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623号馆文选__话剧100年、剧评

——老舍纪念馆《茶馆》片段演出札记 　　 　　张楠2004年8月25日凌晨作于北京抱素斋 　　 　　8月24日是伟大的人民艺术家老舍先生的舍身之日。2004年的这一天，我们特意排练了《茶馆》中的两个著名的片段在老舍故居演出，以此来表达我们对先生的纪念。老舍纪念馆把活动起名为“老舍戏剧作品展暨《茶馆》片段演出”。活动中，人艺的党委书记来了，著名表演艺术家郑榕老师来了、胡宗温老师来了、李源老师来了、朱琳老师来了、金昭老师来了、李滨老师来了、杨立新老师来了，老舍的长女舒济老师来了、长子舒乙先生来了、小女儿舒雨老师来了，中国老舍研究会的全体理事来了，北京市文物局的领导来了，几十位嘉宾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我看到嘉宾们为我们的演出、为老舍先生而落泪，我很感动，也很欣慰。《茶馆》是我多年来的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尽管只有短短的两个片断，我也感到兴奋而激动。而当我扮演的王掌柜和小孙女王小花告别时，我想到了38年前离开家的老舍先生，在场所有的人的思绪大概也都无一例外地从戏中跳出来，想到了老舍先生。 　　 　　1966年8月23日，文革初起，老舍先生在一天内接连遭受了三次严重的摧残和迫害，但他威武不屈。第二天清晨，他同当时唯一在家的小孙女深情告别，拉着孙女的小手说：“跟爷爷说再见”，这大概算是他一生中最后的一句话，他以此向所有爱他的人告别。说完便走出了家门，在新街口郊外的太平湖独自坐了一整天，午夜十分，毅然舍身在这里。先生的死，不仅是中国文化的悲哀，更是中华民族的悲哀、人性的悲哀。 　　 　　2004年8月24日清晨，我和扮演小花的演员一起，从位于王府井的老舍先生家去了太平湖，沿着先生当年最后的足迹，为了更深刻地体会先生当时的心境。我们先路过了小杨家胡同，驻足在8号院前仰望着院里那棵老枣树，这是先生出生的地方，我们已经不知来过多少趟，据说先生临行前，也曾到过这里。继续向北，便到了早已变成地铁车库的太平湖。在杂草丛生的后湖旧址，在先生舍身的地方，我们鞠了三个躬。我们告诉先生，自己几个小时以后将在他的“丹柿小院”里演出《茶馆》的片段，这也是他的作品第一次在自己家里演出，又是在他的祭日，有着特殊的意义。作家苏叔阳曾在《老舍之死》的小说中说自己在此地与老舍的灵魂会过面，今天我们仿佛也真的与先生在心里进行了对话，我感到了身上多了一份责任、一份使命，仿佛对先生的舍身有了新的体会。我们轻声地对先生说：请您今天也回家来看看我们的演出吧！我们所有爱您的人在盼望着您的归来！我仿佛在心里听见先生答应了我们的邀请。事实上，演出时，我一直感觉先生就坐在小院儿里看着我们，并为我们鼓掌，我看到了他那深邃而又坚毅的眼神，他对我点头，对我微笑，我真的看见了！ 　　 　　演出结束后，舒济老师说我和小花告别那场戏最好，最感人，好多人都哭了，她也哭了；舒乙先生说那个场面和38年前发生在这里的真实情景几乎一模一样。他问我们是如何把握好这段戏的感情的，我只说了一句：我俩今天早晨从这儿去了趟太平湖。听了这句话，舒先生愣了一下，然后紧握着我的手，也只回答了一句：那我就什么话都不用说了。然后就转过头去擦眼睛。 　　 　　这一个下午，不知道在老舍纪念馆的土地上洒下了多少人的泪水，如果先生能知道他离开这儿38年后会发生今天的一幕，他还怎么会舍得离开这些爱他的人呢？ 　　 　　演出之后，我被媒体记者的摄像机和话筒包围，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我说我们爱《茶馆》，爱老舍先生，我们要感谢所有为了今天的演出给予过我们帮助和鼓励的人。而当前辈们称呼我为“王掌柜”时，我感到这是给我最高的奖赏。一位著名的老舍研究者对我说，在我从先生书房走出来的一刹那，他错觉得是先生走出来了，泪水当时就模糊了双眼，他说感谢我，令我愧不敢当。 　　 　　当天晚上，我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又去了太平湖，我向先生献上他生前最喜爱的菊花，只是天黑的有点可怕。朋友发短信来说，北京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报道》正在播出我们演出的消息，选的也正是我和小花告别那场戏的同期声画面。当时我却在想，38年前的这个夜晚，先生也许就坐在我面前，他在想什么呢？我不可能知道，但仿佛又能够体会出来一些。周围静得可怕。许久，当我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已是深夜了，我想大概38年前的此刻，先生也是从这儿站起身，缓步走向了水中的罢。我们的真诚感动了所有的嘉宾，感动了先生的儿女，也一定会感动先生的在天之灵。 　　 　　凌晨，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里又一遍遍地浮现着这几个月以来的经历，真的是感慨万千。 　　 　　