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60号馆文选__南渡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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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录(中)
二十一日,行次黄河岸,欲渡,渡船有自北来者,上立皂帜,中有紫衣人呼骨碌都曰:“北国皇帝约四月半至燕京,今已三月尽,可速行之。”语次,骨碌都数以目视朱后,且哂之,紫衣人知其情状,拔刀执骨碌都曰:“汝本一冗贱,吾兄待汝至此,今安得与妇人私而稽缓其行程?”乃杀之,投尸于河。顾谓帝曰:“为吾说此妇人为何人也?”帝曰:“某妻朱氏,骨碌都数有无礼侵犯,苦无告处,今将军杀之,足以雪吾之耻矣。”紫衣人曰:“汝识吾否?吾乃元帅弟泽利也。”帝拜谢,后亦拜之。至暮,乃抵北岸,及卫州垣邑县之西安镇驻军宿。是时,泽利所领兵甲千余人,并旧骑吏二千人扎寨。寒夜月明,泽利所带妇女四人,遂令置酒,命二后同席共饮,二后闻之,不胜其辱,不能即席。泽利曰:“汝病不能饮,可持此二杯饮汝二王,其恩当候他日报。”乃遣二后入房,以饮二帝。 二十二日,入卫州城。百姓皆以为金人,不知中有二帝二后。时有买卖者入馆舍或寺中,金人皆易饮食。二帝为金人所闭,居一小室,侍以甲兵,甚严密。日中始得豆饼四枚,四人共食。时百姓或有知其事者,于窗隙中令人馈以饮食,间或又为守者所夺,时在彼中留半日。是夜,复出城外三十余里,宿于安国之北明王寺。少帝以饮食不继,渐生泄泻之疾,日走数十次。又为监者所诟,惶惧不敢复言。 二十三日,至怀州。入城,泽利往往于二后前恃酒无礼,或时窘骂二帝,城中有富家数十户,泽利遣人В掠酒食财帛子女以自娱,又常鞭打下人。是夕,帝渴甚,告监者使取水,偶泽利过前见之,遂手杀其人于帝前,帝大惊骇。又顾谓帝曰:“可安稳到京,莫得生事,若不是郎主要活底,你死不多时矣。”自是,帝见泽利必惊悸,移时而后定。 二十四日,至安信县。帝及太上二后未尝涤面,至是见野水清澄,四人方掬水洗面灌涤,相视哽咽,不胜情。旁有人献牛酒于泽利者,泽利拔剑切肉啖食,连饮五七盏,以其余酒残食饷帝曰:“食之,前途无有食也。”复视朱后笑曰:“这一块最好,你自吃之。”方饮酒时,或有人言知县来相见,乃见一金人衣褐净绿袍,穿皂靴,裹小巾,执鞭揖泽利,泽利又分酒食羊肉,同坐共饮。移时,泽利乘醉命左右叫朱后出劝酒唱歌,朱后以不能对。泽利怒曰:“汝四人性命在我掌握中,安得如是不敬?”欲以所执之鞭击之,朱后不得已,乃持杯作歌曰:“幼富贵兮厌绮罗裳,长入宫兮陪奉尊阳,今委顿兮流落异乡,嗟造化兮速死为强。”歌毕,两手持杯向泽利曰:“元帅上酒。”泽利笑曰:“歌中词句最好,可更唱一歌,劝知县酒。”后乃再歌曰:“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日草莽兮事胡可说,屈身辱志兮恨何可雪,誓速归泉下兮此愁可绝。”乃举杯向知县饮之。泽利起拽后衣曰:“坐此同饮。”后怒,欲手格之,因力不及,反为泽利所击。知县劝止之,曰:“可更唱一歌,劝将军酒。”后曰:“女不能矣,愿将军杀吾,死且不恨。”回首欲投庭前井,左右救止之,曰:“不可如此迫他,北国皇帝要四人见朝,公事不小。”酒罢各散去。是日,四人无晚饭,泽利使人监视愈甚,以至执缚于柱,毁骂百端,唯待朱后稍缓,盖泽利思私之也。 