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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脊梁__人民艺术家——刁光覃
民族脊梁
74623号馆文选__话剧100年、剧评

如果三角形也要创个神,一定给它们的神三条边

《吴祖光剧作选》序

  
  
  《吴祖光剧作选》的出版,对我们戏剧界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事隔三、四十年,重读这些剧作,真是不胜感慨。
  
  当年,正是抗战初期,我与祖光在重庆的国立戏剧专科学校里共事,虽然我长他十岁,但因都是从沦陷的北方来的,所以经常交往。他的第一个剧本《凤凰城》写成后就是由我参加导演在重庆上演的,内容是表现东北抗日英雄的。演出极受观众欢迎,从此我和祖光便结上深厚的友情。后来从一九四○年起我到了上海,创办“苦干”剧团,仍与留在重庆的祖光不断联系,又导演过他写的两个戏:《牛郎织女》与《林冲》,《牛郎织女》还请了梅兰芳先生来指导剧中舞带绸的表演,这两个戏都引起观众的很大兴趣。
  这次收进集子中的五个剧本都是作者在抗战前后写成的作品。
  
  《风雪夜归人》写于1942年,是作者剧作上成熟的标志,也是他的代表作。他描写了他热爱着的北方艺人,他熟悉的、同情的底层人物,无情揭露与鞭挞了达官贵人。靠私贩鸦片起家的法院院长苏弘基,勾结了盐运使徐辅成,靠专门偷瞧别人隐私、向主子邀功的恶奴才王新贵,“法”加“权”还有“邪”就构成了旧社会统治阶级的代表,它象大网一样套在人们头上。被迫当四姨太的玉春深爱名旦角儿魏莲生,启示他明白自己的“红”是徒有虚表,实质是“顶可怜”的,是阔人的玩物,他们要自由地做个“人”,他们想跑,想飞,却逃脱不了。戏正是从二十年后潦倒的魏莲生在风雪之夜跑到苏家大院企图寻找昔日的温暖开场的,他在这风雪夜归了天。祖光写戏重人物,重情理,而结构与情节都服从于人物的刻划。
  
  《风》剧的结构就很精干,序和尾是二十年后的同一天同一时辰,序在大花园内,尾在苏家室内,人物活动、台词都是相呼应着的,中间夹着三场正戏,是二十年前这些人的一段动人的故事。这样写法,人物的变迁、沉浮全呈现在观众眼前,戏剧效果强烈、动人。
  《少年游》写于1944年,写了沦陷着的北京一群刚毕业的学生、走向不同道路的青年人。作者写了三幕戏,全是一间女宿舍,四张床、四个不同性格的女青年,但却表现了宽广的社会面,有投靠日本宪兵队的浮浪子弟,有大商号的阔少,有憨厚的代妻坐牢的乡下青年,有游击队联络员。对专制制度深恶痛绝,追求民主,向往自由,这是作者所有剧本的正面人物所追求的。《少年游》中的周栩、洪蔷等就不象玉春、魏莲生那样只想飞却不知飞向何方,他们向往的是“解放了的国土”、“游击队出没”的地方,最后,也确实有组织地出走了。这个剧本是年青的作者写的青年人,充满了生机,青春的机敏、乐观、娇憨,初入社会的彷徨、挣脱、兴奋等等感觉跃然纸上。
  
  《嫦娥奔月》、《捉鬼传》、《牛郎织女》都取材于古代的传说、民间神话。然而,经过作者的创造,这些故事都不同于传说,赋于了新的色彩,作者不要读者醚于梦幻仙境之中,而要人们清醒地看到,后羿专制而暴戾,嫦娥与他共处也会被父母姐妹们所唾弃,作者告诫人们,不论过去有多大功劳,独裁者必为民心所不容。锺馗来捉鬼,《捉鬼传》写了不少的“鬼”:吝啬鬼、风流鬼、纱帽鬼、丧良心的鬼……,锺馗未捉尽它们就醉倒了,待他醒来,时代已大不相同,而众鬼换上了时髦的衣裳,又已经泛滥成灾。祖光在抗战后写了这些传说故事的戏,明显是针对那腐败政权的,他自称《嫦》、《捉》两剧为讽刺喜剧,可见他忧国忧民之心不懈。
  作者写作的题材广,风格多样,《风》属悲剧、《少》带幽默喜剧的味道,《捉》、《嫦》是讽刺剧,《牛》是抒情诗剧……,尽管如此,每个戏里都有一种统一的格调,就是字里行间洋溢出来的诗情,他善于用现实主义手法表现出一个个可见的生活面,捕捉着生活中的诗情,从中挖掘出美来,而且是体现了民族意志,民族性格的诗情。《风》剧中无论在玉春与魏莲生之间、魏莲生与如父兄般关怀着他的跟包李蓉生之间,包括魏莲生与老街坊马大婶之间,甚至在序幕中的乞丐儿甲、乙之间,都渗透着人与人之间的同情、爱怜,有点淡淡的伤感,但更多的是一股温暖。在黑暗的旧社会,正是这种感情给这众多受苦的灵魂带来了生的希望,人的尊严。《少》剧则处处显露出一股青春美,周栩的诙谐、洪蔷的娇媚、舜英的老成、大姐的病态,……和谐地组成了一首清丽的乐曲,记得当年在上海演出此剧,使观众耳目一新。
  去年我十分高兴地看到了祖光的新作《闯江湖》这出好戏。仅此,我祝他抓回失去的时光,多写些、再多写些,为我们话剧事业的繁荣做出更大的贡献。
  (本书将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
  
  
  黄佐临
  
  蔑视辩证法不能不受惩罚
  
  
  前六世纪的古希腊哲学家克塞诺芬尼说,假如马和狮子也能画塑神像,它们就会各自照着自己的模样,马画塑出马形的神,狮子画塑出狮形的神了。
  
  在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中,这位十八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说得更妙:如果三角形也要创个神,一定给它们的神三条边。
  
  所以,神的品性正是人的品性,神的能力也正是人的认识所能达到的界限,不是上帝和神创造了人,而是人创造了上帝和神。古代的思想家的这个发现,对人类的思想解放有重大的意义。
  
  不幸的是,现代一些最著名的科学家,当他们走到当代科学认识的界限的边缘而不能再迈步的时候,竟忘记了这个古老的发现,他们不是向辩证法求援,而是向宗教、上帝求援。
  
  例如量子论和相对论使旧的物质和时空观念破灭了,物理学家爱丁顿就宣布:“现代科学的论证可以推论出这样的结论:对于有理性的科学家,宗教是可以接受的。”(《物理世界的性质》)
  
  晚期的爱因斯坦也认为:
  
  “没有对我们世界内在和谐的信仰,就不能有任何科学。”(《物理学的演进》)“内在和谐”正是宗教认为上帝、神创造世界的基本论据,而实际上它是人的认识中的一种形而上学状态的反映。
  
  可以把一百年前恩格斯批判一些陷入降神术的自然科学家的一句话,赠给这些陷入宗教信仰的现代科学家:
  
  “蔑视辩证法是不能不受惩罚的。”
  
  (《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科学》)
  
  
  
  
  大凡文学艺术家,不象医生、乐师、工匠有法可循可承,所以亦不象医生、乐师、工匠那样,能够“祖传”;父亲是文学艺术家,儿子往往不是。然而,在我国,曹氏父子(曹操、曹丕、曹植)、苏氏父子(苏洵、苏轼、苏辙)不都成了大文学家吗?纵观画界,也不乏其人。远的如宋代名山水画家米芾、米友仁父子且不论,现代漫画名家丁悚和他的儿子丁聪便是一例。
  
  丁悚生于一八九一年,少孤。一九○三年,十二岁的丁悚来到上海一家当铺学徒,自幼刻苦磨砺,酷爱作画。后来他有幸结识当时广享盛誉的天才漫画家沈泊尘(一八八八——一九二○)。沈泊尘在一家绸庄里当执业,从二十岁始到三十二岁命终,给上海很多报界画了千幅以上的漫画,针砭时局,疾世愤俗。丁悚也恨透了混浊社会,因而一直与沈泊尘志同道合,成了莫逆之交。他俩“自从相识后,在社会上所做的事,都有互相连带的关系,象在《晶报》上的插画,《神州日报》的画报,美专的教授,最后的《泼克》画报等等的共事”,直至于沈泊尘被肺病夺去生命前,他俩“差不多常在一处”。(见1928年第18期《上海漫画》中丁悚的《亡友泊尘》)一九二三年,丁悚为一家杂志画了封面,声誉大振,于是他干脆辞去含辛茹苦了十年的典业生活,专事绘画了。他先后给《晶报》、《神州日报》、《新闻报》、《申报》、《礼拜六》、《泼克》、《上海漫画》、《漫画漫话》等报刊杂志画了许多漫画,无畏地向反动势力挑战,画风尖锐、泼辣,很受报界和读者欢迎。一九三四年,蒋介石为了配合反革命的军事“围剿”,发起所谓“新生活运动”和大肆宣扬“礼义廉耻”等封建道德,积极推行尊孔读经的复古教育,妄图借此排斥马列主义的传播,扑灭人民的反抗烈火。丁悚面对黑暗,画了漫画《生活?》,发表在次年四月一日创刊号《漫画漫话》上,它揭露“社会”是把板斧,人民大众在斧刃上挣扎,形象地控诉了“新生活”的罪恶。《新闻报》曾特约他担任漫画工作。有次,因画了讽刺当局比较露骨的漫画,该报编辑严独鹤和他一同被传到南京,几经周折,才侥幸脱身。
  
  丁悚漫画,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受到反动势力嫉恨和读者喜爱,这对儿子丁聪起着潜移默化的教育。尽管父亲没有时间教他画画,但他却私自练笔。他看到了画《民间情歌》的张光宇、画《王先生》的叶浅予等漫画名家与父亲常来常往,从事紧张而愉快、严肃而幽默的漫画工作,因此也就更坚信新俄大文豪高尔基关于漫画是“具有社会意义的和最有效的艺术”的说法,他立誓向漫画进军!
  
  初生之犊不畏虎。从中学时代起,丁聪尝试投稿的漫画,竟也有的发表在《新闻报本埠副刊》、《时代漫画》等报刊上了。而且有的漫画作品同父亲丁悚的作品似有“并驾齐驱”之势。就在父亲丁悚发表《生活?》的那期《漫画漫话》杂志上,儿子丁聪也发表了一幅《舞罢》的漫画,画一舞女在舞会结束后正痛楚地脱鞋揉抚脚尖,含蓄地画出人间的辛酸与不平,揭示了达官贵人的寻欢作乐,正是贫苦舞女的忧愁苦难。作品显示了十九岁的丁聪向四十七岁的父亲逐渐靠拢——运用漫画来抨击社会、讽刺时弊;显示了儿子和父亲一样,已具有站在进步立场向恶势力宣战的才能!
  
  丁聪从艺术实践中感到:仅依自学得来的绘画技术,已适应不了战斗的需要。要得心应手,须注重基本练习。于是,二十岁的丁聪来到上海美专研究班画了半年石膏、人体,在素描上下苦功,这对他往后的漫画人物造型独特风格的形成,起着决定性作用。
  
  抗战前,丁聪先后参加《联华画报》、《新华画报》(电影公司的宣传刊物)及《良友画报》的编辑工作,画了大量的宣传漫画。一九三七年“七七”抗战爆发,他去香港编辑《良友》、《大地》、《今日中国》等画报,画了不少动员民众、揭露日顽的抗战宣传漫画。其时,他的战斗并不孤单,经常与张光宇、叶浅予、胡考、特伟、陆志痒等漫画界的骁将战斗在一起。抗战后期,丁聪先后去桂林、重庆、成都创作鼓动国民抗战、揭露黑暗现实的漫画,以漫画特有的方法搞过影戏美术设计,画过抗日传单。抗战胜利,丁聪回到上海。但是,蒋介石下山抢“桃子”了,中国又陷入空前的黑暗之中。蒋介石的反共反人民反革命,激怒了丁聪,他把讽刺之火再度熊熊点燃起来!他冒着危险,画了大量的反蒋、争民主的讽刺漫画,通过《周报》、《文萃》、《民主》、《群众》、《联合晚报》等报刊揭露敌人,唤醒大众。他还用漫画手法,独运匠心地设计了话剧《升官图》的服装与布景,效果很好,全国各地,包括延安的剧团演出时,都采用了他的这种设计。一九四六年六月,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决议,公然发动内战。丁聪不久便被迫离沪去香港,继续战斗。
  这里颇值得一提的是丁聪两幅漫画杰作:《现象图》、《现实图》。
  
  《现象图》画于一九四四年,描绘抗战末期湘桂大撤退时国统区的腐败情况。长长的画卷中,有坐在轿车里的达官贵人,有手持霉布的大贾奸商,有各式各样的地痞恶棍,总之,上层社会是黄金美钞,大肆囤积,肥头胖耳多脂肪。而人民大众呢?挑儿背女,沿途讨乞,抗战士兵也冻馁呻吟,教授提着篮, 为了生活忙……作者运用夸张的笔法,栩栩如生地雕塑了各阶级、阶层人物的形象,有十分动人的艺术魅力。漫画在成都展出,叶圣陶先生看后,题
  “现象如斯,人间何世,两峰鬼趣从新制,莫言嬉笑入丹青,须知中有伤心涕。
  无耻荒淫,有为惕厉,并存此土殊根蒂,愿君更画半边儿,笔端佳气如初霁。”叶先生把丁聪的《现象图》与清中叶“扬州八怪”之一罗两峰(一七三三——一七九九)的杰作《鬼趣图》相提并论,再恰当不过了,两者都深刻地揭露、抨击了当时的丑恶现实。诗人丁易亦曾为《现象图》配诗,其中写道:“现象多幂幕,往往使人惑。小丁(丁聪的笔名——蒋)抉入画,历历使如活”;“呜呼!现象百孔复千疮,收卷掩涕心皇皇。我欲摹印千万张,遍悬通衢告蚩氓;现象如此不可长,群起改革毋彷徨!”一九四五年美国《幸运》杂志曾用彩色版刊出《现象图》,原作至今还保存于美国堪萨斯城纳尔逊美术馆。
  《现实图》,一九四七年画于香港。系描绘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反动派彻底溃败前,穷兵黩武和对劳动大众敲骨吸髓的情景。
  这幅画,丁聪在全国解放后把它送到首都北京,参加第一次文代会美术作品展览,获得更广大观众的欢迎。
  应当说,《现象图》、《现实图》是丁聪创作的高峰,画家在思想上、生活上、技巧上的成熟。他在漫画创作上已超过了他父亲。
  十一年前,丁悚受到林彪“四人帮”极“左”路线的冲击,含愤离开人世,对于儿子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九泉之下也该含笑欣慰的吧!
  清除“四害”后,丁聪加倍勤奋地创作,以弥补过去的损失。除了编辑《装饰》丛刊外,还为鲁迅小说作了插图(一九七八年),为老舍名著《骆驼祥子》和《四世同堂》作了插图(一九七八——一九七九年)。
  迄今,丁聪虽已年过花甲,但伏枥老骥,雄风犹在,他真是生命不止,战斗不息。 1980.5.27.
  
