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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十年后的相聚彼此已经丰富。我最早到,坐在大学班主任郭希芬老师家听一个一个丰富的过程,笑中,阅读对方,我眼前的昔日同学展现的还是年轻--年轻的脸,脸上丰润依旧,没有皱纹。
北京,我当然还记得最初的踏入。走下火车,坐在中央民族学院接新生的车里,映入视线的便是北京的黄昏。夜黑了,车进民院的时候,大门的灯已经亮着,我记住了那块直立而挂的校牌,开始四年。四年,毕业十年后的忆及我看到了很多的情愫依然不绝。福道茶楼相聚的那个晚上大家喝了不少的酒,有人哭了。泪中酒中,重逢的合影一张一张地拍,是想留住岁月啊。我在那个晚上去了马学良教授家。一同前往的还有春花。敲开门,当老先生引领着我们而入时,我在想,我是一个及格的学生吗?四年,我浸润于民族文学、民间文学、民俗学里,有过矢志民族研究的念头。可十年,我和这个愿望分隔了,一直离得很远。我成了一名记者。然而曾经,马先生安慰过我,在有一次出差贵州的时候,一下榻贵州民委招待所,便宣称要看的人中有一位是他的第五代学生,那就是我。我终究没有成为他的学生——十年中,两次考研的失败,注定了我与民族学无缘。那么这些,会让重逢有着阴影吗?我坐下来,面对马先生,看他安祥的笑,明白他的认同没有改变……重逢继续。我该写下十年一聚的时间:1994年10月14日和15日。我去,是从上海抵达北京。上海,一段婚姻让我生活于此。十年,有六年我浸染在上海的吴侬软语中。抵达北京,提前到的两天,我走进的是《中国经营报》大门。很巧,打电话联系的时候,是总编接的。我刚说出我从上海来,他已在那头提高了嗓门询问:"杨格吗?是杨格吗?"我说是。接下来听到的就是他的"命令":"赶快过来。"我去了,这何尝不是一个小小的重逢呢?重逢的灯光辉映,我脑海里有的是初到上海的情形,那一年多,我仍是记者的脚步采写的正是发到《中国经营报》的稿子。我是该报上海站聘用的记者。一年多,恰有春夏秋冬,我负载着一个新生命奔波,几乎走遍了上海的各大企业。写稿、发稿,再在小生命出生一个月后北上,每天踏进《中国经营报》总部实习。6月,30多天,我埋头稿件之中,克制对儿子的思念。晚上了,好几次,从报社所在的人大附中步出,一直走,走进中央民院,站在曾经住过的楼前仰看那扇窗,感慨悬挂的衣物所裹携的身影我已经陌生。 这些,是我十年中的内容。当然它不是全部,可它与北京相连,属于重逢的话题。当话题变成行动实践时,我和童古真的站在了那间宿舍的门前。我们敲响了它,听见里面是询问的声音传来:"请进!"门推开了,我们没有进去,但往里张望的时候,我分明看到立在窗前的女子满眼的惊奇:"找谁?"她在问,是阻隔的口气。"不找谁,只是看看。我们住过这间宿舍。"我听着童古的回答,视线停在女子的脸上,那是神情一下子和缓了很多的脸,有温情荡漾出来,我读出了触动--冥冥中我们与她牵连的触动。只是,她一定想不到这是十年后的重逢。我们关上了门,留了疑惑给她,不提岁月流逝。 走下楼,思绪中四年的情形还在脑际。那宿舍,如帷幔拉起的蚊帐,隔出彼此的天地。好几个寒假暑假,我在冷风里热风里穿行,从宿舍到图书馆,从图书馆到宿舍,终结一天的时候,就坐在蚊帐围起的床上,翻阅,任夜色弥漫四周。这一日一日,我忙碌着,为了四年临终的一搏--考研,决定命运。但命运的显示是一个失败,我没有走到马学良先生的门下,没有走进民族研究的范畴。姐姐踏进了北京,酷暑中,陪伴我大学最后的时光,让我的失落可以渲泄。毕业离去是在白天,车顺着校园转了一圈而出,我看到挥别的人群中有晶盈的泪光在闪。那时,想过十年后的回望吗?没有。火车南去,我一直看着窗外,泪开始慢慢涌出……还在重逢。两天,我们在相聚的第二日上了长城。登高远望,我突然悟出重逢的涵义--缩短距离。我听到什么了?巴莫与李亚平飞机上的邂逅是不是一次缩短距离?我想是。想想,坐在后排的巴莫会去感觉那个背影。"如果是中央民院802班的李亚平,就请回头。"递上去的纸条,尝试着缩短距离,于是,我听到了结果:那个背影慢慢地转过头来,实现了一次重逢。第二次呢,有没有第二次?巴莫继续的诉说给了答案:在成都机场,还是她,相遇秀英。那么,我们呢,802班的相聚跨越的是怎样的距离?东西南北,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在民院汉语言文学系的教研室里和老师们握手时,老师满是羡慕的目光已经是肯定:十年,我们缩短的正是这个距离。 而我,要记下的还有十年中的闯荡,不是我的,是802的。正是坐在郭老师家,我打开门迎进一个胖胖的男子时,我认不出他是谁。直到郭老师唤了"张洁",我才惊讶地直视,回想印象里那个很瘦的身影--两只大大的眼睛嵌在细长的脸上,突出来,是明显的特征。难道,闯荡的路削减不了那增加的体重吗?回答是如此明了:周折着,他走向的是希望。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一个生命闯荡的体验融入其中,我们看到的不正是张洁吗?西南、东北、华南,张洁的足迹留下,最终踏进北京。这个过程,岂至是简单的南下北上。我想起了我曾经有过的感慨:十年,一个位置!802闯荡的故事,内容正是寻觅位置。还有潘朔、陈刚、吴海燕、金赫日,西南、西北、东北,一个一个的远离,远离家乡,在广州、在珠海、在深圳、在海口,重创一份事业。但重逢的时候,我没有听到他们谈及艰辛,没有。我于是想,这是精神上的富,富得包容了所有的坎坷……终于,该分手了,郭老师一批一批地送,听着笑声远去。我是在黄昏的时候走的,北京的暮霭余辉洒下来,如我当年初入的情形。我惊讶这若干年后的吻合,明白:十年一聚,回放的是往昔的镜头! 写于1995年8月 改于2001年6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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