二十六日,至徐村。自安信县行至徐村二百余里,并无人烟,泽利分兵一半先行,持文字报节先至真定,留一半护卫。是日申时,有北来兵马三百余人,首领见泽利,下马作礼,言语不可辨,忽其一句可辨云:“已遣四太子下江南,到建康。” 二十七日,到白水镇。朱后又欲投井,郑后掖止之。泽利怒曰:“可缚之。”乃与郑后连索臂腕,用马夹于马队中引行。望见一堡极高,上有旌旗,书周郑二字。良久,寨门开,有土豪兵甲约有五百余人,皆长枪大棒,腰带弓箭,往来冲击,泽利与之合战,流矢中太上旁一番人,太上甚惧。其来兵乃河北乡民强壮,聚集保护乡村者,自辰至申,乡民为泽利打围,稍稍败去。驻军于大林中,有执乡民者,泽利呼前而语曰:“这四个是你大宋皇帝皇后,今放汝归去,告报诸乡,即日归降。”遂令二帝及后四人言:吾是南朝官家,今往燕京朝大金皇帝。乡民不觉泪下,谓帝曰:“吾这一乡,周郑所聚三千余人,北连真定,南接怀卫,约有三千余处,此是乡民强壮者举首南望,要见南宋官兵,今官家被其执缚,吾等乡民不久自散也。又闻康王南京做官家,不知如何也。”泽利曰:“康王也被捉,后面便来。”遂将所执乡民放去。是晚,帝及后皆宿于野中,上无遮覆。至半夜,有微雨雷自北起,衣服皆垢腻,为雨沾湿。至晓,雨大作,泥雨中行数里,方及一寺,驻军于中,乃得少憩。移时雨止,水湿遍身。 二十八二十九日,并在荒野中行,不知里数,其番骑皆于马上吃干粮肉,及有掳掠到随行人取水煮食,帝后微得些食。 二十九日晚,泽利解衣数件,泥污皆遍,令朱后就野水洗濯,二帝、二后但痛哭流涕不止。日昃,犹催行。至晚,后骑报言,乡兵散,数队约千余人在此寺中屯驻。泽利叱左右,可分兵一半,前往杀之。乃遣次将骨夜又将兵马前去迎战。至夜半,令人回报,杀得人兵四散,得粮而返。 初三日,过一坡泽旁,其中杀倒死尸堆集,臭秽不可近。有狼二头在其中噬嚼人肉,见人惊散,鸟鹊鸣噪,可惊可骇。是日,在坡野中,天气渐热,无水可饮,帝渴甚,而莫有敢供者。 自三月半间,拘执甚急,虽便溺之往,必使人持刃随从。初五日以后则不复记月日,尽行广野大途,日以饥渴为念,不复记忆。但云或日,观者自可见其次第也。 或日,至一乡村,数十家,见泽利至,俄有褐衣前揖泽利,奉上酒食,二帝及后亦有酒食,颇丰腆。 或日,至一县,不暇问名,亦有官出迎,如前备酒食,内有一知县者,乃一番官,见泽利毕,次见帝后曰:“小番娶得肃王小女为妻,要见皇后。”乃引一女子前拜,已戎服,视太后等泣曰:“奴是肃王小女珍珍也。”呼太后为婆婆,朱后为姆姆,曰:“前日为马军拥道至此,其首领万户,不知姓名,与此知县是弟兄,将奴嫁与他,今成亲六日矣。前日在此县中,诸皇孙兄一十七人,皆为诸人分去,或为妻者,或为妾者,东西南北不知去向矣。”拜说未毕,为知县引回。是晚,宿一豪富家,主者接泽利甚有礼。中夜置酒,命妾数劝酒,兵士数辈执缚帝及后于庭中柱上,至以便溺浇之,不能反侧。劝酒妇人皆美色艳服,良久酒罢,泽利与豪家趋别馆。美妾吁嘘相谓曰:“吾与汝皆太上皇女孙,今日伯伯做官家不好,不如吾公公做官家快活,今落在他家,何有出期?”再三流涕,为人所呼,入庭帏而去。 或日,至一州,亦不记州名,人烟稍异于他州。泽利在驿中安泊,知县与官员来相见者皆是番人,买卖者问知是二帝二后被执缚,往往亦有流涕者,或默然,或低声语曰:“南京有官家张邦昌,系大金所立,才做官家,便叫康王即位。大金官家怒发,已差四太子领人马去收复也。”时帝及太上于隔窗闻之,乃知康王不在番中,前日骑兵所言,盖妄语也。是日,稍稍得食,但粗粝不堪耳。 