  蒋义海
  《外国文学研究集刊》第二辑出版
  
  
  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编的《外国文学研究集刊》第二辑,已经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
  本辑主要内容有:杨周翰的《关于提高外国文学史编写质量的几个问题》,文章针对这个学术领域里存在的问题,提倡要坚持“不虚美、不隐恶”的实事求是精神和运用比较方法。冯至的《海伦娜悲剧分析》,是歌德研究中的新发展,探讨了歌德创作实践和他言论的某些不一致之处。王佐良的《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兴起》,打破过去对积极的浪漫主义与消极的浪漫主义作简单划分的做法,分析了彭斯、勃莱克、华滋华斯和柯尔律治四大诗人各自在不同方面体现的时代精神。
  本辑还选载了《法国文学史》(中册)和《美国文学简史》(下册)的部分章节,即柳鸣九的《斯达尔夫人、龚斯当及其他》、朱虹的《奥尼尔》、董衡巽的《菲兹杰拉德》、李文俊的《福克纳》等,这些作家中,有的属于“现代派”范畴,相当复杂、难懂,有的在我国还很少研究,所选的这几章对作家都进行了比较全面的论述。
  本辑又继续对外国现当代资产阶级文学进行了讨论。有吕同六关于几位意大利作家情况的分析,金志平关于现代派小说在艺术技巧上的创新的评论。
  此外,本辑还刊载张振辉论述波兰作家莱蒙特和周有光论述朝鲜作家朴燕岩的文章。
  补白
  舒洵
  回忆赵万里先生二三事
  
  
  从报上获知赵万里先生1980年6月25日在京逝世,这位毕生致力于版本目录的老学者和图书馆工作者永远地离开我们了,我作为赵先生的一个学生,尤感哀悼。
  1947年下半年到1948年上半年,我在北京大学史学系读四年级,在这毕业前的最后一学年我有机会选修赵先生的《史料目录学》。赵先生的本职在北京图书馆,到北大来是兼课。上课来,下课走,课外见不到他,但每周两小时的课则准时来上,满堂足灌,听起来是很过瘾的。1948年暑假中,我在史学系毕业之后,又考入刚开办的图书馆系,这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能继续听赵先生的课。北京大学的图书馆系是由本职也在北京图书馆的王重民先生主持创办的,当时只在北大文学院各系毕业生中招收十人,我有幸成为这十人中的一个,于是由1948年下半年到1949年上半年又听赵先生讲授《版本学》。
  赵先生讲课是不带讲稿的。他偶而带着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几本书或几叠稿子吧,但我不记得他曾打开过,所以小布包中的东西是不是备讲课用的也不一定。他通常是只带粉笔进课堂,开口即讲,不论是史料目录或版本源流,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再说一遍:满堂足灌,听起来是很过瘾的。
  王重民先生给图书馆系讲《目录学》,从“七略”到“四部”,是很正规的目录学。赵先生在史学系讲《史料目录学》,和王先生的《目录学》不同,是介绍书,讲《史记》、《通鉴》等等,全是“大路货”,治史的必读书,介绍有关各该书的种种常识。听来只不过是些常识,然而由自己摸索去获得这些常识却远不是轻易能够作到的。唯其是常识,我在后来的工作中是常常用得着的。
  在听赵先生讲《史料目录学》的那一学年,年近古稀的陈援庵先生来讲授《史学名著评论》。陈老的本职是辅仁大学校长,他来北大也是兼课,上学期讲的也是《史记》、《通鉴》一类的“大路货”,我因时间倒不开未能听;下学期我才听上陈老的课,讲的是《高僧传》、《五灯会元》等佛教史籍。听陈老的讲法,可以设想上学期之讲《史记》、《通鉴》,是和赵先生之讲《史记》、《通鉴》不相同的,也不记得同时听过这两门课的同学说起过有什么雷同。赵先生着重于介绍,陈老着重于评论,是各具特色,各有千秋的。
  记得当时有别的老师曾说,赵先生的“版本学”和陈老的“宗教史”一样,都是绝学。这样提法有些“顶峰”味道,不够辩证;但由此可见学术界对赵先生之精于版本学是很推崇的。因为是讲版本,所涉及的书就不以内容分了,不仅是要讲到“上乘”的经史子集,也常要说到“下乘”的戏曲小说。虽然是讲版本,但对所涉及的书的内容也须熟悉。因此,我听课时发现,赵先生对于戏曲小说,特别是杂剧之熟悉,是也足够专门家的。他讲某书之某版本,诸如版式、刻工、纸张、墨色之特点和优劣,以及收藏、著录、流传、遗失、损毁,乃至盗卖,源源本本,清清楚楚,熟悉极了。在此基础上,他就各本之比较和评价,使人听来觉得有根有据,准确可靠。我后来没有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只还记得“监本”、“建本”之类的名词,至于所听的丰富内容,已差不多全忘了。但是对于用书要注意版本,意识到这是治学时应有的一种科学态度或科学习惯,却是从听赵先生讲《版本学》得来的。
  赵先生那时才四十来岁,正在,盛年,然而已经具有粹然学者的风范了。他日常总是穿一件蓝布大褂,留着小平头,戴一副黑框大圆光眼镜——这在当时是远落于时尚之后的老式样,然而这同赵先生整个的模样和气度是很协调的,朴素而又高雅,他本身就似是一部精洁的宋版书。
  赵先生之给人以粹然学者的印象,更突出地表现在当世的风风雨雨似乎吹打不到他自己的那个版本目录之学的王国里去。那是从1947年到1949年,我听他讲授《史料目录学》和《版本学》的两年,那是从刘邓大军南下大别山,解放战争开始转入反攻的历史转折点,到推翻蒋家王朝,新中国即将正式成立的两年。在北京,从1947年夏天的“反饥饿、反内战”运动,到1948年夏天的“七五血案”和“反剿民、要活命”大游行,中经“八一九”大逮捕,到1949年的迎接解放,是学生运动如火如荼的两年,而当时设在沙滩的北京大学则是北京学生运动的中心。但赵先生在其中是独来独往的。学生罢课,他也就不来;复课了,他准时来到课堂。开口即入正题,不叙闲言,不谈政治,他似乎是也不想政治。
  凡事总不免有例外,赵先生也发生过“反常”现象。那是1949年3—4月间,国民党派代表团来北京谈判,我解放大军则准备着若谈判不成即强渡长江直捣南京的紧张时刻。一天,赵先生按时来上《版本学》,开口突然骂了一句“国民党是猪”!我至今还记得他那一阵怒不可遏的神态。我们听讲的同学们被赵先生的勃然一怒给楞住了。他接着说:“你们知道吗?”我们沉默,不知所答。他接着又问:“你们看报了吗?”我们看过报,但一时不知是何消息应该如此发怒,所以仍然是沉默,静听赵先生往下说。他接着往下说了:“南京政府准备撤退,报上登载他们把多少箱善本书运到台湾去了——这怎么行!”在课堂上常听赵先生讲到某书现在南京,某书是“北平古物南迁”时运走的,所以经赵先生这么一提,使我们也立即感到关切,国民党政府要垮台了,还要把这一大批国宝抢走,真是“这怎么行”!然而赵先生紧接着还有一句:“那个地方太潮湿了!”说时还用手击了一下教桌,仿佛这桌面就是台湾那个该死的潮湿地方。赵先生这几句话是紧连着说的,盛怒之下,说话的节奏很快,我们的思路跟不上,稍迟了一下才回味出使赵先生如此着急的真正原因来,原来他着急的不是这些善本书还要被控制在国民党手中而不还给人民,他着急的是台湾太潮湿,怕把善本书霉坏了。当我们悟出赵先生所以发怒的原意之后,不觉为之莞尔,或者说哑然,但这都是藏在肚子里的反应,没有人笑出声来。赵先生当时的情绪是很严肃的,这使我们笑不出来。赵先生是我们尊重的老师,我们当时若失声而笑是很不礼貌的;我们那时也都没有后来“四人帮”提倡的“造反”精神,所以都以严肃的表情听完赵先生的这一段愤怒的控诉。然后赵先生言归正传,我们便继续听讲。
  事隔三十多年了,这一幕景象仍如在眼前。不知运往台湾的善本书如今怎么样了,当不至如赵先生所担心的那样因该地潮湿而霉坏了吧。照管那些善本书的人中或者还有赵先生的老朋友在,倘保存完好,亦有以慰赵先生的亡灵。
  还是1949年上半年的事,记得天气已有些热了,忽然赵先生在课堂上兴奋地讲起了《赵城藏》运抵北京的事。山西赵城县(现与洪洞县合并为洪赵县)境的广胜寺里藏有一部金朝刻的《道藏》,卷轴很多,不仅保存了道教的大量典籍,而且补起了版本史上的一大空白。宋版书,包括北宋和南宋,传世者尚皆有一些;但和南宋同时的北方,在金朝统治下的黄河流域广大地区,却少有刻版印书传下来。广胜寺的这一部金刻《道藏》是在抗日战争前发现的,大约是1933或34年,由一位旅行家在这里发现了这一宝藏,消息传开,用赵先生的话来说:“这是震动全世界的大事情!”他说时还特地竖起大姆指来打着手式,那态度是十分认真的。在1933—1934年间,震动全世界的大事是希特勒在德国掌权之后凶芒初露,和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铁蹄已从东北踏入华北;而在赵先生的版本目录之学的王国里,或者这才应该是震动世界的大事吧——我是这样来理解赵先生之那么郑重地来谈论这件事的。从此《赵城藏》成为治中国版本学或中国宗教史的学者们所普遍关心的事。然而不久抗日战争爆发,再也听不到《赵城藏》的下落,它在哪里?它是不是安全?它会不会被战火毁掉?赵先生一直为之悬心了十二年,现在忽然得知它安全无阙,并且运来北京,交给由他主管的北京图书馆善本书室收藏,这使他由悬心一变而为狂喜。他把这种不能自己的意外的喜悦一直带到课堂上来,带给北京大学图书馆系头一班的我们这十名学生。赵先生向我们介绍抢救《赵城藏》的经过,说的有声有色。原来日本侵略军攻陷赵城县城之后,因为知道广胜寺藏有一部宝贵的金刻《道藏》,便派兵进山占领该寺,下一步自然就是将《道藏》劫掠而去了。此事被我八路军侦知,发动一次夜袭,歼灭了盘踞该寺的日寇,将《道藏》全部转移到太行山根据地去。此役我们牺牲了八个战士。赵先生在讲到这“八个战士”时,作一个把大姆指和食指伸开的手式,并且举到至少齐眉毛那么高,提高嗓门,声调激越,显然是很带感情的。“牺牲了我们的八个战士啊!”我至今仿佛还能听得见他说这一句话的声音。这是一位专家对八位烈士发出的充满崇高敬意和深切感谢的悼词。
  以后是敌人的残酷扫荡,我太行山根据地军民也常须随时转移,这批《道藏》只好“坚壁”在山洞里,到1949年经中央领导同志指示运来北京时,已有不少卷轴因受潮湿而沾连在一起。赵先生曾因害怕运往台湾的那批善本书受潮霉坏而着急发怒,但对这批《道藏》之受潮沾连则毫无抱怨保管不善的意思,能抢救下来已属不易了,封在山洞里受潮湿,乃战争环境中难以避免的事。情况不同,在赵先生心情上的反应也是完全不同的。
  书画沾连,经过揭裱,是可以整旧如新的。赵先生说,已从琉璃厂的裱工师傅中请来四位高手,他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把这一批难得的国宝整理好。因为数量大,他估计这四位师傅完成这一任务须十年。我们当时一听是十年,感到这是遥远的未来;然而弹指一挥,三十年过去了,这批金刻《道藏》该是早已整理完好收藏在北京图书馆“保险”的善本书库里了吧。
  1949年的上半年,是北京解放后的第一个半年。解放前国民党的反革命宣传所加于我党我军的种种诬蔑不实之词的不良影响还有待于肃清。我即曾听一位中学老教师说过共产党不要文化,共产党来了北京图书馆要烧掉。这类的话大约赵先生也曾听见过吧。而《赵城藏》的运来北京,即有力地说明正是中国共产党如何地重视和保护民族文化遗产的。
  然而此时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有十七年后的“文化大革命”。因此便不能不联想到此事若落在林彪、康生、“四人帮”一伙手里又将如何呢?“文化大革命”所要“革”的远远不限于文化,但文化总归是也在应“革”之列的。按照他们“破四旧”的标准,这批《道藏》,或者还要连同广胜寺,是都应予“破”掉的。虽然已经移藏于北京图书馆“保险”的善本书库里,然而在那“史无前例”的日子里也并不一定保险,遇罗克在当时8月23日的日记里就写着:“有人扬言要烧北京图书馆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书”(1980年7月21日《光明日报》)。这批刻印于1234年以前的《赵城藏》是怎么也达不到“符合毛泽东思想”这一标准的,也就是说它注定是符合应“烧”的标准的。如此联想下来,不免为之感到岌岌乎殆哉。或者北京毕竟是首善之区,北京图书馆又和国务院隔街为邻,该馆关门避祸,才幸免于浩劫。
  赵先生在那“史无前例”的日子里估计也不会好过,至少一顶“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总是可以扣上的。但在那时自顾不暇,连打听一下的可能也没有。后来在有机会见面的少数师友间悄悄传告王重民先生于颐和园逝世的消息,那时想写点寄托哀思的悼念之词是也无写处的,只能寄托于这种悄悄的传告。谈及王先生,自然就要想到赵先生,而在辗转传告中一直不见有赵先生的噩耗,使我暗自庆幸这位老师尚在人间。
  我从听完赵先生讲《版本学》之后,因为未干他这一行,所以并不常见。有一次见面印象较深,他亲自领着到北京图书馆地下室善本书库看文津阁本《四库全书》,他就眼前的“实物教材”讲了一些该书形体方面的常识。他由抄写的精工又说到“外三阁”抄写的偷工减料,镇江文淙阁和扬州文汇阁藏书已全毁,杭州文澜阁烬余残书犹可为证:有的每叶只抄靠边的几行,靠里几行不抄,检查者敷衍了事,而抄写费足数发放,照例的议叙也是开列无误的。
  又一次记得的见面是在1964年前后,我在北京图书馆善本阅览室看书时遇见了他。这时他早已不穿蓝布大褂,改穿蓝色中山服了。这次见面只低声寒暄了几句,怕影响其他读者不便多谈,很平平常常地点头分开了。一点也没想到这就是最后一面,这就是终生永诀;然而这竟是最后一面,终生永诀。
  报上说“赵先生拥护中国共产党”。从1949年《赵城藏》运来北京时他表现得那么欣喜兴奋看来,当不只是因为《赵城藏》之幸获安全,还因为他由此看到了中国共产党对待民族文化遗产的政策,使他放了心。他拥护中国共产党是和他为之毕生倾注心血的版本目录得到党的重视相联系的。十年动乱中不知又曾使他怎样悬心,但他毕竟看到了粉碎“四人帮”,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拨乱反正,版本目录的事业在祖国实现四个现代化的过程中也将大有发展。他比王重民先生幸福,他可以放心地离开人间了。
  
  张守常
  1980年第12期,总第21期 - 广告
  
  
   
