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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省石家庄市的西北,京广线以西、滹沱河支流、木道沟旁,有个刘家庄村,是我的家乡。
我生于公元1930年3月12日(农历二月十三)凌晨。我是双胞胎老大,同胎是个妹妹。在我之前还有两个哥哥,因家竟贫寒,都在两岁左右生病无钱医治夭折了。由于担心我再养不活,在我一出生,祖母就即刻将我用布一裹,放在大锅里,在锅下点了把火,算是馏一馏(意思是指生下来的不是人,而是一点食品,以此瞒骗闫王)。随后又抱着我到村里各条街巷转悠(意思是要把我扔掉,实际上是求助于外界对我进行保佑),据说遇见人就要把我给人家当儿子。祖母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贴在心口上,在街上整整转了两大圈都没碰到人。天寒地冻,人都冻得快受不了,祖母心想要是再碰不到人,哪怕碰到猪和狗也给磕个头,求它保佑。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看见了个人影身背粪筐低着头、反抄着手姗姗而来。祖母惊喜万分,连忙跪地磕了个头。那人忙说老奶奶你干什么呀?祖母说明情况后那人说:那可不行,我们是本家都姓马,按辈份我应叫他叔叔,怎么能反过来叫我爹呢?后来经过商量,我就认了他们家的神,故把我取名神保。这样还不放心,又给我找个娘。同姓二喜大伯家生有一群女孩,把我交给他家混在他家女儿群中,使闫王再也找不到我了。从此我叫二喜大娘为娘,叫自己的父母为大伯、大娘。这样家里老人们放心了,我就不会再死去,我能长大成人了。可我那同胞胎妹妹在不到一岁时病死了。 我六周岁时,进了本村小学读书。约读了一年半,因日军侵华,我不能读书了。便给本村地主马文秋家当小做活的(即当小工),光给饭吃没工钱。 当时,每天天不亮就要牵着生口去浇地,天黑了才能回村。记得有一天,天空突然乌云压顶,我感觉不对劲就赶快牵着驴朝回跑,还没进村,冰雹就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我用块破布包着头也不管用,驴也被砸得乱窜,我人小力气单薄,驴也牵不住跑掉了。我顾不得头上被砸馒头、大桃子大小的包,到处找着驴。正找着,地主马文秋出来了,看见我就喊问:驴呢?我说:“被冰雹砸跑了。”他说:“你为什么没把它看住?为什么让它跑了?”最后大家都去找,才把驴找到了。到吃饭时,他恶狠狠地说:“驴都跑了,还吃什么饭?还有脸吃饭呢......。”我哭着跑回家去伤心痛哭,父母看着我头上的大包、小包,也跟着伤心落泪。此后我死活也不肯去地主家干活了。我这个人还不如他家的牲口。我伤心极了(总共在他家干了一年多),父母也没办法。为了生计,只好向别人借了个磨,开始磨点豆腐渡日。那时每天就同父母在一起推磨,把五升豆子磨成浆,做成豆腐,再拿到街上去卖,赚回几个钱,就是我们娘三的活命糊口钱了,这样苦苦挣扎了一年。 在我九岁那年,舅舅把我接到东平乐村外婆家。家中无田无地,靠外公当长工、外婆给地主家当奶妈养活孩子。我母亲与小舅舅是双胞胎姐弟俩,没有吃的上街乞讨。我妈妈后来当了童养媳。外公死后,全靠两个舅舅当长工来养家糊口。因无钱娶妻,我的两个舅舅一生都没有成家。我到了外婆家都把我当宝贝,舅舅还送我到村里读私塾。在那一年里,我学了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五言杂志、七言杂志、千家诗、上论语等等,这是我在童年时期最最开心的一年多。后来因为两个舅舅都被地主武装给杀害了,贴出的布告说是共产党......。年迈的外婆孤苦伶汀地带着我住到我家与我们作伴。 十一岁那年,我白天往返离家十八里地的敌占区东长寿,在日本鬼子的眼皮底下挑煤油(约20斤)或背食盐(约20)斤,回到村里重新包装后随父亲或乡亲同小车送到20里外的解放区门镇卖了赚点钱养家糊口。