或日,到一县,极荒残,有屋七八间,城廊皆裂,有一女子年二十余,路旁垂首曰:“吾乃南朝皇孙女,因病,为大军弃到此,不能存活。”见太后过,乃拜曰:“带取奴奴去。”后不敢留。左右或报泽利,泽利视之,微笑曰:“一块去。”遂令左右扶上马,乃行。是夕,宿于野寨中,泽利醉淫其女,丑恶之声,二帝共闻,不敢开口。遇有余食,皆与女子分食。谓朱后曰:“你不如他。” 或日,行至一城,不知是州是县,止有官兵二十余人,并无百姓。见泽利再拜,怀中出文字示泽利,及呼左右去。帝后冠帻衣带如囚状,坐一小室。良久,有人持文书示帝曰:“可依此式作表,先达燕京。”其文引晋怀愍及孙皓、刘禅、石少主故事,及尊大金为汤武,北灭契丹而又南灭炎宋,功德巍峨,与夫请罪免死之意,持书者呼左右索纸笔与帝,曰:“速写!速写!”帝不得已,乃从之。书云:“亡国囚俘赵某,同男赵某及妇妾郑氏、朱氏稽首再拜大金皇帝陛下,垂念某承祖宗基业,立民为国,不能上顺天心,下抚万民,听谗臣之言,结衅外国;徇贼臣之求,积怨华夏。致上国兴吊伐之师,下土作向明之行,今一家被虏,百口分飞,父子二妻,尚祈哀宥,伏唯陛下德过尧舜,威胜汤武,既已灭宋,当立异姓。而微贱之躯,听命几下,幸与赦文,苟延残喘。”文成,多为删吸偎慢,不欲与录。其末句有云:“愍怀幽厉,未知今日之惭;文武成康,曷敌此时之举。”是日作表,出行三十里,及深夜月明方止。 或日,及一官府,皆新创造,牌曰收复新门,旁列兵刃三十余,入甲士六七十人。传呼曰:“赵某父子”,二帝为执而入其门,两道皆栽榆树,下立庭砌。须臾,见堂上金紫人衣朝服,侍卫甚众,引帝北面再拜,有人传谓曰:“将他二人去见海滨侯。”言讫,趋出大门,复入小室。至庭中,见一胡人胡服,无巾帻,立庭砌,若有所伺者。左右指谓曰:“契丹主耶律延禧也。与汝罪状一,同在此公事未了。”言毕,复引帝坐一小室。须臾,延禧亦入,头有巾帻,二帝曰:“吾大宋与契丹南北二百余年,未尝绝和好,一旦为奸臣所误,俱至于此,为之奈何?”延禧曰:“公父子明后日北国皇帝须有赦罪之理,吾已在此三年,尚未了绝。”帝曰:“何事未了?”延禧曰:“吾祖真宗皇帝在日,有百穴珠一颗,大如鸡卵,上有百穴,每穴中常有生珠一颗,月明之夕,以珠映之,其珠自落下,以绛纱承之,每日可得珠百颗。又有通香木一段,以沸汤沃之,取其汁洗衣服,及洒万木花卉屋宇间,经年不散。人有奇疾,服之亦愈。烧之可降天神,香气闻达百余里。当时契丹为大金所灭,二物不知何在。今北国皇帝须要此物,缘此三年未得释去。吾妻子族属尽皆分散,作他家贵人,美貌者入富家,丑陋者入民庶家。”帝曰:“此为何处?”延禧曰:“此名平州,去燕京尚有七百里,勉之勉之。”良久,有人引延禧出。帝立庑下,及有甲士拥一番囚至,其人大骂,言语不辨,主者乃命以刀断其舌,牵出斩之。其妻美貌,再拜请命,怒,亦斩之,小儿子四人并令敲杀。主者命引帝出,见二后尚立墙下,映日而哭,同行至通衢,斥令上马而去。遂令出一城门,向北而行,道间花卉甚多。少顷,有二十人往来不止,曰:“郎主召见四太子于江南,今日便令车马前去。”帝与太上立路旁,时有二人,皆南朝人,为兵卒者,不知其为帝也,乃相谓曰:“五月一日,康王南京即了位也。”余语低不可辨。少刻,路间左右催行。至晚,行得百余里。其时近暑,帝后衣服垢腻虮虱,不可衣着,头无巾帻,宛若囚徒。行三日,不见泽利之面,亦不知泽利在军中与否。左右时时诟责,言语不甚能辨别。 行数日,有人呼帝出,谓曰:“四太子大王军至,汝可出见之。”路旁有一寺,四太子坐胡床,引二帝二后拜于堂下,四太子且诟责曰:“汝父子无道,致有今日,若当时信吾国家言,誓寻海上之盟,共灭契丹,分其土地,南北为国,岂有今日?