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选目录 全部文选 添加文选 添加目录
致河南艾滋病村的死者与濒死者

直击“艾滋病村”

夏雨天 子羚

  8月17日,我们来到河南上蔡县芦岗镇文楼村。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庄稼地里,青玉米、青甘蔗,连路边的野草都是绿油油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但对文楼村的村民来说,这些都失去了意义。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村庄,让人窒息。多年以后,也许人们从地图上再也找不到它的名字,也许会有人指着它曾存在的位置说:喏,当时中国最有名的“艾滋病村”就在这里。
  
  ◆ 活在死亡的阴影里
  一个老汉背着喷药桶从我们的身边走过。我们喊住他,在路边与他攀谈起来。老汉叫程继增,69岁,膝下五男二女。三个儿子、三个儿媳都得了艾滋病,二儿子前年9月死了,去年3月三儿子也死了。四儿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基本上已形同废人,媳妇与他闹离婚也走了, 他也绝望了,也不治病了。
  我们和程老汉、还有村里的一对夫妇来到谢光仙的家。3间新瓦房,屋里却空落落的。我们打量了一下房子说,你家算是中等户吧?坐在床上的女村民抢着回答:她家可穷了,要是富还会去卖血?
  谢光仙伸出两只胳膊让我们看: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儿,有两处是青色的。“这全是卖血抽的”。谢光仙说,农村人守着几亩地,一年打的粮食除了供全家人吃,手里根本落不下几个钱。不知道是谁最早发现卖血可以挣钱这一“致富捷径”,于是全村家家户户都有人跟着去。县防疫站、血站还有血头,不管是公家还是私人的,只要给钱就卖。她自己三五天就去卖一次,有时一天抽四袋,上午两袋,下午两袋,有时发着烧吃着药还去卖。卖血挣的钱全都用来补贴家用了。有几次抽血抽的太频繁,她当时就晕倒在地上没了气,抽血的马上换上输氧的管子,一会就又活转过来了。谢光仙说当时只知道卖血会让人身子骨发虚,怎么也没想到会得这个过去连听说也没听说过的艾滋病。亲友们也恼她。
  我们无法去抱怨恼恨谢光仙的亲戚朋友缺乏基本的同情心,当生存还是他们生命中的唯一需要时,对别人的同情和人文关怀都只能是道德家们的苛求。
  谢光仙有4个孩子,最大的15岁,小儿子只有10岁。自从知道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病后,她连给孩子擀面条的力气都没有,,她怕哪天自己和丈夫一撒手,留下四个孩子没人管没人疼可怎么办呀。
  村里免费发了很多艾滋病宣传小册子,全村男女老少对艾滋病的有关知识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也许,艾滋病知识宣传得最深入最全面的地方就是文楼村了,但这种全面和深入却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的,这种成本对村民来讲是否太过昂贵了些呢?
  去年卫生所设到了村里,负责给病人看病吃药打针,药基本上是按进价给的,从上个月开始,吃药打针也都不收费了。谢光仙还问我们:吃了这药是不是就能不让病情加重了? 我们面面相觑 ,谁愿意亲口击碎一个艾滋病患者最后一丝“希望”呢?那怕这希望只是梦境中的幻觉!
  文楼村的情况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前一阵卫生部已来人把全村人的血样送去检查了。谈到抽血化验,一直坐在床上不时插话的男村民 笑了笑说:“我的也送去检查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哎,管它呢,这都是命,咱就认了吧。”谢光仙的丈夫有些不相信:“你不会得这病,你又没卖过血。”“卖过。我俩卖得少。”女村民代她丈夫答道。男村民还捋起袖子让大家看针眼儿的痕迹。谢光仙的丈夫扫了一眼,不由自主地从地上站起来,有些兴奋:“凡是卖过血的一个也跑不了,你肯定也是。”男村民哈哈一笑:“早晚都是死,死不了就慢慢熬,人啊,总该认命,所以咱就认命吧。”
  他们的对话和神情让我们感到惊讶:一个人面对自己的死亡何以如此漠然?生命对他来讲真的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吗?而另一个人,一个不幸的艾滋病患者,何以对即将遭遇与自己相同命运的同类如此幸灾乐祸?我们不得而知,也许当生命仅仅等同于吃饭睡觉仅仅等同于受苦劳累,一旦放弃它时,又有什么值得悲伤和留恋的呢?而对患病者来讲 ,在厄运的道路上多了几个同行者,是不是就能取得一种心理上的平衡和安慰呢?
  说话间又来了几位村民。看上去挺壮实的程海忠抱怨道: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村的情况,村里人种的菜没人要,出去打工,人家一听说是这个县的都不要,家里一点钱也没有了,只好把种的树砍掉换几个钱。他因病无法下地干活,庄稼全靠病情稍轻的妻子照顾。
  有个村民说,他家住的一条胡同里,四户人家死了4个人。今年麦收后村里又接连不断死了几个人。
  ……
  当我们离开村子时,村民们围着车,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他们的贫穷、他们的病情、他们无法改变的命运……
  