  薛暮桥新著
   
  《当前我国经济若干问题》
   
  本书是《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一书的补充和发展
   
  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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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该设立比较文学学科的时候了
  
  
  种种迹象表明:在国内,比较文学作为一门单独学科正式诞生的时刻已经临近。笔者作了一个粗略的统计,近两年来(七八年秋天至八0年秋天)出现于各种刊物上的比较文学文章已近六十篇,而从五0年至七八年这二十九年内总共只有一百多篇。或许这个迟熟的瓜,蒂终于要落了。(听说,上海师大在筹备开设此课。这是很好的。)
  比较文学作为一门学科自上世纪末诞生以来,世界上文化较发达的国家都有了比较文学学会,各重要大学均有比较文学的系科和研究生班,世界比较文学学会每三年定期集会,然而,在我国,除了个别作家长年的默默努力外,没有任何从事比较文学的机构和刊物,没有任何大学设比较文学课程。这种不正常的局面已有结束之望,是值得庆幸的。
  中西比较文学,一直是比较文学一个极重要方面。早在欧洲比较文学的萌芽期,比较文学的先驱者就在梦想中西文学的汇合。第一个提出“世界文学”概念的歌德是个中国文学迷,他认为《好逑传》与理查森的小说和自己的叙事诗《赫尔曼与窦绿苔》很相似,并认为贝朗瑞的诗与中国文学相比显得“不道德”。这恐怕是中西文学比较的第一个实例。
  虽然本世纪比较文学的研究主要是在欧美文化系统内展开,但是近年来超文化系统的比较研究,尤其是东西文学比较研究越来越受重视。美国六十多个大学博士班有十多个在搞东西比较文学。当代法国比较文学权威艾登堡声称整个比较文学方向应转向东方,他甚至提出中文应是比较文学学者的国际语言;没读过《西游记》,就象没读过托尔斯泰和陀思妥也夫斯基的作品,不能谈小说理论。
  在中国,中西文学比较也有悠久的历史。早在清末,梁启超《饮冰室诗话》就把黄遵宪的长篇诗歌比西方史诗;王钟棋认《水浒传》为“社会主义小说”、“虚无党小说”,说它可以与托尔斯泰、狄更斯比美;苏曼殊以李白、李贺比拜伦、雪莱。虽然他们做的还只是肤浅的比附,但也足以说明在我国民族觉醒的胎动期,中西文学比较就已有了粗陋的开端。
  我国正式的比较文学论文约于三十年代初期出现,范存忠、陈受颐等人开始研究中国古典文学对西欧的影响。之后,在朱光潜《论诗》、钱钟书《谈艺录》、朱自清《新诗杂话》、李广田《诗的艺术》以及李健吾的若干论集中都出现了有真知灼见的中西文学对比研究,而戴望舒等人则开始译介西方比较文学理论著作。五十年代开始出现了戈宝权研究中俄文学影响史的许多论文。但是,无论哪个时期,都不能比最近两年比较文学收获之面广量大,一九七九年我国接连出版了一些解放后比较文学内容最集中的文集,尤其是钱钟书先生《管锥编》的问世,被海内外学者认为是中西比较文学史上的大事。
  但是,虽然中西比较文学历史悠久,中西文学间的可比性一直是受到怀疑的。很多人认为只有同一文化系统内的文学才有可比性,中国文化传统与自希腊罗马开始的欧美文化传统之差异毕竟太大,近代中国的社会和文化发展历程又与,欧、美大相径庭,中国文学从理论到实践都具有很强的独立性。
  因此,我们必须以事实证明中西文学之间的可比性。
  首先,有大量资料证明中西文学之间有长期交流影响的历史。当中国三大发明以阿拉伯人为中介传向欧洲时,中国文学也传向西去。在《管锥编》注说《太平广记》等书的部分,钱钟书先生告诉我们《天方夜谭》和西方许多民间故事类同到不可能各自独立创作出来的地步。明末(十六世纪)耶酥会教士来中国,他们的著作对中国文化进行了理想化的描绘介绍,使十八世纪欧洲启蒙主义者大为兴奋,以中国文化作为他们所提倡的理性主义典范。一直到十九世纪上半期,西方文学艺术中所谓“汉风”(chinoi-series)盛行不衰。到二十世纪初,英、美意象派诗人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找到与现代派诗歌相通的技巧特征,使中国古典诗歌一度“淹没”了英、美文坛。对这最后一个问题,美国加州大学叶维廉(Wai-lim Yip)教授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
  由于封建主义滞缓了近代中国社会和文化的发展,中国新文学向西方求师是很自然的。鲁迅之于契诃夫、果戈理,郭沫若之于惠特曼、歌德,曹禺之于易卜生和奥尼尔,冯至之于歌德、里尔克,卞之琳之于里尔克和瓦雷里,戴望舒之于波德莱尔和洛尔加,艾青之于韩波和凡尔哈仑……。我国学者对这些作了相当广泛的研究,例如冯雪峰《鲁迅与果戈理》(1953)、薛诚之《闻一多与外国诗歌》(1979)等。
  这种影响,当然既可以是“积极”的,也可以是“消极”的。戈宝权《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在中国》(1956),乐黛云《尼采与中国现代文学》(1980)比较集中地谈了后一方面的问题。
  细分一下,外来文学影响还可以有几个类型。负影响(negativeinfluence),指的是外国文学被用作反对本国固有传统以开创新局面的武器。五四前后被介绍进来的西方文学大都起了这样的作用,鲁迅的《摩罗诗力说》以拜伦等“恶魔派”诗人来抨击中国封建文学之“持人性情”,就是显例。
  反影响,指的是借批判外国文学,从反面支持本国文学的某种趋势。不负责的乱批,“贬低别人,抬高自己”,在我国已见得太多,这对外国文学是冤枉不公正,对我国文学也起破坏作用。但正确的批判永远是必要的,例如柳鸣九在《西方现当代资产阶级文学评价的几个问题》(1979)中批判日丹诺夫对待西方文学的狭隘观点,就必要而及时。
  回返影响,指本国作家先在国外获得巨大影响然后反过来影响本国。本世纪初英、美意象派诗人尊崇李白、王维,而意象派的主张又影响了当时在美国留学的胡适,他的《文学改良当议》中的几条建议几乎全来自意象派一九一五年宣言。美籍朝鲜人学者方志彤(Achi11isFang)所著《近世中国诗从意象主义到惠特曼主义的发展》对此有详细研究。
  超越影响,即一个作家在国外的影响远远超出在本国的地位。例如伏尼契的《牛虻》在英国知道的很少,在我国影响深远;杰克•伦敦在我国地位崇高,在美国文学史著作中常被认为是二流作家。寒山诗在唐诗的灿烂星河中很不显眼,却被美国垮掉的一代诗人奉为诗圣。
  虚假影响,即所谓“幻景”(mirage)。幻景有不自觉的,往往是缺乏知识所致。例如美国诗人庞德由于听信“汉学家”弗诺洛萨之言,错误地以为中国方块字至今是一幅幅组合的图画,因而认中国诗为“全意象”诗,是现代诗的范例。自觉的幻景是为了给作品增加情趣而有意歪曲作品的异国内容,中国经常成为这类作品的牺牲品。例如英国作家希尔顿所著风靡一时的《消失的地平线》,把“香格里拉”即中国西藏描写成世外桃源;五六十年代风行英、美的荷兰汉学家高罗佩所作多卷侦探小说《狄公案》,主角唐朝名相狄仁杰被誉为中国福尔摩斯,但小说缺乏唐朝背景的历史准确性,实际上其资料来自明清公案小说;再例如西方不少以马可•波罗为主角的小说,里面竟有李白赋诗,张天师作法,而忽必烈女儿爱上马可•波罗等情节。有意的骗局也可算一种“幻景”。美国曼尼克斯所“译”《李鸿章回忆录》甚至有前国务卿为之作序,一直被信以为真,直到发现某些史料错误,骗局才戳穿。
  文学影响还有一种有趣的情况是借用。抄袭固是恶德,但国际间的抄袭经常是极有研究价值的。伏尔泰的《中国孤儿》、布莱希特的《高加索灰阑记》,题目就直认了是借用;沪剧盛演不衰的“西装旗袍”剧目《少奶奶的扇子》、《蝴蝶夫人》等是从英、美剧作改编的,但现在已不注明改编而成为创作。
  出色的借用必然有“创造性背叛”(creative treason)的精神。美国女诗人阿米•洛威尔的组诗《汉风集》,在现代自由诗形式中追求中国古典诗歌的情趣;布莱希特努力把中国戏曲技巧揉合进西方风格之中,都是适例。与创造性背叛相反的是讽刺性仿作(parody),在一些以歪曲诬蔑中国人形象而逗乐的西方低级小说中,我们可看到这类例子。
  以上所列举的种种中西文学交流影响的形式,都是有实证可寻的。但是中西文学的可比性远不限于实际存在的接触。郑振铎先生早在《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绪论中就指出:“‘时代’的与‘种族的特性’的色彩虽然深深地印染在文学的作品上,然而超出于这一因素之外,人类的情思却是很可惊奇地相同。”他点出了文学之间除实际接触之外的可比性。
  例如五四以来的中国新诗发展过程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新诗从郭沫若激情澎湃的浪漫主义,从康白情和湖畔派深情轻婉的浪漫主义,转向徐志摩圆熟的后期浪漫主义和前期闻一多的唯美主义,再进入卞之琳、戴望舒的象征主义倾向,早期艾青的世纪初后象征主义风格的自由诗。虽然这样的总结过于简单化,但我们仍可看出短短十二三年中,诗风推演的次序与整个十九世纪欧、美诗歌一百年中的推演次序几乎完全一样,对此,影响研究是无法解释的。我们只能认为文学思潮的演进,常常是象地层一样有次序的,而一国文学接受外来影响的能力,也常是受这演进次序制约的。从个别作家接受某种影响看是偶然的事,从整个民族文学看,总是“应运而生”的。在比较文学中这种理论称为“层次说”(stradialism)。我想这至少部分说明了为什么二十年代初李金发走私贩卖式的“象征主义”实际上没产生多大影响,成为一个没能改变这次序的例外现象。
  社会发展的规律性,也决定了与社会生活有关的文学现象也有规律地出现。例如在欧洲,在中国,小说都产生于资本主义的萌芽期;现代派文学风格都产生于现代大城市生活方式形成之时;而初民的共同社会生活形态产生了中西神话的共同原型:我们也有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为人的创世神话,有士达弹五弦瑟引来“阴气”这样的繁殖神话(与希腊埃及一样繁殖神话显然源出于祈雨的巫术仪式);天帝与刑天,黄帝与蚩尤之间的大战,跟宙斯与泰坦族,耶和华与撒旦之间的战争有相似之处;后羿射日、女娲补天、大禹治水这样的灾难及拯救神话,跟挪亚方舟故事一样,都是先民与险恶的自然灾害艰难奋斗的印迹。
  而且文学还有不局限于一定社会形态的普遍题材。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贾宝玉与林黛玉,这些爱情悲剧虽有深刻的社会因素,但也有人类共通的感情和道德内容。被称为是比较文学中最使人感兴趣的主题研究(théma tolo-gie),就是力图打破时空界限,横贯各种民族的文化,寻找同一题材的种种变型,并究诘其原因的。钱钟书先生《管锥编》中有许多主题研究,例如《毛诗正义》四二佞幸误国题材以诗经、李贺诗与马洛、杜巴莱作品相比;《焦氏易林》一六以薛伟化鱼故事与卡夫卡《变形记》相比等。
  而文学技巧本身也有其特殊规定性,在各国文学中会导致类似的问题,例如诗歌的节奏构成元素不外乎音重、音长、音高、音节数量和停顿等,语音特征相类似的语言,其诗歌节奏就会有相似的形式。早在二十年代,闻一多就从中、英对比出发写出研究中国新诗节奏结构的最早一篇论文《诗与格律》。虽然因为汉语实验语音学在当时还基础太差,以致闻一多认为中国新诗可借用英诗的“音步”,但他的比较研究为后人打开了道路。
  从我们上面列举的种种情况来看,中西文学的可比性已是相当明显,应当是无可怀疑了吧,但是,我们还可以从我国学者已取得的实际成绩来进一步证明这种可比性,因为我国虽然尚无比较文学学科,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却已遍及到这个学科的每一个专项。
  媒介学(mesologie):即研究文学影响的具体途径。媒介可以是翻译、演出、评论介绍、人员交流、国际会议等等,甚至比较文学研究本身也是一种媒介。三十年来我国比较文学论著还是以具体分析整理这个门类的具体资料为最多。随便举几个例:阿英《易卜生的作品在中国》(1956),程代熙《巴尔扎克在中国》(1979)等。翻译研究也是媒介学中的一项,钱钟书《林纾的翻译》(1958)一文是从翻译角度进行文学比较的范例,这方面的新成果有马祖毅的《中国翻译史话》(1978)。
  渊源学(crenologie):研究文学作品的主题、人物、风格、情节等的来源。杨宪益《零墨新笺》(1947)和《译余偶记》(1979)两组文章包括了一些这方面的考证。《管锥编》中也有不少这方面的研究。
  文类学(génelogie):研究一种文体是如何从一国流传到他国,以及流传过程中的种种变异。茅盾《外国戏剧在中国》(1980)和赵景深《也谈外国戏剧在中国》(1980),对话剧运动这种形式如何从西方传入进行了仔细探讨。
  以上这些项目,实际上是有重迭的,它们的区分主要在着重点不同,所以我们经常不加细分,统称之为“影响研究”(influencestudy)。
  本世纪初比较文学界还把工作局限在欧、美文化系统内部的影响研究,当时比较文学的中心在法国,故称“法国学派”。四五十年代,比较文学的中心移向美国,也许是因为远离了欧洲中心,所以比较文学的概念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产生了“美国学派”。美国学派认为在任何有可比性的问题上都可展开,研究,所以强调无影响接触实证的“平行研究”(parallel study),并认为比较文学亦可涉及超文学学科如人类学、语言学、民族学等等。这样,比较文学的工作范围就大大扩展了,而且超文化系统的比较文学(如中西比较文学)也有了理论支持。
  平行研究的范围几乎无限制。从徐朔方的《汤显祖与莎士比亚》(1978),方平的《我国古典文学与莎士比亚》(1980)可以看出这种对比可以从各种角度出发:主题、题材、情节、人物等等。这样的比较能同时加深我们对两国文学的理解。《管锥编》中以西方文学注解中国文学经典,解决了不少前人聚讼纷纭未得一解的问题。
  平行研究在证实某种文学理论的正确性上特别有用。如果能在几种不同传统的文学中为一种理解找到根据,那么这种理论的说服力就强得多。英国当代著名文学理论家燕卜荪在他轰动一时的著作《复义七型》(1930)的第一章就引用陶潜《时运》一诗来证明他的词的复杂意义是诗歌强有力表现手段这论点;钱钟书《通感》(1963)一文,可以说是这方面的典型论著,此文分析了大量中外诗歌的例子,最后指出通感是诗歌自古以来的常用手段,并非波德莱尔与象征主义者的专利品,这样的论证不仅为一种我国传统的表现手法恢复了名誉,而且使我们对象征主义也减少了疑惧。笔者至今还记得当年自己还是个少年,初读此文时,这种对比研究方法的雄辩力量所引起的激动心情。
  美国华盛顿州大学王靖献(C.H.Wang)教授一九七四年用英语发表《钟鼓集》一书,将西方研究民间口头创作的专家劳德和巴理的“套语理论”研究诗经,证明了口头诗歌创作的套语化是世界性现象,不仅适用于欧洲的叙事诗传统,也适用于中国的抒情诗传统。最近美国加州大学的郑树森(WilliamS.Tay)教授用英国莎学家分析莎士比亚作品所用的意象统计法分析唐诗中的意象,用结构主义的信码论分析,作出了很有价值的探索。
  当然中西文学理论本身也能相比, 然而这是中西比较文学中最困难的课题。中国文学理论有自己独立的体系,有一套专用的、无法翻译的术语,但是如果中西文学实践能相通,从实践总结出来的理论就没有理由不能相通。去年出版的王元化所著《文心雕龙创作论》把黑格尔、歌德、威克纳格、别林斯基等人的美学和文学理论与中国文论进行比较研究,取得了可喜的成功。
  平行研究不仅在于寻找共同点,也在于研究相异之处——比其同,究其异;寻其合,追其分。这种方法有时被称作“对比文学”(Contrastive literature)。这种研究中最令人神往的课题是“缺类研究”。为什么中国古代没有大规模的叙事诗传统,为什么中国戏剧产生较晚,为什么悲剧在中国没有希腊悲剧那种至高无上的地位等等。杨绛的《李渔论戏剧结构》一文堪作对比文学的范例,她从李渔的戏剧理论跟亚里斯多德理论的类似点出发,深入剖析中西戏剧理论和实践中存在的巨大分歧,指出中国传统戏剧实际上是一种“小说式戏剧”。这样杨绛先生不仅避免了因表面相似而作浅近比附,而且阐明了对理解中西戏剧都至关重要的实质性分歧。
  因此,中西比较文学已经取得的巨大成绩,足以证明中西文学之间的可比性,应当说,在这个问题上已不存在怀疑余地。
  有人会问,此类研究文字固然有趣,但完全可以归入中西交通史,文学史,文论史等学科,有什么必要单独成为一个学科呢?很有必要。
  首先,国际交往的需要,中华民族文化团结的需要,显然已急不可待地要求开辟这一学科,有计划地进行这一工作。近年来一些国外比较文学专家来访,我国竟没有任何对等学术研究机构或教育机构可予接待。最近笔者听一个日本东西比较文学专家演说,他以为既然中国至今尚无比较文学学科,就把时间全化在讲解最基本的概念和术语上,事后他发现在座洗耳恭听者不少人对比较文学颇有造诣,不禁对自己的讲法感到十分懊恼。
  目前我国中国文学研究与外国文学研究几乎是两个行业,而且隔行如隔山。治中国文学者能兼通外国文学者极少,治外国文学者则抱“不干涉内政”态度,这种情况,看来是不正常的。设立比较文学学科,就是在两者之间搭起桥梁。
  更重要的是,中西比较文学有指导文学创作实践的价值。目前青年作家和诗人很愿意学一些新技法,但看外国文学作品时,满眼异 国生活,异国主题,异国方法——只见其异不见其同,要学也无从下手。一旦下决心学,往往照搬照套,忘记了中国文学的传统。这里就需要比较文学工作者来作分析评价工作。
  从各方面情况来看,比较文学作为一门学科在我国诞生之期已指 日可待。笔者人微言轻,只能坐在观众席上参加鼓噪,催演出早点开场。但当笔者写完此文时,不禁想起比较文学的第一个鼓吹者歌德的诗句:
  东方西方,不可分离。愿歌德的理想在我国早日成为现实。
  