到了晚上,就在村里挖地道。刚开始的时候,是由每户自已挖洞。慢慢地两家、三家连起来,最后全村都联通。后来我才知道,是我父亲在当地下村支书时规划领导的,而他公开的身份是村长。在这段时间里,我也当上了儿童团长。站岗、放哨、查汉奸,一有情况就立即呜锣向村民发出警报。 有一次,日本鬼子从铁路沿线的据点出来了,各村的联络树由东向西放倒。我们儿童团发现情况呜锣报警后,立即向西转移(能跑则跑,不能跑就钻地道)。这里还闹了个大笑话:一个老头看见孩子们在跑,就问为什么跑?我们告诉他“有情况”。老头不知什么是“情况”就想跑去看一看,正好碰上进村的鬼子,鬼子问他:八路的哪里的干活?他哪里知道,反被鬼子打了一顿。事后他告诉大家:不知哪家的孩子告诉我“有情况”,我想去看看什么是“情况”,反被“情况”打了一顿。 1945年我跟着村里男女老少去扒铁路,破坏敌交通。整个铁路全民皆兵,把铁路全扒翻掉,火车不通了、汽车也不通了。日本鬼子只能龟缩在铁路沿线的据点里不敢出来。 1945年5月初我15岁时,穷凶极恶的日本鬼子发动了"五一"大扫荡。在5日夜里,我们村突然被鬼子包围了。枪一响,乡亲们就有往外跑的,被鬼子打死了不少。我就钻入地道。前边传来消息说“十字街西边地道已被敌人切断了”,我们只好向东爬。东边也被敌人挖开,朝里打枪,我们赶快用土堵住。在村东水井气道边,我们前后受堵,被敌人挖出来了(看见祁宝元也被绑在井边)。敌人用刺刀往身上乱刺,我的屁股上被刺了好几刀。我们一共七人(六男一女)被五花大绑带到东长寿日军宪兵队里,男女分开,剥光衣服关在一个十多平方米的房子里。这一个房间就押了近四十人,门口放个小桶作大小便用。大家被挤得只能坐着或站着,跟本无法躺下。 我们村马老京与儿子马黑小、马万福、路吉明、马午寅、马秋姐与我第二天被带出进行审讯。捏着鼻子往嘴里灌辣椒水、往手上套铜箍过电、用皮鞭打,要我们交待谁是共产党、谁是八路军。我们村的七个人都被用了刑,有人招供说我是儿童团长。敌人见我还是个孩子,就要我唱歌。我唱了首《武装保卫新乐县》----“我们这一伙,生在新乐,长在新乐,新乐是我们的安乐窝。日本鬼子横行霸道天天杀人放火、奸淫又掳掠,起来,团结一切的力量,请战,不怕一切牺牲,把鬼子们赶出去,打到鸭绿江边,武装保卫新乐县”。唱完后,敌人看我小,问不出什么情况,也没把我怎么样。隔了几天,将我们六个男的(女的在东长寿放了)押到石家庄南兵营(集中营),准备送往日本当劳工。从5月6日被抓到“8.15”日本鬼子投降,约在九月里才把我们放了出来。这期间,每天都要从集中营拉出好几排子车的尸体。 在集中营里,吃的是一碗酸溜溜的高粱米稀饭,隔三差五的给打针(可能是细菌活体试验),人的脸肿了、头发脱落了、腿也肿了,我还长了一身的疥疮。被家里人用门板从石家庄南兵营抬回村里时,我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同村被抓的路吉明、祁宝元都死在了集中营里,马老京回村一周就死去了,马老京的儿子马黑小回家不到半年也死了。这件事至今回忆起来依然毛骨悚然。因此一提起日本侵略者我就恨之入骨。 在家养病约一年,身体逐渐恢复。可是在那万恶的旧社会,穷人总是得不到安宁的。日本鬼子被打跑了,又来了国民党反动派。原来的日伪军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的保安队、还乡团。他们到处奸淫烧杀、抓壮丁。我就是在1946年秋季的一天,没有逃脱而被还乡团抓了壮丁。当时我们村有四人被抓。被抓后当天夜里我们被押至东长寿,关了几天后集聚了约有三、四百人时,又把我们用闷罐子火车押送到石家庄西兵营。交给当时驻扎在石家庄的国民党三军七师补充团集训。三个月后我被分到21团9连当二等兵,不久又被派给连副当勤务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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