  ◆ 痛苦的村落
  ◇ 后悔的眼泪
  田大刚(男,56岁,艾滋病患者)
  都是一个 “穷”字给闹腾的。第一次我卖了50块钱的血。除了右臂有一丁点儿酸外,没觉得有哪不得劲儿的,照样能吃能喝,我有点喜欢上这种挣钱的方式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去县城一趟,卖几十块钱同时为一家人捎些东西回来。再后来,因为经常卖血,我和血站的人熟了,就开始替他们充当起中介人了。于是不少人直接到我家卖血,人多了忙不过来,啥消毒之类的事都不讲究了,几个人共用一个针管更没人计较。采完血送到县城,一趟至少能赚30块钱,有时一天能挣百十块钱呢!就靠这种方式,我供两个儿子上了大学。但现在,唉!村里人谁都骂我,连杀我的心都有。
  ◇ 罂粟地里的爱情花
  高新强(男,27岁,艾滋病患者的丈夫)
  我和晓玉是同学。晓玉是几年前的一次车祸输血时感染上艾滋病毒的,但她一直没什么症状,直到临结婚前才查出来。整整5个月,我磨破了嘴皮,给爸妈下跪了无数次,绝过食,求过有关专家让他给晓玉和我爸妈写信解释,终于我的真诚感动了家人和爱人,去年3月,我和晓玉成了一对夫妻。就在这个骇人听闻的 “艾滋病村”里,我和我的爱人在尽我们所能地挥霍着所能想到的一切浪漫,我们相聚的时间有限,双方的父母也都在倾其所有满足我们这对 “有限夫妻”的所有愿望。
  ◇ 光棍后生和嫁不出的姑娘
  谢飞(男,24岁长途车司机)
  出门在外,别人一听我是上蔡县的,跟看怪物似的,就好像我脸上立马显出“艾滋病”三个字。我们村的姑娘个个心灵手巧,长得一样是如花似玉,却没有人愿意娶。“艾滋病村”里有病的只占较少的一部分,并不是人人都有那病。从我们村走出去的姑娘小伙子,不应该因为出生地而被别人看不起。对村里的菜和家畜另眼相待简直就是笑话。
  【后记】我带着一种无法言传的心情悄悄离开了 “艾滋病村”,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两个孩子的争吵声不经意地飘过来: “说话不算数,让你得艾滋病!”我震惊:艾滋病的阴影,死亡的阴影就这样笼罩在这个村子每个人的心头,包括无知的孩子。他们的上辈已经饱尝了贫困之后,又在品尝着比贫苦和艾滋病本身更大的痛苦,而他们尚在懵懂时期,就被蒙上艾滋病的阴影。这群 “另类”的人们在迷茫、痛悔和愤怒中生活着,请理解他们、尊重他们,爱护他们!幸运的是,党和国家对此地区给予了高度重视,相信不久的将来, “艾滋病村”只是一个有警示作用的历史名词,而不是某个村落的代称。
  
 浏览:1932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2/6/4 23:59:04

新增文选
最新文选Top 20
潘公凯Chinas Orphans Feel Brunt of Power(收藏于2004/9/16 11:25:31
蒯乐昊李丹 救助艾滋经不起等待(收藏于2004/9/5 13:17:55
麦兜东珍志愿者8月22日遭商丘政府人员殴打(收藏于2004/8/23 16:36:26
李丹谁在艾滋村反华?(收藏于2004/8/1 14:43:35
东珍[东珍]2004年3月工作日记(收藏于2004/4/4 0:16:06
东珍[东珍]2004年2月工作日记(收藏于2004/4/4 0:10:56
李丹经历:商丘市政府取缔东珍学校(收藏于2004/4/3 23:10:26
杨瑞春寄语入驻“艾滋病村”的河南干部(收藏于2004/2/21 13:50:40
吴晨光李丹:我算是现实的理想主义者(收藏于2004/2/21 13:48:20
商丘电视台商丘市委书记和艾滋孤儿共度除夕(收藏于2004/1/30 16:04:57
1/2页 1 2 向后>>


访问排行Top 20
赵勇河南商丘地区睢县艾滋病村感染者赵勇亲历记(访问25424次)
该村村民河南省上蔡县邵店乡后杨村艾滋病死亡报告(访问13341次)
主笔/高昱 记者/于彦琳血祸--走访河南“艾滋村”(访问10577次)
凤凰网河南省双庙集爱滋村直击(访问9048次)
该村村民统计河南睢县城关镇东关南村肯公布身份的感染者名单(84人)(访问8981次)
小天命运———来自中国爱滋村的呼声(访问6513次)
李丹谁在艾滋村反华?(访问6259次)
该村村民河南睢县城关镇东关南村已死亡村民名单及家庭状况(访问5591次)
南方周末陕西商洛地区"艾滋病"调查报告(访问4910次)
李丹经历:商丘市政府取缔东珍学校(访问4176次)
1/2页 1 2 向后>>
文选评论
天使文选评论(评论于2017/8/5 16:23:28
王晓飞文选评论(评论于2017/3/11 18:05:46
无名文选评论(评论于2015/8/6 21:46:40
妮儿文选评论(评论于2015/5/13 14:46:54
访客文选评论(评论于2014/9/24 22:35:41

注册|登录|帮助|快捷
Powered by Netor网同纪念,2000-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