  赵毅衡
  谈企管干部学习运筹学
  
  
  运筹学的外文原意是操作研究(在英国称Operational Be-search,在美国称OperationsResearch)。它在四十年代应运而生。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科技人员研制出了象雷达、深水炸弹那样的反空袭、反潜艇武器系统,但是习惯的操作、部署武器的方式方法,已不能充分发挥这些武器的作用。操作、部署落后于武器的性能,这向科学家提出了新课题。英、美政府于是专门集中一批科学家研究操作方面的问题,这就奠定了我们称之为运筹学的“操作研究学”。
  操作的对象是物。物与物之间总存在着数量方面的联系。把同类型的数量关系抽象为一个象方程式那样的数学模型,一旦找出了数学模型的解,这就相当于解决了外表上千差万别、数量关系上却相同的许多问题。这是数学高度抽象性的力量所在。因此,数学在运筹学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关于运筹学的专著和论文也不能不充满了艰深的数学。那么,是不是只有精通数学的人才能使用运筹学,或是运筹学方法中应用的数学越难,它在现实生活中的作用越大呢?
  不是。我们要推广运筹学的应用,首先必须清除这种错觉和迷信。
  印度一位运筹学者辛格(Singh)的经验说明了这一点。他曾经用运筹学方法给铁路部门解决过一个问题,节约并创造了数以百万计的财富。但是他却从未考虑过要把这作为经验发表,原因是其中的数学方法很简单,写成材料也不会有哪本科学杂志肯刊登。他还处理过另一项工程中的问题。虽然没有带来巨大经济收益,但对运筹学方法却有一项数学理论上的发展。他据此写了一篇论文,不但专业刊物立刻刊登,而且国外杂志纷纷转载。所以,广大有丰富实践经验、热心四化的企业管理干部,千万不必因为自己数学基础差而妄自菲薄,视运筹学为畏途。可以这样讲:理解运筹学方法的基本精神,应用于实践,是并不太难的。有时,只要按运筹学提出的要求,把一些数据整理一下就会发现企业经营管理方面的漏洞,一旦着手改正,就会取得经济效益。
  国外运筹学发展的历史和各种运筹学组织的现状也可说明同样的问题。事实上,“操作”除去“物”这一对象外,还有各级操作者——人,更要进一步考虑操作的系统所涉及的其他系统——人的集团和社会现象的反应。研究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远非数学一个学科所能包揽,这正说明了对运筹学作出重大贡献的科学家中,为什么有许多位是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的原因。在运筹学的早期发展阶段,为了适应战争的迫切需要,解决科学家人员不足的困难,成立了各学科专业人员混合编成的小组。实践表明它正符合知识越分越细、许多问题已经不是个别专家所能独立解决的客观规律。现在,国外就有人明确建议,在一个企业内的运筹学小组里最早任命的六个人中应该分别具有下述的学历、经历:一位物理学家,一位工程师,一位数学家或统计师,一位行为科学专家,一位科学方法论专家,还要有一位熟悉公司业务的人。而就一个专门从事运筹学谘询业务的组织而言,各专家原来学科的比例大致是:
  物理学和工程学 34%
  生物学和人类行为学 24%
  数学、统计学和逻辑学26%
  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16%无庸赘言,所有这些人员都要懂得运筹学的基础理论,否则各吹各的调,拧不成一根绳,就不能发挥作用;但是各人在数学方面的造诣却是可以有很大差别的。
  国外学运筹学的人,即使在今天也并不全是理工科高材生,更多的倒是各个企业的原来研究经济学、会计学等的经理人员。因此,国外出版了不少主要以企业经营管理人员为对象的运筹学书籍。美国运筹学界著名的Wagner在写了《运筹学原理》(可惜迄今还没有组织力量翻译该书)之外,还写了一本《管理运筹学》。英国P.G.Moore的《运筹学基础》也是一本经过重版增订的同类型有影响的书籍。
  以《运筹学基础》一书为例,全书十一章及二则附录。全书分确定型、非确定型介绍了运筹学的大部分分枝:资源分配、线性规划、网络分析、排队堵塞、储存控制与模拟、预测、决策分析、市场开辟等。各章的重点不是放在数学模型的推导这个最易使初学者望而生畏的方面,而是通过对大量事例的分析,说明各类运筹学问题的提出及找到的最优化解的意义。另一方面,各章的编排又保持了运筹学教科书立足于计算技巧的全部体制,并分章列出了参考书目,这就为初学者尝到甜头、领略滋味后继续深入学习提供了方便。
  Wagner为管理人员写的运筹学,上海还未见原文,P.G.Moore的《运筹学基础》已由闸北业余大学企管专业教师译出,由上海市企业管理协会征订中。这本书与复旦大学数学系翻译的《运筹学模型引论》(Cooper等三人合著,侧重数学模型)有互相补充的作用,都值得推荐。
  
  陈尚霖
  凡尔纳的预言
  
  
  读儒勒•凡尔纳的书,可以发现:他的科学幻想小说不是向壁虚构的臆测,而是他所生活的时代科学成果的反映。他几乎把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初期欧洲的科技理论与实践都放了进去,这些科学主题这样全面地以文艺小说的形式出现,这还是第一次。在他的书里,不但有坚实的科学知识,而且交织着充满趣味的对于未来世界的奇妙幻想。
  一八六三年一月,凡尔纳的第一本小说《气球上的五星期》出版了,当时正在研究航空技术的科学家们制成了“巨人号”气球,于同年十月四日首次升入天空(虽然不久这只气球失事了),凡尔纳的书因此畅销,流传愈广;而在一九○五年三月凡尔纳去世之后一年,桑托斯•杜蒙在巴加戴勒草地成功地进行了第一次飞机航行。从气球试验到飞机的发明,这其间人类的科学技术经历了多大的进程啊!正是这些往昔的和当代的科学家们在各个领域为凡尔纳的小说提供了丰富的养料。
  这些科学家,如牛顿(IsaacNewton1642—1727)在古典力学上的伟大成就,因拉格朗日(J.L.de Lagrange1736—1813)等人的分析研究在十八世纪中愈趋完善,这使得凡尔纳对于整个宇宙和诸天体有了新的认识;居维埃(G.Cuvier1769—1832)①使他在古生物学和比较解剖学方面增加新知,《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海底两万里》、《神秘岛》等书中对于那些巨兽、虫鸟和鱼类的描述正是借助于这位科学家的贡献;拉勃拉斯(Laplace1749—1827)、阿拉戈(Arago1786—1853)、哈雷(Ha-lleyl656—1742)在数学、物理学和天文学方面研究的新发现,使得他对太阳、月亮、行星、彗星以至海洋潮汐有了清晰认识(我们可以在《从地球到月亮》、《月球旅行》直到《流星追逐记》中看到)。在地理学、地质学方面,德国人韦尔纳尔(A.-G.Werner1750—1817)的创见也开拓了他的视野。凡尔纳对地理兴趣特别浓厚,一八六六年他曾负责编辑过《法国地理杂志》②。由于酷爱旅行,他先后购买过三艘游艇(这些船都是以他儿子的名字“米歇尔”命名的,就叫“圣•米歇尔一号”、“二号”、“三号”)③,他时常与家人和朋友驾船出游,足迹遍于北海、波罗的海、地中海及其沿岸诸国。我国有句古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凡尔纳真足以当之无愧了。
  最有意思的是往昔的或当代的伟大科学成就既反映在他的许多小说中,又大大地激发了他的遐思,这些遐思或幻想,今天不都成为现实了吗?
  举几个例:
  一、飞行器。作为现代世界的交通工具,今天飞机已经广泛地使用了。但是凡尔纳在一百多年前早就设想:将来人类一定会驾驶“比空气重”的物体作定向飞行。一八六三年他就和友人纳达尔(Nadar)共同创立过“航空机车促进协会”④。他不但写作科幻小说,而且还用实际行动去促进科学发展。
  二、火箭。在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亮》中,书中人物梅斯顿为了实现把三个人送上月球的计划,设计出一种“哥仑比亚炮”——今天的读者,请不要笑他那时想象的“至少有半英里长的大炮”啊!——他仔细描述了登月机械的动力、燃料、内部装置诸问题,写作这本书的时候才是一八六○年。而在现实生活中,直到一九六九年才有“阿波罗号”登上月球。人类用整整一百年时间终于实现了这个大胆的设想。
  三、电视。在凡尔纳晚年的一本小说《2889年一个美国新闻记者的一天》中明明白白写了电视装置。这个中篇是由他儿子执笔用英文写的,经作者审阅签字之后,首先发表在纽约《论坛报》上,时间是一八八九年。书中记述一个美国报界企业家到欧洲去旅行,他可以在巴黎从电视屏幕上看到他留在纽约的妻子正在晨妆,进早餐,等等;他跟她谈话就象人在对面一样。实际上,电视直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才公开放映。
  凡尔纳在他的小说中所描绘的这些幻想今天都一一变成了现实或正在变为现实,有些发明甚至比他所预言的时间来得更早。无疑地,没有当时的科学进步,凡尔纳不可能写出他的科学幻想小说;而正因为他的小说具有科学理论基础,所以他的那些幻想才常常带有一种预言性的东西,这反过来又启发了后世科学家的思维,促进了科学技术的发展。
  除了这些自然科学方面的预言之外,在他思想上总是存在着一个忧虑,这就是他曾多次提到的“科学技术上的进步与道德政治上的进步之间的差距”。他一方面相信科技的不断发展会给人类社会带来幸福,而另一方面,他却认为以近世科技发展之快速,人类在道德领域的提高会赶不上它,这就象一个顽皮孩子手里捧着一颗炸弹一样,会给他自身带来很大的麻烦以至灾难,他知道吗?——在这里,凡尔纳的名字就不仅是跟自然科学联系在一起了,他象社会科学家那样具有异常敏锐的历史意识,这使他成为一个历史预言家。
  你不会忘记,在《蓓根的五亿法郎》(一八七九年出版)中,这世界上不只是有着沙拉赛恩医生兴建的乌托邦式的“法兰西城”(显然这里面包含着傅立叶、圣西门的“法郎吉”或“新村”的理想),在它旁边还有着德国人苏尔策教授建立在法西斯式专制、恐怖之上的毁灭人类的工厂,他日夜经营,让“播下的死亡种子欣欣向荣”,他所追求的是“权利、财富、罪恶这三位一体的东西”,最后这个野心勃勃的“钢王”僵死在他自己发明的冷气弹爆炸之中。凡尔纳在这里仿佛早已给我们描下了一幅“第三帝国兴亡图”。历史上发生过的事和他的科幻小说中所说的又何其相似乃尔!
  在《机器岛》(一八九五年出版)中,凡尔纳的思想又进了一步。那个被称为“模范岛”的、方圆十八公里的人造大岛,载着居住在上面的腰缠亿万的富豪人物在大海中遨游。那种纸醉金迷、游手好闲的生活似乎将永远持续下去。然而两个大资本家的的争权夺利终于导致了这座岛的毁灭。他们各自把持着一个强大的推进机,“左舷区”和“右舷区”朝着相反的方向全速开动,最后这座岛裂开了,破碎了,沉没了。“但是,这架坚固的海上机器如果不被那比海和风还要凶暴的人类的欲望所破坏,它还能存在很久呢!”⑤
  凡尔纳当然不会给我们以资本主义社会矛盾的分析,而且,作为一个科幻小说家,他给我们以强烈、丰盈的形象也就足够了,何必有议论?他想:先进的科学发明掌握在道德高尚的人手中就成为幸福的源泉,而一旦为道德卑下的人所控制,它就会变成罪恶的帮凶。在其他一些书中也可以看到,凡尔纳笔下的威廉•斯托里茨死了,那带着强烈香气的隐身药水瓶子也碎了(《威廉•斯托里茨的秘密》);征服者罗布尔去了,他带走了飞行的秘密(《征服者罗布尔》)。作者借了罗布尔的口说:“科学的进步不应当超过道德……二者要同时达到一定水平。我去了,我把秘密也一道带走了,但是这对人类并不会是什么损失。有一天,等到他们具有了足够的教养与明智、可以从中得益,而不致滥用它的时候,秘密将属于他们。”
  作者抱着不无悲观的态度观看当时的社会,这只“吞噬着自己的胎儿的母猪”(我借用罗曼•罗兰的比喻)。在这里,人们果然随着科学的进步在道德上有丝毫进步么?没有。他们甚至更加卑鄙无耻,更加善于用美好的言词去掩饰他们的鬼蜮伎俩了。凡尔纳找不到解决旧世界矛盾的钥匙,于是用自然界的矛盾去解决,让“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在全部凡尔纳的科幻小说中有十二部都是以爆炸结束的,这里面不正是表示了作者的愤怒吗?拿我们中国哲学家的话去评说,凡尔纳大概算得上是一个“性恶论”者吧。
  然而他却用乐观的眼光看着明天,看着遥远的未来世界。他认为人类的将来必然走向大同,而现在呢,“现代的这些国家则还没有成熟到可以进入大同境界”。
  这种“各国将由联合走向大同”的理想特别是在他的晚年更加显著。就在那篇预言未来的作品《2889年一个美国新闻记者的一天》中,他写到了欧洲的联合,这时成立了一个国际组织叫做“国联”,已经有了七十五个国家参加,包括不列颠在内。整个欧洲存在着两大帝国,一个是拉丁集团,另一个是斯拉夫集团,以莱茵河为界。凡尔纳写道:“‘威胁有什么用?’一个美国人对俄国大使说,‘使用这些现代的新发明,这些能打到一百公里以外的窒息性炮弹,这些能照射二十法里、一举就可以消灭整个军团的电气闪光,这些满载着鼠疫、霍乱、猩红热细菌、只要几个小时就可以毁灭整个国家的炮弹,战争可能吗?’”在双方力量基本平衡下,于是形成了一种对峙的“武装和平”局面。——有的读者看到这里不禁会失声叫了出来:“我还以为他是在描写今天的世界哩!”而这些在当时被视为异想天开的大规模杀人武器,我们不是已经在带原子弹弹头的运载火箭、激光和细菌武器等等上看到了吗?
  在凡尔纳身后出版的九本遗著中,有一部中短篇小说集:《昨天和明天》,其中最末一篇,叫《永在的亚当》,作者用他那丰赡的想象力把人们带到遥远的未来,他描绘出经过很久很久之后,世界大同终于实现,达到了“政治制度与和平的稳定”。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种族纷争,“四海之内皆兄弟也”(leshommes des quatre mers),但那将是多少个世纪以后的事了。谁能证实呢?
  然而这就是凡尔纳的预言。
   
