 　　由于集体食堂管理不善再遇上从1959年夏天开始的特大干旱持续了三年，大食堂已无米可煮开始定量供饭了，当年种田的农村也无粮可收，吃水就很困难，还要靠国家从本来很困难的外地调粮补助农民的生活，按人定量，整劳力一顿好象是三两饭，这在很强劳动强度的日子里无论如何是不够的，连个半饱就不够，但那也没办法，我们几个小孩八岁以上的一顿二两，七岁以下的一顿是一两，这是怎么也不够的，食堂是蒸的钵，每人一钵，当年还不懂事和饥饿的我们几个孩子哪晓得心疼妈妈啊，端着饭赚少就眼巴巴的望着妈妈，我可怜的妈妈为了儿女们就把自己本来少得可怜的三两饭分别拔到我和大妹的碗中，妈妈只得饿着肚子，为了充饥妈妈只好去挖潜野菜刮树皮煮着吃，没有营养妈妈身上就开始浮肿，这是妈妈最最困难的时期，不懂事的几个小孩只晓得要吃要穿，哪晓得妈妈的难处啊。真是妈妈吃在口里也要吐出来把给我们几个孩子吃，现在想起来我的不懂事是多么的愧对妈妈啊。妈妈就是这样一切都是为了儿女，唯独没有她自己。 　　集体食堂到后两个月只有煮点稀饭糊点羹了，但到了1959年的冬月份就揭不开锅 只得散伙了，从集体劳动吃饭不要钱又回归到劳动记工分按劳取酬，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给予记工分，一般男硬劳力劳作一天记10个工分，女硬劳力劳作一天记8分，根据生产队的经营管理情况，当时我们所在的生产队在六十年代每十个工分只分红1角甚至不到1角钱，也就是说硬劳力劳动一天才只能拿到角把钱，妇女劳动一天还不到1角钱只几分钱。到六十年代后期随着经营状况的好转十个工分可分到2角的样子，到了七十年代后期最好也就三角多钱。我家爸爸身体差很少挣到满日工，妈妈一天也就挣8个工分，所以为了多挣工分妈妈拼死拼活要多挣工分，一个早工妈妈是1分半，为了不耽误出早工，一大堆家务事妈妈总是加班加点晚睡或天不亮就起床抓紧做完，出了早工回来还要赶着做早饭，饭没吃完生产队吹上工的哨音又响了，从早到中依次如此可见妈妈总是在这种紧张的时间里运转着是多么的辛苦啊。即使如此家大口阔年年超支，妈妈拼命做也还是买不回应有的口粮，还要倒找钱给生产队，爸爸妈妈为了养活我们几个后人是多么的不易啊。 　　1960年春，二妹昌秀出生。下半年8月22日我的爹爹去世。 　　1962年我小学毕业考入了安陆的第二中学，当时是按分数划分学校，离我们近一点的洑水七中，由于我成绩比到七中又好一点所以就分到了青龙潭的二中，这倒给妈妈带来了焦虑，青龙潭距莲花有三十里路，而且是山路，还要乘渡船过府河，况且那年修渠道到处放炮，加上我个子又小，又没有伴，那年代又没有什么方便联系工具，我去那里读书叫妈妈揪心啊，每次去我挑着点米，带上半个月的菜和换洗的衣物，出门时妈妈不舍的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路小心，可怜的妈妈每次含泪总是目送我过了马山凹，但心中时刻牵挂着这个在路途的儿子，那时我个子很矮，妈妈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无论如何是放心不下的，每次半个月回来一次，妈妈计算着我要回的那天眼瞪瞪的又朝着马山凹方向望着等待她心爱的儿子出现在她的眼前才放心。后来为人父母的我回想起妈妈当时的心境我一阵阵酸痛，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为儿子操碎了心。 　　妈妈从担心我的安全出发不大赞成我再在那远的地方读下去，那时生产队给各家分了自留田需要人耕种，爸爸身体很不好，有段时间不能出工下地，我就赞成妈妈的意见，于是1963年开学后只在青龙二中读了个把月就就弃了学业，回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并兼任记工员，回来后我每天可挣到四个工分，也可帮家里做点事。说实话如果当年我是考入洑水七中的话可能不会辍学并会完成学业，即便不上学我也非常理解妈妈的一遍苦心一遍好心。 　　1964年初妈妈在妊娠期间由于劳动强度大，营养跟不上，加上我们象梯坎样四个不懂事的孩子要妈妈照料，在家中任何事妈妈的手不到没人帮她干，沉重的家务落在可怜妈妈的身上，那时妈妈横身浮肿，连头发也掉得稀疏，脸上肿得放光，不能吃饭还要强忍着出工干活，缝补浆洗，全家人的饭，包括饭后洗碗一点一滴的事都得全落在妈妈的肩上，可怜的我妈妈是怎么熬过来了的啊，妈妈身体不好病了饭也吃不进还要硬撑着生产队出工，放工后还要到菜园锄草浇水，摸黑回到家里，几个小孩要么哭着喊饿，要么就地睡着了，作为十四、五岁的我不但没心疼妈妈主动帮帮妈妈，还不时地埋怨妈妈不早点回家，是伟大的妈妈把苦楚埋在心底宽容了儿女们。待到妈妈做完晚饭安排孩子们吃饭并一个一个的弄得洗澡送去睡觉，这时夜已很晚的妈妈却又累得粒饭不粘，第二天天不亮妈妈就起来洗衣服并下地干活，这样周而复始地强忍着干活使妈妈身体透支垮了下来，到五月份小妹昌惠降生，在月子期间妈妈还拖着疲惫的身子哺育刚出生的小孩，还要招呼另四个孩子，在月子里下塘洗衣，到菜园浇水种菜，上灶台做饭，家里没一点帮手能替下妈妈，可见妈妈是吃尽了人间苦，遭尽了人间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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