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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每当见到小脚老人,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我的奶奶是个严格意义上的“三寸金莲”,身材小巧,脚更“小巧”——仅三寸见长,脚背因变形扭曲高高拱起,穿着特制的碎花小布鞋,走起路来迈着一顿一顿的小碎步。奶奶去世近六年了,但是我听来的那些关于她和她的小脚的故事却一直清晰地记着。
1914年,奶奶出生在玉塘村一个家道殷实的商人家里,8岁那年奶奶便被母亲狠心地用长布条裹紧了足,年幼的她因钻心的疼痛偷偷地解开布条好几次,嚷着要和弟弟一块上私塾念书去,但每回抗争换来的都是母亲的鞭打,最后奶奶只好屈服了。在当时,“三寸金莲”是女子身份、地位、教养的集中体现。肉体的“妥协”并不代表灵魂的妥协,奶奶内心强烈渴求未知,每当弟弟从私塾归来挑灯夜读时,她便在一旁陪读,从此认下了不少字,懂了许多典故,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里,她竟偷偷看过四书五经、历代名著。 18岁那年奶奶嫁到瑞亭村穷困的爷爷家里,接连生下四个女孩其中两个是双胞胎使小脚的奶奶在家族中的地位十分窘迫,后来,三个女儿因生活贫困先后死去,让奶奶心碎到了极点。30年代初,爷爷躲避壮丁逃到南洋,一去便是十二年,把奶奶和仅剩的一个女儿孤零零扔在家里,因战争从此断了音信。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裹着足的奶奶只得带着姑姑到福州资本家开办的织布厂里当苦工,换一口饭吃,不久体弱的姑姑得了伤寒,怕传染他人,半夜里,奶奶和姑姑被赶出了织布厂,她以让人难以置信的毅力,用她的小脚将姑姑从福州背回福清,没有掉一滴泪。 靠着卖出嫁时嫁妆里的手饰,换来的钱,奶奶与姑姑相依为命。十多年后,爷爷终于回家了,却带着一身的病,家里反而欠下一笔又一笔的债。之后奶奶又生下了两子一女,家里的负担更加重了。虽然脚长仅三寸,奶奶的身板却十分利索,能挑水种菜,织布缝衣,挑水时因脚小重心不稳,她只好用膝跪地,用双手一桶一桶吊上水来…… 爷爷没什么福气,未及子女全都长大成人,成家企业,1976年就病世。苦了大半辈子的奶奶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几年里享了清福,子孙满堂,其乐融融。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因而我的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都有奶奶和她的小脚的烙印:教我唱童谣,教我识字,带我蹒跚学步,背我逛街看瑞云塔点灯……寒冬深夜里,像个小火炉的我总会在被窝里用自己的双脚捂热奶奶那布满茧子的小脚。 |
原文2001.12.05 发表于《福清时报》 浏览:7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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