  ①米莱衣•古特烈-顾奥和比埃尔•苏弗兰在他们写的《凡尔纳的神话》中提到了居维埃、韦尔纳尔和拉勃拉斯对凡尔纳的影响。
  ②③④ 马克•梭里亚诺:《凡尔纳年谱》。
  ⑤ 儒勒•凡尔纳:《机器岛》(联星译,青年版)。
  
  徐知免
  书叶小集
  
  
  杨刚的书
  不算杨刚同志的翻译作品,我的藏书中有她的六个集子。这大概就是这位优秀女作家留给世间的全部的书了。
  在我国现代文学史上,女作家的成就应该重视,也是值得骄傲的。这些女作家的出身经历,生活环境,思想立场都不一样,因此她们的作品在思想和艺术上也很不统一。就以艺术风格来说,一般女性作家总带有婉约纤柔的特点吧,可是我在读杨刚作品的时候,却少有这样的印象,只觉得她感情深沉,气势轩昂,一气呵成。特别是她的诗和散文,没有丝毫的矫饰和呻吟。
  这种风格的形成同杨刚的思想是分不开的。还在学生时代,她就信仰马克思主义,成为一个职业革命家。不管以后到《大公报》当记者,还是在香港、美国,她首先是一个革命家,其次才是作家。很自然地,她的创作里也显示了她这种不平凡的生活经历和思想感情。在《东南行》这本书的“后记”里,杨刚向我们披露了她的思想和写作的态度:“我的态度一向是直接的、逼近的接近人,人的生活,人的战斗,人的命运。有一位朋友举出人类爱来做我的特点,我觉得这个名词于我是很含混,很空洞的。我可以说,对于人,我有一种莫大的好奇心,自始至终,不能衰竭。这种好奇心使我追求着要知道人在各种方式之下究竟是怎样生活着,怎样行为,怎样想,怎样感,怎样悲哀和愤怒,欢喜和恨恶。……我发觉了这点对于人的好奇心,我又努力培养了它。我要把它培养成一种经常的,持久的,强烈的关心,并且,我要把这种关心,变成我的行为。”杨刚的写作,正是想“从这滚滚血流的中国”“摸出了一星半点受难者的骨渣”,光是“人类爱”不能说明杨刚的世界观。她的作品为我们留下历史的面影,理所当然地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可是多年来既没有重版过她的书,也没有编过她的一部选集,更不要说她那些未经结集而散见各报刊的作品了。
  现在依出版先后为序,我把所藏的六本书名抄下,以供爱读杨刚作品的读者参考。
  一、《公孙鞅》,历史小说,“少年读物丛刊丙辑”,1939年2月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二、《沸腾的梦》,散文,“文艺丛书之一”,1939年4月上海美商好华图书公司出版。
  三、《我站在地球中央》,诗集,“文学小丛刊第二集”,1940年7月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四、《桓秀外传》,小说,“文学丛刊第七集”,1941年8月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五、《东南行》,报告文学,1943年1月桂林文艺出版社出版。
  六、《美国札记》,通讯,“世界知识丛书之四十七”,1951年4月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
  是否还有笔者未能见到的杨刚作品呢?愿知者给以补正。
  《伏园游记》的特色
  一九二六年十月,北新书局出版了孙伏园的《伏园游记》第一集。此后似乎并没有出版过第二集。这本游记共分四题,即:《南行杂记》、《从北京到北京》、《长安道上》、《朝山记琐》。
  《南行杂记》刊于一九二0年《晨报》的第七版,孙伏园说:“那时第七版还不曾独立成为副刊哩。”内容是写回绍兴省亲归来时的旅途见闻。“五四”时期游记的形式也是一种解放,写来很随便。孙伏园这本游记的特色不在于记述见闻,而是借着一点由头便议论开来,意在揭示社会人生。在《战氛》那一节里,孙伏园写到工人“扬州老五”的命运。工头无故打他个半死,然后把他辞掉。待到伤好后,又有新工人顶了他的班,而这位新工人的命运也还是被打伤后再辞掉,这样工头又可以“介绍入厂做工”为名来收取新的佣金了。这篇游记几乎不写环境和风光。
  《从北京到北京》写一九二二年赴济南和游泰山、曲阜的经过,然而作者对于泰山的印象却未置一字,重点是为在济南参加中华教育改进社年会的几位学人写了小记。乍看简直不象是游记,可是游记的写法本来就不拘一格,为什么非要写景不可呢?《朝山记琐》是一篇研究京西妙峰山进香风俗的游记,当时孙伏园会同顾颉刚等人进山考察,可以说是“五四”以后民俗学家们初期的一次考察活动。
  最值得注意的还是《长安道上》了,因为作者在一九二四年的这次西安之旅,恰好是与鲁迅先生同行的。关于这次旅行鲁迅只在日记中有简略的记载,而孙伏园的游记正好补充了它的不足。那时从北京出发,火车只能坐到汉南的陕州,此后便要乘木船入陕,沿途要走四天,一百八十里的黄河水路。鲁迅在日记中记下“夜泊灵宝”,可是在孙伏园的笔下就不只这四个字了。比如,他面对这绝好的景色曾经对先生说:“宜乎美出生在这里了。”然而,“鲁迅先生静静的望着,没有什么表示。”这段话见于孙伏园写的《鲁迅先生二三事》,而在《长安道上》更能见到鲁迅先生旅途中的一些活动。当他们归途行舟至山西永乐县境时,在岸上以四十铜子,买了一大筐花红,并且在树下可以随摘随吃,鲁迅先生以为这种经历还是平生第一次。孙伏园又记述了黄河船夫生活的艰辛,他们身上连一丝衣片也没有。鲁迅先生在船上同船工们生活了好几天,且曾与他们融洽地交谈,船工猜测鲁迅先生在同行人中年龄是最高的。也不过“三十左右了”。其时鲁迅已经四十四岁,在船工们看来,城里人总是显得年轻吧。
  孙伏园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一篇游记《长安道上》,竟在半个世纪以后成为研究鲁迅先生的可贵资料,否则当时他一定会更集中地写下鲁迅先生的一言一笑了。
  《不惊人集》的下落
  一九三三年徐懋庸编好了他的第一本杂文集《不惊人集》,可是读者见到的他的第一本杂文集,却是鲁迅先生为之作序、一九三五年六月出版的《打杂集》。他在本书的《作者自记》里说:“我的第一个杂文集子《不惊人集》被一家出版社要去,迄今快要两年了,可是总不见出版。……这个集子到底能不能出版,连作者的我也不知道了。”
  事隔二十几年以后,徐懋庸在回忆这段往事时还不无遗憾地说:“后来编成一本《不惊人集》,但被国民党的检查机关禁止印出,连稿本也无影无踪了。”(见《我的杂文的过去和现在》,一九五七年七月号《人民文学》)这么说,似乎《不惊人集》不曾出版过。然而,《不惊人集》确曾问世过。那是一九三七年七月,由上海千秋出版社出版的。
  作者何以未能见到此书呢?猜想书出之际正是抗日战争爆发之时,那时他正携家回到浙江上虞县的故乡去,后来又经武汉,转道去了延安。这本想来印数也不会多的《不惊人集》,便在兵荒马乱之中不为世人所知,连他的作者也无缘见到了。
  《不惊人集》收杂文五十篇,大多是在《申报》副刊《自由谈》上发表的。其中的《草巷随笔》是作者一九三0年以前的旧作,可以说是最早的试作。徐懋庸的动笔写杂文,完全是受了鲁迅和《自由谈》的影响,这同唐开始向《自由谈》投稿,以及鲁迅为他的第一本杂文集《推背集》的出版出力一样,都是现代文学史上不可忽视的事实。唐和徐懋庸是同时期热衷于写杂文的作家,彼此都有突出的成就。只是徐懋庸中断了近二十年的杂文写作,直到一九五六年才又重新拾起笔来。主要的原因,是他到了敌后抗日根据地,干了别的一些行当。
  这次重新拾笔,又是一发而不可收。一九五七年五月,他将新写的杂文编成一本书,名为《打杂新集》,共五十三篇。想不到全书已排出校样,因为政治运动的袭来而不得不报废了。其中一篇《小品文的新危机》,竟成了他主要罪行之一。这篇以“回春”作笔名的杂文,无非指出在当时杂文正面临着一个危境,还有许多尚未解决的矛盾。为了引起社会上的重视,他列举了若干矛盾,同时也是为了方便讨论。若果抱着研究问题和正视事实的态度,应该欢迎这样持之以故的文章,可惜那时把真理弄颠倒了。我至今记得徐懋庸提出:“现在的小品文作者,必须从头学起,在探讨真理的态度和方法方面提高自己,并保存优良的传统,克服过时的积习,使自己的作品总有点儿生活,有点儿思想,还有点儿艺术,也可以有点儿科学,而且,还应当有自己的风格。”我不明白,这样的小品文难道不正是我们的时代所需要的吗?何罪之有!
  
  姜德明
  尊重学者的辛勤
  
  
  春夏是蜜蜂繁忙的劳动的季节,它们需要飞行45万公里(也就是差不多等于绕地球赤道飞行十一圈)在一百万朵花上采集,然后才能酿出一公斤的蜜。
  最卓越的人类智慧成果也是长期思索、艰苦劳动的结晶。哥白尼研究三十年,到死前才公开《论天体运动》,万有引力定律费去牛顿十七年的思索,决不是苹果落地的那一刹那才想出来的。从参加贝格尔舰的环球搜集材料的旅行到《物种起源》出版,达尔文进化论的发育长成也用去28个年头。包含唯物史观和剩余值价学说这两个马克思重要发现的《资本论》,从十九世纪四十、五十年代马克思开始研究,到1894年恩格斯整理全部出版,既是马克思的毕生心血,也耗去恩格斯的巨大精力。
  人们赞美蜂蜜的香甜,歌颂战士的勇敢,也应崇敬学者的辛勤。象古代阿拉伯铭言说的那样:“学者的墨水应象殉难者的血一样受到尊重。”
  补白
  问石
  宁波天一阁藏书小记
  