2004年2月3日先生生日那天，我们第一次见到舒济老师，而她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居然把我们称为“父亲没见过面的小小朋友”，当时的场面令我感动万分；那晚，我们有幸和舒济老师一起参加了老舍先生的寿宴，席间听到那么多领导和前辈对我们准备排《茶馆》的肯定与鼓励，令我感动万分；从此以后，我们的老师、朋友、家人，几乎每个人听说我们要排《茶馆》的消息之后，都报以惊讶的表情，继而便是各种各样的鼓励和祝福，这时候，每每也是令我感动万分；第一次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同舒济老师商谈演出授权事宜的时候，舒老师却出乎我们意料地给予了坚定的支持和鼓励，我又一次感动万分；2004年5月27日，在首都剧场北京人艺《茶馆》500场纪念演出的现场，当舒济老师把我以王利发扮演者的身份介绍给那么多前辈艺术家的时候，我被感动得无法形容；2004年6月6日上午，舒济老师在家中亲笔签署了授权书，将《茶馆》的演出权与剧本微改权无偿授予我们，我再一次感动万分；7月4日，在排练厅我们的“茶馆”里，第一次看到全体演员的强大阵容时，我的心头涌上的仍旧是感动；7月5日，我们到家中拜访年已八旬的胡宗温老师，她居然跪在卧室的地板上从一只大箱子里翻找当年排《茶馆》的资料，为的是借给我们看，我们都被前辈的真诚和无私所感动了；7月7日的《茶馆》小剧场实验演出剧组建组会，舒济老师、张文生馆长把老舍纪念馆里的先生巨幅照片请到了我们的会场，郑榕老师、胡宗温老师、李源老师都来出席，现场一次次热烈的掌声再一次令我感动；8月初，我们的排练工作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停下来，我们带着遗憾和愧疚的心情去向舒济老师等人道歉，而舒老师却给予了我们最大程度上的鼓舞和勉励，希望我们继续做下去，并希望我们能在8月24日来演片段，于是我们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我们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新的排练，而这一次支撑我们的就是舒老师的信任、鼓励和厚爱，我们没有理由让她失望；8月23日，我们第一次化着装在老舍纪念馆为次日的演出做最后的彩排，看着戏里的小花和爷爷告别，舒济老师哭了，我们被感动了；8月24日早晨，太平湖地铁车库的门卫听说我们是来祭奠老舍先生的，二话没说就为我们打开了大门，我们感动得落了泪…… 　　 　　此刻，我还想起了前辈们给我们剧组的题词。舒济老师写到：“你们热爱话剧，学演《茶馆》，是一种宝贵的人生体验，你们是文艺的火种，坚持下去，一定成功！”；胡宗温老师的题词是：“祝你们在《茶馆》中成长！”；郑榕老师题写了“坚持到底，众志成城！”，还书赠我们一句于是之先生的话“我们的道路走对了”，以此来激励我们；来北京演出《正红旗下》话剧中老舍先生的扮演者、著名表演艺术家焦晃老师给我们题写了“希望你们的队伍越来越强大”。这些题词同样感动并激励着我们…… 　　 　　就这样，在筹备和进行《茶馆》的整个工作过程中，我被一次又一次的感动包围着，成功的喜悦、失败的遗憾和这些感动我的瞬间交织在一起，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是幸福？是幸运？是兴奋？还是遗憾？或是惭愧？此刻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芦苇丛生、充满野趣的太平湖填平了，在这里除了杂草，只有一列列的地铁列车，正像老舍的研究者傅光明先生说的那样，“人们每天坐着地铁，奔至各自忙碌的生活。但我想，我们的脑子中是不是不应该是空白一片。我一直觉得，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如果保留哪怕一小块儿太平湖的芦苇，都不是有害的。这一根芦苇，可以把老舍先生之死同我们自己的现实生活，同我们目前发展的历史联系起来，挂在一个历史的挂钩上。这不禁让我想起法国十七世纪思想家帕斯·卡尔的一句话：‘人不过是一根芦苇，是所有生物中最脆弱的生物，但这是会思想的芦苇。’如果可能，我愿意做这样的芦苇。” 是的，我也愿意做这样的一根芦苇。 　　 　　此刻，我更期待着自己真正地演成《茶馆》这部大戏的那一天，因为她仍然是我最大的梦想，一个被感动包围着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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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7/6/21 8:33: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