奈何不顺天命,反与契丹连和,欲坐观成败,彼胜则从彼以攻吾,吾既胜矣,又不能从吾,汝之愚一也;吾兵已破汴邑,皇帝愍念生灵,与汝讲和,以河为界,汝又不服,劳吾师徒远征,汝之愚二也;且天子死,社稷亡,汝祖宗二百年,不能守成,内则奢侈,外则结怨,一旦灭绝,何面目见国人?尚忍死见吾,何惭如之?汝之愚三也。”帝为四太子所责,俯首流汗,不能言,但与太上太后再拜而已。续呼左右取笔砚,令少帝作书,召刘光世、韩世忠、刘等归服,而曰:“今日夏至节,赐汝酒各一杯。”令左右于金瓶中斟四杯饮之。复谓帝曰:“北国皇帝无杀汝道理,不失为侯王。”言讫,上马而去,鼙鼓钟钲声动天地。时二后自出京以来,足跣不复能行,虽乘马,足皆生疮,肌肉瘦瘠。二帝亦枯槁不类人形,为左右监者诟责鞭朴,欲死无路。金人衣服共相结缚,夜卧不相舍,二帝及后与番奴连腕共手,合坐同食。似此行路五六日,始达燕京,盖契丹旧都也。入门,小类东京,既至内门,适金主登殿,左右执帝及后膝跪于地,皆再拜讫。其门内列金紫贵人,或绿、或褐、或伞、或笠、或骑、或车,约有数百人,皆称万岁。良久,传呼令左右赐巾帻,又有侍官二人自金门出,传金国皇帝圣旨曰:“皇帝劳汝,赐衣服沐浴,来日入传敕。”遂出赦书。引帝入都堂见宰相,至堂下,堂上坐一人,左右曰:“此银朱孛董相公也。”亦再拜,孛董答拜,中侍立堂上宣敕,其文不复载,后复曰:“赦赵某父子之罪,免为庶人。”引帝及太上入朝,皆巾帻,皆袍,二后服如常,至殿下,北面再拜讫。其门下列金紫贵人如前,国主自殿上传敕,封帝为天水君侯,太上为天水郡公,各于燕京赐宅居住。左右唱命,二帝及后再拜谢恩。左右引去,入一小室。良久,有二皂衣吏引帝及后入官府,门有牌,书燕京元帅甲第。至庭下,有一番人坐堂上,曰:“此元帅也。”帝亦再拜,皂衣吏呈文字于元帅,笔署其末,令引帝去。皂衣吏引帝后出门徒行,护卫二十余人,经十余街,始入元帅府。入门,转左廊下小屋,呼帝与后坐,其中并无椅凳,唯砖石三四枚而已。时帝终日下拜,又饮食不进,惊惶不安,两日之中,止饮食一次,后但哭泣而已。欲触柱死,左右立止之。 二十二日至三十日,并在室中锁闭,日所有者粗饭四盂、米饭四盂而已,相顾不能食。朱后有疾,卧冷地上,连日呻吟,监者尚加诟责。少帝语左右:“汝等可悯念吾国破家亡,取汤水相救。”左右引去曰:“吾国禁卫,犯旨过于杀人,汝呼悯字,已该大罪,尚欲索汤水耶?”再恳之,不顾而去。 六月一日早,又引帝及后至元帅府庭下,令帝再拜,良久乃退。时朱后病不能行,左右监人负之而趋,双手持后足,无礼特甚。是日以后,朱后病愈笃,初二日午刻死,年二十六岁。帝大恸,告监者曰:“某妻已死,将如之何?”左右白于官,良久,有皂衣吏引数人扶后尸,用黍席鞯卷之,共拽之而去。帝哭愈哀,不敢出声,恐监者喝之也。 初三日早,有中使坐元帅府,引帝后于前,传敕曰:“天水郡父子可往安肃军听候指挥,来日便行,元帅府发遣。”初四日早,元帅府吏呼帝曰:“官家圣旨,令汝往安肃军居往,今日便行。”帝曰:“吾母郑后抱病未愈,略候晚行如何?”吏怒曰:“吾北朝不比你南朝,令在早行,你若守正,不至于此矣。到此尚不遵法。”吏叱帝,帝不敢对,乃徒步前行,护卫者二十余人,自元帅府出行。至晚,始出燕京北门,宿捕司房。捕司如南朝尉司也。郑太后不能行,帝与太上共扶或负肩之而进。是夜,虽宿捕司,无饮食。盛暑行沙碛中,每风起,尘埃如雾,面目皆满,又乏水泉。监者二十余人,为首者阿计替颇怜二帝,乃谓曰:“今天暑,稍稍食饱,恐生他疾,此间无药。”