  
  早在十六世纪初期,明朝嘉靖年间,著名的史学家王世贞、胡应麟、何良俊等致力于研究古代历史和明朝史乘。何良俊建立了清森阁,专门收藏宋元佳椠和珍本;宁波文史学家范钦,自嘉靖九年,开始收藏图书,到嘉靖四十年上,建筑了天一阁,专门征集明代当时的文献情报,就是那时的近代史资料。其中包括明朝的《实录》、邸抄、揭帖、招供、地方志、进士登科录、乡试题名录、名人的传记及诗文集等数类的书籍。虽然在这四百多年中,屡经兵燹,又遭偷窃和破坏,到了解放初期,经过冯贞群先生的清点、整理,编有《天一阁劫余书目》,有铅印本,又经过天一阁保存所负责同志的努力,征集和收回了天一阁已经散佚的书籍,如今共存三万卷,善本书一千种一千多部。现在修建房屋,编制目录,已经陈列齐整。我试图把阁中所藏明代图书,简明扼要地叙述在这里,可供研究文史学者参考。原来浙东是文献之邦,自从宋代王应麟、黄震提倡实事求是的学问,写了不少如《玉海》、《黄氏日钞》等考证典章制度、地理文物的切实有用的书籍,到了明末清初出现了黄宗羲、万斯同等进步的思想家和文史学家,继之以章学诚论史学的方法,全祖望纂辑南宋、南明爱国人士的传记,都是在清朝统治者严禁之下,文网日密之时,不避斧钺,辛勤地把它记载下来的,在我国史学界遂形成为浙东学派。我建议如果把天一阁范氏以后的藏书,浙江名贤的遗著,采访收辑起来,成为浙东文献图书馆,那该是件有意义的工作吧!
  三才广志
  一千一百八十四卷,残存二百八十三卷。天一阁藏蓝丝格明钞本,明吴辑。
  按吴琉字汝秀,浙江长兴人。善诗文,留心性理格致之学。筑室董坞山,号太古居,自号甘泉子,幽栖屏迹,善邵康节皇极数,与尚书刘鳞等结社,号为五隐,著有《三才广志》、《史类》等书。《三才广志》为明代流传下来最大的一部类书,原著一千一百八十四卷。据冯贞群《天一阁劫余书目》称存一百九十三卷,今天一阁现存原书为二百八十三卷,我看到的为卷二六九至二百九十卷等册。如明惠通馆铜活字本《古今合璧事类前后续集》一类的书籍编目,内容已不可得而详。为白棉纸蓝丝格明钞本,每半页十三行,行二十字,单栏,版心刻“卷之”两字,不题卷第,系从稿本传钞出来的。这种记载广博的类书,在明代中叶的学者王圻编有《皇明文献通考》,还编有《三才图会》,几乎是天文、地理、节令、气候、典章制度、风俗人情、文学艺术,无所不包,而且附带着刻有舆图和各种各样的图画。如查阅明代的方域,就可以查看这部书的“地理”图说;如要明了元明两代的风俗戏剧的演出,在这部书的“艺文”类中,就刻画元明两代的戏台,“珠帘秀在此出场”的场面,使数百年前的事情,恍如昨日,犹可以在今天见到,可以说是最早的一部大百科全书。寻流溯源,在十六世纪我国已有百科全书的雏形,要比欧洲早一百多年。
  原因是:在明代自嘉靖万历以来,江南的苏松和徽州个别地区,工商业颇为发达,社会经济已相当繁荣,徽州商人为了商业的经营,供城市市民的需要,他沿袭着宋末元初陈天靓所编的《事林广记》等书籍,便编辑出来《五刻徽郡释义经书士民便用通考杂字》及《士民便用通考》,上自天文地理、典章制度、人情风俗、买卖房地产的契约,以及医卜星相,凡士农工商,在家外出,便于日用检查的事物,无所不包,成为民间日用的百科全书。还为了商人经营商业,要熟悉国内和海外的交通路程、商业情况,便编出了《商程一览》、《水陆路程宝货辨疑》等类的书籍。这类书籍共发现了多少种,还没有统计和详确的记录,正待于研究明清史学者的探讨。可是由这些书籍里面就可以看出明末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发展和商业的经营,以及向海外贸易的关系,因而,产生出来资本主义的萌芽,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明史稿八册
  天一阁收进萧山朱氏旧藏钞本。题万季野《明史稿》原稿本。季野名斯同,鄞县人,为黄宗羲入室弟子,素负有民族气节,研究史事,熟于有明一代掌故,而以《明实录》为宗,旁稽考于诸家传记、稗史、杂记诸书。清康熙十八年统治者为笼络明末遗民抗节志士,诏举博学宏词科,考中者即延请其纂修《明史》。一时有气节之士如黄宗羲、顾炎武、傅山等多毅然高蹈,仗义不屈。季野虽为浙江当局所荐举,亦避而不就。但季野有熟于明代史学的盛名,清代当伫修史诸臣,多仰仗着他。这时顾炎武之甥徐元文、徐乾学兄弟连续担任修明史总裁,乃聘请季野,客于其家。季野提出以布衣参与史局,不署官衔,不受俸禄三项条件,他们都答应了。季野住在徐乾学家中凡十二年,编成《明史稿》凡四百十六卷,后扩充为五百卷。不久徐乾学故去。康熙三十二年,另任王鸿绪、陈廷敬为总裁,鸿绪担任修明史列传,仍请季野为之纂辑,季野始终其事,在王鸿绪家中又住了八年,至四十一年季野因积劳致疾,殁于北京。王鸿绪整理其遗稿,增损为二百零五卷,到康熙五十三年,增加了本纪、志、表,共成三百十卷,进呈史馆,自己刻成为《横云山人明史稿》,书中未提及万季野只字,埋没了万季野纂修之功。这部书就是到乾隆四年,由汪由敦领衔所修《钦定明史》三百十六卷的底本。因之后来沿袭流传说王鸿绪盗窃了万季野的著述。我认为王鸿绪不提起万季野修书的功劳,是不对的。其实明清两代大官僚修书的习惯,多半是不提起帮助修书人的姓名的。就是到清末民国初年徐世昌编辑《清儒学案》和《晚清诗汇》时又何尝提及纂修人的姓名呢?他们认为请些寒士们编书,这是“府主”的恩赐,就是很宽厚的了,又何必提及他们的姓名呢?再者当时的情况,万季野以明末遗老自居,也不愿意署名,不署著者的姓名正是季野的本志,也许是合乎他的默契的。在清代社会上的情势,人们要明了今天的情况,也急欲要明了清兵入关,明朝怎样败亡的情况,《明史》在当时就成为研究近代史主要的资料,因之,在清朝的士大夫们和读书人要研究历史,首先要读《前四史》,其次就要读《明史》了。可是,清代统治者为了回避它曾隶属于明朝的事实,把明代史迹纂改的一塌胡涂,要明了明史的本来面貌到底怎么样,就应特别注意到万季野的《明史稿》,因之当时所流传或托名为万季野《明史稿》的流传的旧钞本很多,到清末藏书家颇多有万季野《明史稿》的传钞本,我觉得最可靠的就是北京图书馆所收藏的清王仁堪所藏《明史稿》三百十三卷本,确系清乾隆时传万氏旧本,是否为徐乾学所编之《明史稿》,或为王鸿绪所编《明史稿》列传,则不得而知。我这次在天一阁所见萧山朱卿所藏《明史稿》八厚册,毛边纸无格旧钞本,每卷之首钞有“季野”朱文印记,是随便打上去的,是否为后人所加,亦不可考。是书所记载的为自明永乐以迄天启崇祯时间的传记。余偶查一册,为刘一、赵彦、叶春及、李柽、沈儆、何乔远、周嘉谟、董应举诸家传记,与《明史》卷目颇有不同,或系季野为王鸿绪编《横云山人明史稿》的底本,亦无从稽考,但能于《横云山人明史稿》及《明史》中查对卷目人名传,再校勘其文字的异同,就可以明了这部内容情况的大概了。朱卿在国民党统治期间,曾当过律师,喜藏书,有钱即买书,其中颇多异品,此书为朱氏购得,视为奇货,实则此书系内阁大库或明史馆递次修明史的底本,若说是真万季野之稿本,则未敢断定。朱氏段后,他的遗书已收归天一阁。
  武定侯郭勋招供一卷
  天一阁藏明嘉靖间刻本。
  明郭勋口供。按沈德符《野获编》卷五“郭勋冒功”条称:“明太祖时,鄱阳之战,郭英射死汉主陈友谅(实为郭子兴射死),郭勋遂冒窃其功,编有《国朝英烈传》六十卷(天一阁藏有蓝丝栏明钞本,已残缺不全)。其事实皆郭勋所自造,但明世宗甚亲信之。嘉靖初,大礼议起,乘机夤缘,窃附于张璁桂萼,权贵之下,得以得志,袭封武定侯,实小人中之魁杰。”然不久,张璁失势,郭勋也得罪了嘉靖皇帝,下狱论斩,病死于狱中。这是郭勋的口供,上面有刑部衙门的题奏说:“嘉靖二十一年十月十五日刑部等衙门具题:本月二十三日奉圣旨:郭勋世受国恩,叨朕殊遇,不思图报,大肆凶残,干犯重典,既已在监病故,罪恶已征。原拟将妻子财产俱免入官为奴,其还官入官给主□□房地等项,着该衙门查照原案,归会议削除爵位,追夺诰券,着吏、兵二部,看情定夺。郭宪本当处死,也从宽送兵部发放极边卫分永远充军,家小随往,并郭宪妻子财产俱免入官为奴。钦此。”由这刑部题奏,可以窥见当时公文的形式。
  又《野获编》载:“武定侯郭勋在世宗朝号好文(学),多艺能,善计数。今新安所刻《水浒传》善本,即其家所传。前有汪太函序,托名天都外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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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辞书之作为工具书
  辞书有一个特点,即它是供查考用的,它是工具书。
  比如说,我们学习语文,教科书是我们的学习材料,遇到生字、成语或典故,就得去查词典或百科辞典。一般说来,词典或百科辞典不是供人通读乃至背诵的,但要查找一个字、一个名词术语的解释,却少不了它。
  任何一本书,在编写上都要求:1.取材纯净,消除芜杂;2.分别主次和轻重,尽可能删省那些不必要的东西;3.成为一个有条理、有系统的作品,不能作杂乱无章的文字拼凑。辞书既然也是书,当然也应当符合这些要求。但作为辞书,它当然还有它的特殊要求。
  首先,辞书一定要满足读者查考的需要,如果不能满足这种需要,读者就会感到失望和忿怒。其次,读者遇到的需要查考的东西很繁杂,辞书应当提供简明扼要、完整准确的解释,才能很好满足读者的要求。据此,辞书又有特殊的、不同于一般书的编写规律:
  第一,辞书在它的规定范围内是不怕芜杂的,它要做到应有尽有,尽可能求其丰富和齐全。第二,辞书在它的规定范围内所收条目很难说有主次、轻重的分别,对于那些冷僻的、罕见的、陈旧的东西,应当和熟习的、常见的、现实的东西一样看待,甚至可以说应当更加看重,因为凡是冷僻的、罕见的、陈旧的东西反倒更需要查考。第三,辞书虽然有规定的范围,但全书却没有逻辑顺序,也不能形成一个井井有条的系统。虽然有些辞书,是按照条目内容分类编排的,或象教科书那样采取逻辑系统来编排的,但它的每个条目都必须是独立而完整的一条,好似一盘散沙或一袋马铃薯而不能是别的。
  当然,就每一个条目来说,却又必须力求精炼,反对芜杂;应当分清主次、轻重,突出重点;整个条目也要文从字顺,脉络分明,不可杂乱无章,不知所云。
  辞书应当不同于教科书,可是我们现在用教科书的编法来编辞书的风气还很盛行。以政治经济学而言,这个学科的辞书就很受教科书体系的影响。例如“通货膨胀”这个概念,在教科书里可以只讲它的一方面内容,不一定要象辞书那样既讲到它的来历、它的全部主要内容,又讲到它的历史变化和各个学派的不同解释。我们的辞书受教科书影响,往往只说它是“通货的发行量超过商品流通所需的金属货币量而引起的货币贬值”。这是不够的(法国《拉鲁斯学生词典》的解释虽然极简单,却还是提到了它的两个重要含义:纸币的过分膨胀和物价的过分膨胀)。我们的辞书的释文的最大问题,就是成了教科书中有关部分的节要或翻版。
  二 辞书的条目
  从辞书编写的特殊规律来说,辞书的条目应当广为搜罗,应有尽有。而且,由于人类社会的发展,生产的发达和文化的进步,新的名词术语在不断增加。虽然条目也存在新陈代谢现象,但新的产生总是超过旧的退隐。至于辞书的篇幅,却是有限的,不加限制也是不可能的。一方面是日益增大的名词术语堆积,另一方面是不能不加限制的辞书篇幅,这的确是苦恼了辞书编者的很大矛盾。
  人们往往采取以下两种办法来解决矛盾:并不缩减辞条的范围和数量,但将每个辞条的释文压缩;或者,缩小辞条的范围,但并不减少限定范围内的辞条,释文也不缩短。
  这两种办法都是比较合理的。
  还有一种常用的、但不符合辞书编写规律的第三种办法,这就是压缩辞书所收辞条的数目。为了达到压缩的目的,有的是只选收能够反映进步优秀文化、时代精神、正面东西的辞条,人物也只选正面的大人物,至于反映落后腐朽文化、反动思潮、反面人物、反面东西的辞条就不收或少收;有的是删除冷僻的、罕见的、古老的辞条,只保留熟悉的、常见的、不大古老的辞条。
  应当说,只收反映进步等等的辞条这种做法,是受了极左思潮的影响。进步和落后,本来都是生活中的存在,可以砍掉反映落后等等的辞条,却不能抹掉生活中的落后等等。再说,在生活中,正面的东西同反面的东西是同时存在、互相依存的,没有反面,就不能真懂正面。没有查顿、颠地等人的大贩鸦片,也就没有黄爵滋、林则徐等人的禁烟。只谈岳飞,不讲秦桧,恐怕连岳飞也讲不清。美国的三K党,在美国不是什么“先进的东西”,对我国更断乎不是“有用的东西”,可是我们的辞书里应当有它,问题是我们对它抱什么态度。那种只收反映正面,少收或不收反映反面的辞条,是不符合作为工具书的辞书的要求的。辞书是帮助我们得到知识的工具,不是宣传先进的“喜报”,也不是表扬模范人物的“光荣榜”。过去流行过一种仿佛“权威”的看法:在我们的辞书里把某个人物或某种事物收进去,好象就是表示对它的肯定、赞成,甚至尊重或表扬。这种看法是不懂得辞书只是工具书,我们在辞书中既可以肯定某些事物,也完全可以否定某些事物。这种看法是十分幼稚的,必须抛弃。
  至于冷僻的、罕见的、古老的辞条,往往是人们所需要查考的。那些常用的、常见的辞,谁去查考呢?恐怕很少。例如政治经济学中,“资本”、“劳动”、“生产”等等,谁去查辞典(即使他还是一知半解)?但如“补偿贸易”、“蜘蛛网模型”之类的辞,却就必须查一查了。我们现在的辞书编辑者,却常常是不顾读者的要求而只把熟习的、常见的辞收在辞典里。
  又如《新华字典》,所收的字不过九千不到,索引约一百页,正文约六百页,一些比较陌生的字就都查不到。为什么不多收一些字呢?外国的词典就不是这样。外国哪怕是最小的辞典,单字一般都是比较丰富的,所省去的是词组和例句,释文也力求简明。
  当然,普通和专门,常见和罕见,通用和冷僻,这其间的区别或界限也只是相对的。在熟悉某一学科的人看来是很普通、很常见的东西,对于一个不学这一行的陌生者来说,就是冷僻的和罕见的了。
  我以为,除了那些还不定型的或确已死亡的辞以外,一般的辞书在原则上都应收录。为了节约篇幅,可以在释文上压缩,甚至可能搞得比较简陋,但不应摒弃所谓冷僻的、罕见的辞。
  三 辞书的释文
  辞书的释文,要求文字简炼,用词谨严,分别主次,表述明白,层次清楚,逻辑严密,等等。
  但是,根据辞书编写的特殊规律,释文不仅要简洁精炼,力戒芜杂,而且要把辞条的各种含义都分别解释清楚,不能遗漏、含糊。
  如以汉语语词辞典为例,具有十种以上的不同含义的字或词是并不希奇少见的。三十年代上海商务印书馆打算编一部大型的语词百科辞典,单是个“一”字就列了七八十种含义,后来删节归并,也还有六七十条含义。如以专门辞典为例,则一辞含有多义的情形也是普遍的。如“主轴”一词,既有数学上的含义,又有物理学上的含义和机械工程上的含义。“包银”一词,一个含义是元代一种赋税的名目,另一个含义是旧社会艺人所得的报酬。人地名也有不同所指的。如“丹阳”,曾是古代的地区名称、都城名称,又曾是郡名和县名。如“王伦”,史书所记就有三人:一个是北宋山东的农民领袖,一个是南宋时办对金外交的官僚,一个是清代山东农民起义的领袖。《水浒传》所写梁山泊的“白衣秀士王伦”还不算在内。这都须逐一解释。这是辞书释文的第一个特点。
  其次,辞条与辞条之间,辞条每一项含义的释文之间,应当是平等的,没有主次、轻重之分,所以在编写时也没有应详、应略的分别。详略是只能根据辞条本身的概念大小、内容繁简来定,而无所谓辞条本身的重要、次要。
  我们现在编写辞书,往往规定辞条的等级和字数,如特级400字以上,甲级200—400字,等等。其分级的标准是概念大小、内容繁简、重要性如何。我以为,重要性这一条标准应当取消。保留了这条标准,很容易造成所谓重要条目的释文臃肿而浮泛,所谓次要条目的释文干瘪而贫乏。苏联的小百科辞典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我在六十年代初曾到这本辞典里去查找属于部门经济的两个条目,结果是一条没有查到,一条只有两行解释,不能解决问题。而偶然翻到这本辞典的“斯大林”条,却占了好几页。
  辞书中的每一个辞条,辞条中的每一个项目,都是平等的,各自成为独立的主题。释文的繁简详略,应当只根据概念本身的大小。对于冷僻的、罕见的辞条,要特别重视,考虑到读者需要查考的殷切期望,而不是看什么辞条的所谓重要性如何。
  “斯大林”条,其实只要简要地记载一下就可以,真要研究斯大林,自有许多专著可查。部门经济的那两条,我是希望得到一个比较详细的完整的说明的,可是没有。这种辞条,既难找到基本资料,又难找到简明的解释,然而苏联小百科辞典却使我失望了。我们必须以苏联小百科辞典为鉴戒。
  再其次,辞书全书虽然不成体系,但每一个辞条却是自成体系的。这里要注意对概念作实事求是的介绍,如果不同学派有不同的解释或纷歧的争论,应当如实的反映,而不能按照编者的主见或流行的某种说法去叙述,因为编者的主见或流行的说法都会歪曲实际的情况。1965年《辞海》未定稿对“贡助彻”的解释虽然存在着不足之处,但向读者介绍了概念的一般意义和来历,过去人们的各种不同认识,以及现在人们对它的分歧意见,比1978年修订稿的主观歪曲要好得多。
  
