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01期《上海文学》： 　　 　　猫 亲 咪 咪 　　 　　 陈佐洱 　　 　　咪咪初来 　　1989年初夏的某天傍晚，小女儿从人大附中放学回来，书包鼓鼓的。她进门诡秘地一笑，说：“我给你们带了个小朋友回家。” 　　书包扣解开，他就探出脑袋晃了晃。简直是只可以托在手上的“掌上猫”，全身的绒毛雪白，稀稀疏疏，盖不住毛下面嫩红色的皮肤，应该出世才几天。 　　小女儿讲述，这是在甘家口路边买的，三元钱。带他回来是因为他太无助，弱小，而且右眼老流泪，发炎。 　　家里立即引发一场讨论。那时养猫可不像现在那么方便，超市里既没猫粮也没猫砂，何况我们刚从遥远的南方举家迁居北京。主理家政的妻子一面叨咕“把他送回去”，一面爱怜地找出支红霉素眼药膏为他治眼睛；我和小女儿踊跃保证，承包找猫砂运猫砂的活儿；正好那天三弟来做客，他打了个圆场说“这猫养好了，将来准是只好猫”，一语决定了命运。 　　我们争先恐后地从厨房端来一小碟牛奶，围着看他一口一口舔得精光；然后，看他抬起头来环视大家，发出了雏凤新啼的第一声：“喵呜——”。在一片欢笑中，他肚皮贴着地板，钻进了书架底下的狭小空间。 　　小小猫的叫声轻柔，尖细。我曾以为这只是他幼年时的发声，没想到整整21年直至老逝他都还是那样的声音。这声音可与他的一生经历、他的性格不太相符。 　　我给他起了个很普通的名字：“咪咪”。 　　咪咪断奶后的饮食，就是自来水和剩饭剩菜，每星期有一两次加餐煮小鱼。曾听说五棵松外有专门的猫粮卖，我们骑车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那家卖农药化肥、顺带出售自制猫粮的采购店。当时家喻户晓的“伟嘉”牌猫狗粮还没在北京市场问世呢。 　　自行车是支持咪咪生活的重要物流工具，除了运送吃的，还运输拉的。每星期，总有一天夜幕降临后，我和家人要外出为他找猫砂，好在附近正大兴土木，建筑工地不少，我们带着小铲子和麻袋，从工地的沙堆上刨下点表面的干沙。半麻袋干沙够用一周，多了也扛不动。工地上的人都很友善，听说了用途，表示理解。 　　 　　咪咪“三好” 　　咪咪的生活习惯好。饭碗搁在厨房里，盛沙的便盆搁在卫生间门外，几乎不用怎么教他自然而然地适应了。爱干净的他，天天用前掌醮口水洗几遍脸，还常埋头用舌梳理全身细细密密、毫无杂色的白毛，越舔毛色越亮。 　　他很享受十天半月一次温水澡，那也是我们全家二十余年里既忙又乐的时光。他身上涂满洗浴液，湿淋淋地站在大面盆里，水齐脚踝，由于毛贴身，好像一下子瘦了许多，我们在他头顶上举着花洒，直到上下左右冲淋得干干净净了，他还不愿意离开。可是被大毛巾一裹，抱到桌子上享受电吹风时，他又高兴了，不时甩头，水花溅到周围人的脸上。 　　咪咪好聪明，来家不到半年，就能听从各种简明的指令，比如“过来”、“下去”、“走开”、“不许”等等。不到一年，就能按指令表演四五种近乎马戏的动作，比如家人无论在哪儿喊“咪咪你在哪里呀？”他就会连声答应着噔噔噔小跑过来。家人说“握手”——他会蹲坐着，大方地伸出一只前掌；“还有一只手”——他会收回那只前掌，再伸出另一只。我更喜欢坐在地板上，把他叫到跟前，再指令他“趴下”——他会前腿伸直，后腿跪曲，趴伏下来，“给我当会儿枕头猫” 　　——他会一动不动地让我的脑袋枕在他的后背上，我可以闭目养神，可以看书读报，同时听着他发出“呼噜呼噜”的猫喘，持续十来分钟。即使时间过长，他受不了了，也只是稍耸耸肩，轻轻叫一声，提醒我该起身了。 　　就像淘气的孩子，咪咪一直渴望知道门外的世界，自以为是，跃跃欲试。尽管每次开门时都警告他不许外出，可有一次，蓄谋已久的他终于抓住机会， “喵呜——”一声离弦箭般地冲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蹦跳下楼。我们住的是高层塔楼式公寓，我立刻让妻子守在十五层的楼梯口，自己乘电梯直下底层，然后边呼唤着“咪咪”的名字，边沿着扶梯拾级向上寻找。一路找到七层，终于听到他急切的呼应声，有懊悔，有求助。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见咪咪蹲在楼道里，守望着那套与十五层自己家同样位置的单元门，叫唤开门，见我走近也不移步，生怕错过了“家门”打开。 　　咪咪好教育，只需一根手指摁他头呵斥几句，他就牢记在心了。经过这番教训，咪咪再也不敢擅自出门了。即使开门诱导他出去，他反而两眼警惕地直盯门外，缩起身子倒退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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