遇有水处,必令左右供进,因此郑后病渐愈。初五日行至十一日,所过村邑,饮食稍为阿计替劝免。又戒左右勿得叱喝,日中极热时,亦得少息于木阴之下。帝时年二十九岁,太上年四十六岁,形容槁黑,不复有贵人形相。若此行无阿计替护卫,六月酷暑中,必死无疑也。 十二日晚,至安肃军城下,其城皆是土筑,不甚高大。入其门,守卫者皆搜检,以至郑后脐腹间亦无不摸过,虽他人出入亦然,盖入城内故事也。行经数街,始至官府。入门,引二帝及太后至庭下,左右喝名,令帝再拜讫,知军者别呼绿衣者引帝三人出门,入一小室,令帝后坐其中,送粟米饭浆,令帝后饮啜。阿计替自外至,语帝后相慰安,遂引别去。自此封固室中如前。帝后自春及夏,跋涉道途,人行泥淖中,衣服垢腻,且生虮虱,苦楚不可行,独有阿计替者,自泽利命之监守,至今不离小室门,复时时为帝洗濯,但言不可辨,时至晓一二句。 十四日,知军使人呼帝至庭下,且传北国皇帝圣旨曰:“天水郡公赵某父子并给赐夏衣一袭。”视之,乃纱帛二段,生绢一段,令帝谢恩拜受,使人持其物同归。其物乃为监者取其半,复以旧沙褐衣并生绢付帝曰:“可衣此,庶免汝裁造也。”自此,日坐室中锁闭,唯得粟米浆水各一盂而已,余无有也。 十七日晚,将近二更,外有喊声,火光烛天,杀人,大乱。盖安肃知军人有二:一是契丹人,一是大金人。二人不和,其契丹人欲杀大金人,劫二帝南归投西夏,结连易定一路。谋尚未发,偶以酒醉鞭挞一奴,奴往告大金知军,遂举兵围契丹人,杀伤殆尽,至晚方定。其火连烧屋宇百余间,杀死七百余人,至烧二帝所居室二丈许乃止,不尔为火焚死矣,盖拘执之故也。 十八日早,知军在庭上,引帝至庭下,且责曰:“你与契丹结连,杀我同归西夏,吾昨夜已杀了,今奏大金皇帝,与你理会。”帝曰:“某在室中,防固甚密,何由与彼通情?”知军怒曰:“现有首告人在,你不得胡说,煞好公事。”帝争不已,知军令左右以鞭击之,帝口血出,齿碎,令人拽去,复入前室拘之,以绳缚帝,帝泣不能出声。是日饮食不至,唯监人私以浆水并少许饮食饷帝,三人分食,至夜,囚系愈急。至六月二十日,并如前。 二十三日,知军坐厅上,命引帝至庭下,再拜听诏,曰:“赵某父子既已免死,令居止安肃军。乃结连同知李奉国,意欲反叛,本宜赐死,姑置勿究。更令往云州听候指挥,仰安肃军发遣前去。”读讫,引帝再拜谢恩,帝哽咽不能言,知军怒曰:“汝尚敢如此,当初要杀吾,今日如何放得你过。”命左右拽帝,坐帝地上,以柳条鞭十五余下,帝哭泣如雨,痛楚久之方苏。戒左右曰:“即今便行。”至晚出城,宿野庭中。时甚暑,帝身有伤苦痛,坐庭中地上,不能起止。至深夜月明,始得少饮,三人分食。太上因暑热成病,监人取青野草木板布于地上,令二帝卧其上,云不为地湿所侵,可以免疾矣。 二十四日至三十日,在路遭大风雨,狼狈万状,如是数日,方达云州。如前拜同知于庭下,命左右引帝入土园内,以兵守卫,虽衣带皆为取去,盖防自缢也。日唯一食。 至八月十七日,有绿衣吏手持钥匙开上门,呼二帝及后出,谓曰:“大金皇帝赦汝罪,叫汝再往燕京,可出谢恩。”时帝以稽首称谢,盖诚心也。其绿衣既引帝出土园,复引入一室,如前囚闭之日,问得饭一木器,浆水一木瓶。时天气稍凉,二帝饮浆水疾作,待死而已。二帝受祸已及半年,置之无可奈何,不复愁苦,但衣袂经夏糜烂,寒不可敌,监者或遗以敝衣,稍代帝补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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