  伍丹戈
  插图
  
  
  人人都从儿童时代经历过,也都有一些直到老年也不易忘却的记忆。好吃的东西,好玩的事物,可爱的人,有趣的游戏……都会留下这样的记忆。这中间,最早接触到的美术作品留下来的印象,也是极重要的,往往还能准确地透露出一个人毕生生活情趣的趋向。从前小孩生下满了周岁,要举行一种“抓周”的仪式,用意也大抵在此。据说贾宝玉在抓周时一下手就抓住了胭脂不放,引起贾政老大的不高兴,认为这是没有出息的预兆。贾政不能理解“抓周”,不足深责。曹雪芹指出了这是一种“爱红的毛病”,很有些哲理性了,但这是后来才作出的“总结”。在只不过刚满岁的宝玉看来,胭脂只是红得可爱而已,至于这是女儿的专用品这一节,恐怕当时还是莫名其妙的。
  近三年来,为儿童所编写的出版物,确是有了很大的成绩。非常惭愧,不但没有很好地留心,也不曾买过一本半本,我的印象只是从新华书店门市部里得来的。每次走过儿童读物的柜台,总会面对琳琅满目、色彩缤纷的书本画册而吃惊。觉得今天的儿童,比起自己的童年时代,实在是阔气多了。这时我就想,当年自己曾经有过怎样的喜欢的事物呢?除了过年时新贴上的一两张花纸,几件粗拙的耍货,大约最有趣味的就是香烟画片了。父亲那时吸的是一种“大联珠”牌号的纸烟,每包中间藏着一张彩印的《封神榜》人物画片,在我看来,确是了不起的杰作。什么哪吒太子、申公豹、土行孙,都是首先从这画片上认得的。年纪稍大一些,又冒险取来父亲藏着的《红楼梦》、《聊斋志异》偷看前面的插图。这都是老同文的石印本,绘图印刷都相当精工。故事看不懂,但宝哥哥、林妹妹却立即从这些“绣像”上认识了。至于对“熊夫人的幼稚园”发生兴趣,那是更后来进了小学后的事了。
  这些从人生中最初得到的经验,使我明白,文学作品中间的插图,是很重要的一种美术形式。它并非只是专家学者眼里的“小人书”,或正经人心目中的“玩物丧志”、有害无益的东西。这种今天看来不免古怪的看法,在过去却正是正统的社会舆论。
  直到今天,我觉得国家出版社的文学出版物,对插图还是不够重视,不能令人满意的。绝大部分是根本就没有插图;即使偶有一些,用心设计绘制的也不多。
  鲁迅先生是非常重视书籍插图的,他的有关议论,搜集起来,恐怕数量不少,并具有颇完整的系统性。他一生中在这方面付出的精力也是惊人的。鲁迅先生重视外来的经验,也不忘记、可能还更看重民族的、传统的经验。他指出过在我们的出版史上,在插图的制作上,曾经有过辉煌的时期,他不懈地进行着保存、介绍、继承、创造的工作。今天,我们实在应该郑重接过先生未竟的遗愿努力工作下去。
  在过去中国,书籍的插图基本上是木刻版画。最早、也是迄今最重要的研究著作是郑振铎的《中国版画史图录》,事实上也就是中国古代书籍的插图史,而且是以小说戏曲的插图为主干的。除了年画和以图为主的一些画谱、笺谱以外,中国古版画也确实以小说戏曲的绣像、插图内容最为丰富。它的黄金时代是在明代后期万历以后的短短七十年中间。
  由于种种偏见,过去的藏书家没有人肯收藏这种带有插图的书,似乎只在缪荃荪的书目上见到过一两种,这是很大胆也很了不起的破格作法。这种局面得以开始扭转好象也是蒙受了五四运动的余荫。从那时起,旧小说开始公然走入文学的殿堂,紧跟着以戏曲为首的俗文学也得到了重视。学者在努力搜求旧本小说戏曲的同时,又发现并爱上了它的插图。在短短的时间内,这一类书变成了“奇货”,价钱也飞涨起来。经济规律在起着作用,奇书、异本不断地涌现了,使长久沉湮的珍贵文献得以重见天日,打开了人们的眼界;更重要的还有,在那个时代里,要求发布保护文物的全面政策是不可思议的;即使有,也不过一纸空文,不会发生怎样实际的作用。但书市上价值的涨落却是非常有效的一种宣传,使人们有可能最大限度地避免随意毁弃这些带有图画的破旧书。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那一阵子的小说戏曲热和版画热,郑西谛就不可能编成他的《版画史图录》和古本戏曲丛刊。
  谈到古版画的搜集,我们不应该忘记吴瞿安、王孝慈、马隅卿、郑西谛、傅惜华等先生。在抢救、保存这一笔珍贵遗产的工作中,他们都投入了毕生的精力。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只靠一两家图书馆,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成绩,也许今天研究中国版画史的学者,就非得远渡重洋去寻找资料不可了。他们都是私人藏书家,有两位还一直生活、工作到五六十年代。最近曾与几位同志谈起,虽然条件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但个人收藏的风气还是应该鼓励的。只有在人民中间普遍存在着收藏文物的爱好与习惯的基础上,国家的收藏事业才有更广阔、美好的远景。我们必须少做以至杜绝一些杀鸡取卵式的蠢事。最近报纸上报道的某些“文物仓库”里收藏的大量古书画霉坏报废的新闻是触目惊心的,同时也并不是个别的。事实上人民可从来没有放弃过这种良好的习惯。他们热心地收藏着新出版的书籍,现代画家的作品和一切美好的事物,并不因为曾经有过康生那样的恶棍的叫骂与恐吓而减少自己的兴趣。康生曾经指责收藏家们垄断资料,不肯化私为公,甚至投机倒把。但最后将人们收集的文物一骨脑儿抢回家去的也正是这个康生。这中间就包括了傅惜华所藏的大量古版画。
  明代后期大量出现的版画作品,以小说戏曲插图为最多,但绝不只是仅在这些地方才有版画的踪迹。它的范围其实是非常广阔的。粗略地想想,诸如宗教宣传品、出版家的广告、科技图书(包括医书和动植物、武备、建筑、营造等等)、连环图画、人物肖像、名胜导游、通俗读物、美术专著(如画谱、笺谱墨谱、等等)、赌具(如叶子)、酒牌、进行封建道德教育的读物、黄色画册……,必然还有漏略,但仅此种种,也可见当时的版画的应用之广,它的影响所及也绝非仅限于知识阶层,它的力量比起圣经贤传来也不知道要大到多少倍。
  曾经有过的几种版画史,都是以时代先后为经的;我想不妨也可以用“横”的方法来试试看。按照版画应用的不同方面,选取一二实物,加以考查。
  我国地方志的编纂,有着悠久的历史。它的文献价值不久以前才得到较充分的认识。作为地方志的支流,又出现过一些山志、名胜志。一座名山、一个名人、一所祠庙,以至书院、乡镇等等都可以有志。在这种书的前面,也往往附有人像、风景画、导游图之类。这类版画不只因雕刻时代的先后而显示出风格的衍变,更因为它们多系刊成于特定地区,故而又能表现地方特征。说起明代版画,人们大抵都知道有徽派、金陵派、建阳派、杭州派等等,但就全国范围论,这只不过是一些重点。要想有更全面的了解,就不能不求之于刻于不同地区的插图书。
  有一部《文潞公轩诗》,三卷,翼城王泰编辑,是成化二十二年(1486)山西刻本。这书是纪念宋代的文彦博的,他在宋仁宗天圣六年曾在翼城作过县官,在河边造过一座亭子。这书就是收集了许多诗文题咏编成的。前面有一张图,古拙朴茂,可以作为明代前期北方山西地区版画的标本。
  这是一张鸟瞰图,仿佛是一幅坐在飞机里拍摄下来的照片。作者撇开了实物的远近距离、大小比例,只是按照要求突出表现了应该突出的东西。城外的山水树木,是用传统的山水画法表现的。城内的“轩”就不同,那是更写实、更细致的。有趣的是穿了公服的文彦博,神态宛然,案上放着纸卷。他大概并不在办公,而是欣赏山川云树,在作诗。下面的空白处补了一丛竹枝。刻法、刀工都是粗犷的,但并不草率,那几笔竹枝就刻得很好,表现了画家的笔情墨趣。
  同样也是地方名胜专集的就还有《钓台集》。
  这是为了纪念严子陵富春江畔的祠庙而编刻的书。我见过两种明刻,但其实是一副板子。书二卷,看前面的旧序,最早有弘治元年(1488)的纪年,但看板刻,也不过嘉靖、万历之间的东西。署名校刻的是桐庐知县杨束、曾振宣,不过这是算不得数的。在过去的时代里,作地方官的人都有附庸风雅的习惯。为当地修复几处名胜,刻点书,把自己的名字也塞进去,以为这样一来,就也可以“不朽”了。那用心与趣味和今天在许多名胜遗迹上放手涂写“某某到此一游”的正是一脉相传。这样的书刻成以后,板片就留在衙门里。后任官上任,就加上一篇序,挤上一个名字,刷印送人,算是也有一点微劳。久而久之,署名的地方挤不下了,就索性换刻第一叶,只写上自己的大名,将前任官名一概取消,书也成了自己的创作。明刻书中,往往有同为一副版片,却只有第一页(或末叶)不同的,原因大抵如此。这样的书著录的时候是必须留意的,很容易上当受骗,发生错误。
  在这本《钓台集》前面,有一张《严先生遗像》和一张《钓台图》。图版的风格也是非常古朴的,但从板心、画上的题字看,依旧不过是万历中刻。但肯定有更古的一个底本无疑。如果拿这两张版画作为明代中叶浙江严州开板的标本,大概是不会错的。
  过去没有去过钓台,只从图上看,觉得“奇山异水”确是“天下独绝”(梁吴均语),世上真有这样古怪的风景么?近来去富春江上走了一转,这才明白,这图是一张颇为“忠实”的“导游图”,也是采取了突出重点的手法,将“次要”的、哪怕是真实的峰峦树木,都一概略去了。最有趣的是两座山峰中间蜿蜒上升的曲线,不必说,它指示的是登山的路径,不过必须“攀藤附葛”才能登涉的山路。从图上看,竟与马戏团里所走的钢丝无异,不到现场,恐怕是无法领会此中奥妙的。
  “严先生祠”的牌坊,客星亭、还有那座祠堂,今天都没有了。富春江水被刻成波涛滚滚的样子。全部构图风格,与明代地图或方志插图的刻法没有什么两样。可见画家、刻工都不象是后来突起的虬村黄氏那样专业的木刻工人,他们还不曾掌握那种圆熟的技巧,也没有将插图作为美术作品进行考虑。
  几十年后,到了清初的顺治六年(1649),又出现了一部严州知府钱广居编的《选刻钓台集》。这次没有沿用旧板片,是全新的刻本,前面也有两幅图。严先生象看得出是照旧本抚刻的,但《钓台图》则是崭新的作品。钓台之外,还写出了上游的部分江景。比起旧图,是更为真实也更近于山水画的版画了。显而易见,这是经过了晚明版画的鼎盛时期以后的作品,明代前期那种粗犷、简略的风格已经不再有一点余迹了。
  这里又有一种奇怪的现象。上距明亡虽不过六年,但这里的两图却纯属清代版画的风格,与晚明的作品显然不同。清初的版画并非不精工,制作方法继承的也是旧有的传统,但风格、面貌确是不同了。有经验的人很容易看出两者的区别。清初有些带圆图的曲本(即所谓“月光图”)、清初雕工名手鲍承勋所刻的一些版画(如《杂剧三编》及《秦楼月》等)都是优秀的作品,但确已非复晚明的风貌了。这种雕板风格上的变化,有时不必改朝换代也会出现。如明代嘉靖与万历之间,只不过有一个短暂的过渡期——隆庆,风格就截然不同;清初康熙与雍、乾刻本的差异也几乎一样。这种现象,还没有人进行细密的研究,给以科学的解释。
  一九八○、十、五、
  书林一枝
  黄裳
  所谓“后现代派”小说
  
  
  “后现代主义”(post moder-nism或译超现代主义)这个名词在字典、辞汇、百科全书中还找不到,可是自从第二次大战终止以来,特别是在过去二十年间的美国,所谓“后现代主义”(或“后现代派”)的美术或小说创作相当流行。有的大学课程中有专门讨论“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在期刊中,也至少有一份季刊专门研究“后现代主义”文学。去年六月,西德杜宾根大学讨论美国学术的年会,专题是“七十年代的美国”,其中特别着重于美国的“后现代派”写作,并请了三个美国作家——威廉•格斯(William Gass),约翰•霍克斯(John Hawkes),约翰•巴斯(John Barth)——示范。美国的现代语文协会(Modern languageassociation)于去年在旧金山所举行的年会中,也划出一些时间来讨论“后现代派小说的自我(self)”的专题。
  所谓“后现代主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即连文学作家也觉得难以捉摸。(“后现代主义”不能译为“后期现代主义”,不然,post-War要变为“后期战争”)。不久以前,文学界盛行的名字有“黑色幽默”、“反英雄角色”等。如果要找根源,我们便会发现这类名词是批评家所创造出来的。但是,批评家之间,学术讨论会中,也意见分歧,不能同意所谓“后现代主义”的定义。今西德大学,美国学术界及世界各地既已慢慢重视“后现代派”文学,我也想在这里向国内读者介绍一下。
  在目前美国作家中,除了上述三人之外,还有谁是“后现代派”作家呢?普通一般意见包括了唐纳•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lme),罗伯特•古佛(Robert CooVer),史丹莱•埃尔金(Stanley El-kin),托马斯•品钦(Thomas Pyn-chon),及库尔特•冯纳格(KurtVonnegut,或译冯芮古特),不过也有几个文学批评家将这个范围扩大,包含了索尔•贝娄(SaulBelloW)与诺曼•梅勒(NormanMailer);虽然,他们的作风与上述的几个作家不同。
  也有批评家将国际闻名但非美国籍的作家包括于“后现代派”作家之内。例如英国的山缪尔•贝克特(Samuel Beckett),阿根廷的乔治•路易•波赫斯(Jorge LuisBorges)及已故的俄裔弗拉杰米尔•纳布科夫(Vladimir Nabo-kov),被目为“后现代主义的精神”。此外,也有人包括了法国作家亚兰•罗倍—葛里叶(AlainRobbe-Grillet),英国作家约翰•福尔斯(John Fowles)。更有人甚至将意大利著名电影导演安东尼亚尼(Michelangelo Antonia-ni),费林尼(Federico Fellini),及法国名导演戈达尔(Jean-LucGodard)及亚兰•雷纳(AlainResnais)也包括于“后现代派”之内。
  所谓“后现代主义文学”的起源又是什么人呢?批评家指出本世纪上半期有很多名作家都是“后现代主义者”:——T.S.艾利奥特,威廉•福克纳,安德烈•纪德,詹姆斯•乔哀斯,弗郎兹•卡夫卡,托马斯•曼,埃兹拉•庞德,马赛尔•普罗斯待,裘特鲁德•斯坦因,佛琴尼亚•沃尔芙。
  也有批评家将二十世纪的“后现代主义者”回溯到十九世纪大作家福楼拜尔,波德莱尔和玛拉美,甚至回溯到劳仑斯•斯端恩于1767年出版的《特立斯德兰姆•山第》(Tristram Shandy)及塞万提斯于1615年出版的《唐•吉诃德》。
  这个所谓“后现代派”作家的名单当然不是确定性的。因批评家中各有不同意见。例如,有人认为贝娄的作品及梅勒的《裸者与死者》(The naked and the dead)不但不是“后现代派”,而且是“前现代派”(premodernist)。这些批评家认为美国传统性的作家如约翰•契佛(John CheeVer),威廉•史泰朗(William Styron),约翰•厄普代克等,及本世纪的英国作家们(与爱尔兰作家相对)都是属于所谓“前现代派”。
  往往,我们如果单独研究每一作家,便会发现同一作家的作品中也有作风的不同。乔伊斯•卡洛尔•欧茨的作品,在美学上包含了各种各样的作风。而约翰•加德纳的初期小说属于“现代派”,短篇小说属于“后现代派”。至于他的非小说的论文呢?简直是反动派(re-actionary)。(请参阅本刊第九期拙作《美国文学界的一场大笔战》。)约翰•巴斯的作品有的是“现代派”,有的是“后现代派”。他的最新小说《信函》(Letters)也自命为“后现代派”作品。不少现被指为“后现代派”的美国中年作家,于五十年代被指为“存在主义者”(existentia-lists),于六十年代被目为“黑色幽默派”。所以,我们又要问:“后现代主义”到底是什么呢?“后现代派”作家们是不是都奉行一致的美学原则呢?
  批评家们对“后现代主义”的定义虽意见不一,但大体上可以归聚到二个思想主流:一、“后现代主义”不过是现代主义的继续;二、“后现代主义”是对现代主义的反应。其实这二个思想主流并不矛盾,因为无论在文学、音乐、美术、雕塑、建筑各种艺术上,凡是要讨论“后现代主义”的,也不得不提及现代主义,又不得不提及对现代主义的反应。
  字典上既然尚无“后现代主义”的定义,那末现代主义的定义又是如何?根据权威的牛津大字典,“现代主义”(modernism)一词起源于1737年,在斯威夫特给亚力山大•波伯的信中首先出现。“现代主义者”(modernist)一词则起源于1588年。不过这二个名词都与目前的所谓现代主义毫无相关意义。
  1973年版的《美国传统字典》(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的“现代主义”定义是:“现代艺术的理论与实践”。没有什么大帮助。1975年版的《哥仑比亚百科全书》只论到现代主义在宗教上的意义,但也提到十九世纪西班牙文学运动曾用了现代主义一词。这样看来,连“现代主义”这个定义尚很难找,更不要说“后现代主义”了。
  根据现在流行的一些意见,归纳一般的看法如下:
  1.现代主义的动机起于文学作家对十九世纪中产阶级社会秩序及其世界观的批评。这类作家的技巧是用特殊的写作方法,推翻了十九世纪中产阶级现实主义的风格。一个很好的例子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Ulysses)。此外,卡夫卡与托马斯•曼的作品也一破十九世纪现实主义的传统。
  2.现代主义的写作方法已脱离了现实主义的客观性。“后现代主义派”更进一步,所写的着重于自我(Self),着重于小说的本身及其过程,自我沉醉的避免描绘世界上的生活与客观现实。(上面所谓“前现代主义”实在不过是传统的资产阶级现实主义。)
  3.现代主义是反理性,反现实,反中产阶级的。“后现代主义”在这方面更趋极端,这可在巴塞尔姆,品钦,埃尔金等作家的讽刺作品中看到。
  4.正如所谓象征主义派,印象主义派,超现实主义派这些名词风行一时的时候一样,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目前变为文坛上的时髦名词,人人都要学写。因此,各类作家的作品中,在艺术上极有高低之分。例如,詹姆斯•乔哀斯的艺术标准极高。今日的作家中,无论是现代主义派或“后现代派”,谁可以与乔哀斯这位名家相比?
  5.与十九世纪作家狄更斯,马克•吐温,雨果,陀思妥也夫斯基,托尔斯泰的小说相比,现代主义派的小说并不容易读懂。不过它们的难读,并不一定表示艺术上的高巧。正如上面所说,有的作家不过是要学时髦,模仿卖弄而已。
  6.那末现代主义派的文学是不是必要呢?回答是:当然!我们不能再跑回十九世纪中产阶级现实主义的怀抱。二十世纪上半期发生了现代主义。这半世纪中,世界有大大的改变。例如:心理分析学家弗洛伊德与科学家爱因斯坦的诞生;两次世界大战;俄国大革命;性生活革命;飞机、电话、电视、核子弹、电脑的发明;新女权运动,等等,凡此种种,都表明狄更斯与托尔斯泰式的现实主义已变为陈旧,具有现时代思想的作家与读者们很难留恋过去。
  7.进入二十世纪下半期后,即连现代主义也有些陈旧,因此便有所谓“后现代主义”的产生。如果十九世纪的“前现代主义”是第一代,“后现代主义”便是第三代。一个理想的“后现代派”作家,用不着摒弃他的祖父(“前现代主义”,或现实主义),也不必模仿他的父亲(现代主义),他应尽量发扬与专攻本派的艺术,精益求精。他的作品也许不会成为最佳畅销书,但他应该有能力与本领吸引崇拜高尚艺术的读者们。真正的理想的“后现代主义派”小说,应该高高超于下列这些世俗之争之外:现实主义还是非现实主义?纯粹文学还是社会问题文学?高级趣味小说,还是低级趣味小说?谈到这里,我想举一个风趣的琐事为例:某次,威廉•格斯与约翰•加德纳在一个文学会议中发生了公开的辩论。他们二人在私人生活上是好友,可是在写作艺术上则意见分歧。前者是“后现代派”,后者则被目为保守反动派(请参阅《读书》一九七九年第九期拙作)。在那个公开辩论中,加德纳说,他要人人都爱他的作品。格斯反驳说,正象他不要人人都爱他的女儿一样,他并不要人人都爱他的作品。他的意思是,一件作品如果太大众化通俗化,其艺术标准便要减低。
  另一作家约翰•巴斯则用音乐来做比喻。他说,爵士音乐或古典音乐并不是人人爱听的(在美国,电台广播最通俗化大众化的音乐是爱情山歌与摇摆音乐)。可是,好的爵士音乐或古典音乐,往往要三番四次的连续聆听始能欣赏。要诀是在第一次奏出时,其特出点即可吸引听众,使听众要情不自禁的再三不厌的聆听。一件好的“后现代派”作品,好象食橄榄,越读越有趣味。要诀是:初读虽是难懂,但作品必须含有立即吸引读者的特点,使读者会不嫌其烦的重新从头读起。如果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小说的技巧便达到高明的地步。
  美国“后现代派”作家约翰•巴斯举出二个例子,认为是“后现代派”的代表作,已达到上面所述百读不厌的地步。奇怪的是这二位都不是美国作家:
  一是意大利作家意大洛•卡尔维诺(Ialo Calvino)于1965年出版的《宇宙连环画》(cosmico-mics)。此书是太空时代的寓言,用意大利古神话方式描写太空时代的故事,中间又穿插了意大利的现状。作者一脚踏在五色的幻想中,一脚踏在灰色的客观现实中,让他本人的想象力任意自由飞翔,结果便是一本极其动人的作品。(约翰•厄普代克称这本书为“十全十美的美梦”。)但这书在意大利则受到左右两翼,特别是天主教方面的抨击。
  另一作品是南美洲哥仑比亚作家加布里埃尔•加西亚—马桂兹(Gabriel Garcia-Marquez)的《一百年的孤独》(One Hundredyears of solitude),出版于1967年。这本小说,将现实,神话,魔法,政治热情,非政治艺术,性格描写,漫画性讽刺,幽默,恐怖等各色花样混在一起,结果便成为一件杰作,不但在写作技巧上令人敬仰,而且富有人情味。这本书是用西班牙文写的,因此有人把它和西班牙古典巨作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相比。巴斯尽力推荐,认为这是“后现代派”的典型杰作。
  《宇宙连环画》与《一百年的孤独》都已有英译本出版。不久以前,我曾在香港《大公报》一文中谈到,国内读者如果沉迷于科幻小说或侦探小说,不免有些浪费时间与精神。我所指的当然是指没有文学价值的作品。国人如果要读些真正有文学性的科幻小说,这二本富有想象力的书便值得介绍。因为这二位作家利用科幻小说技巧,将未来世界与现在世界掺合一起,又讽刺又风趣的描绘二十世纪人类的苦恼,具有一定的哲理性。它们似乎是游戏文章,但是作品中所处理的主题却很是认真。这才是不平常的文学!
  纽约通讯
  董鼎山
  乔伊斯•卡•欧茨的崛起
  
  
  《贝尔弗勒》
  乔伊斯•卡•欧茨今年出版了第三十五本新作《贝尔弗勒》(Bellefleur),它描述了美国贝尔弗勒家族六代人的生活。小说从一个名叫琼•彼埃•贝尔弗勒的被法国放逐的人开始。1802年他在阿迪龙达克山区建造了一个城堡,离奇的情节就从这里展开。小说是一部恐怖的家族史,既有现实的也有超现实的场景,是神秘、任性、悲哀和幽默各种情感的揉合体。
  《弗雷迪的书》的作者约翰•加德纳在7月20日的《纽约时报》图书评论中写道,“不管它有什么缺点,《贝尔弗勒》无疑是部辉煌的作品。”他称欧茨为“当代伟大的作家之一”
  欧茨说,“多年来,我一直想写《贝尔弗勒》。我一直在留心观察——一架击弦古钢琴或者一句偶然听到的话,都引起我的注意。但我一直未能找到小说恰当的基调。一次,我将写就的草稿扔在一边,我似乎山穷水尽了。”
  然而,一天,她看到一个女人坐在一个荒草丛生、破旧不堪的园子里的摇篮旁边,这形象似乎突然给她以启迪和灵感。她回忆道,“啊,当时我真想长久呆在那里。那是一个温暖的、令人怀念的、消逝了的时代的形象。”这个形象使欧茨找到了她作品的基调。从1978年夏天她移居普林斯顿起,欧茨就开始投入紧张的写作《贝尔弗勒》的生活,一直耕耘到去年五月才脱稿。
  小说的主题是描写美国性格中贪婪和妄自尊大所造成的悲剧,描写这种性格最终导致自暴自弃的情景。
  《贝尔弗勒》比其他任何作品更使欧茨神往和疼爱。“这是很奇怪的,”她说,“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每天清晨,我急急忙忙地走到书桌前,虽然有时坐好几个小时而只字未写,但我总设法一天写一章。我的精神处于一种十分紧张和激动的状态。只要和人一谈起它,我就会感到悚然。”她对人说,“在写这部小说时,我对于十九世纪的恐怖小说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例如,写一个狡猾凶悍的人,往往是描写极端的、几乎变成兽性的感情的一种手法”
  “写小说时,我觉得是在和时间赛跑。我想作家都有这样的心情,唯恐在完成作品之前死去,所以总是有一种紧迫感。”
  当欧茨写完《贝尔弗勒》最后一页时,一种深深的忧郁却攫住了她。她写道,“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使你的心悸动得更快了,没有任何东西使你惧怕了,……一种留恋之情涌上了心头,犹如你要离别一个你再也不会返回的地方一样。”
  出卖—— 新作品的主题
  欧茨和她的教授十八世纪文学的丈夫雷蒙德•史密斯住在新泽西州普林斯顿郊区一条宁静的街上。一位访问过她的美国记者是这样描述这位女作家的:“她身材是高大的,腰板如灯塔一样地挺直。”“她的脸十分吸引人。”“第一眼,当你看见她的精致的发型、涂着玫瑰红口红的嘴唇和披挂着的中欧的肩巾,你也许会认为一条饰边的围裙或者手饰更适合于她。然而,当你看到她的棕色的眼睛——深邃而明亮,比一般人大一倍,看事物也许也深一倍,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威廉•亚伯拉罕今年编辑了《1980年欧•亨利奖获奖作品集》,而欧茨编辑了《1979年美国最佳短篇小说选》。她正在创作一部以出卖为主题的小说,关于政治的出卖和个人的失望。她对人说,“我有一些朋友,她们被丈夫出卖了。这使我厌恶。这种出卖是最恶劣的。它犹如一把剑,使你有朝一日醒来,发现你一直深信不疑的真的东西却都是假的。你简直无法适应这种现实。”
  欧茨塑造的人物大多想躲避他们所处的复杂的环境。他们自悲自悯,妄自尊大,竭力用自己的一孔之见来解释周围生活中的混沌现象。他们或者自暴自弃,孤芳自赏。欧茨总是给他们安排一个忏悔和醒悟的新生的结局——甘愿接受世间自然的法则,承认世上没有解决他们问题的答案,在美国社会中随波逐流。欧茨的作品反映了美国社会中形形色色的各阶层人民的生活。
  在美国,有的文艺评论家批评欧茨的小说过多地描写了谋杀的细节。儿子谋杀母亲,宗教领袖挖去自己的眼睛,底特律贫民区的血案,或者医学院学生割去尸体的子宫煮了吃等等,都是她作品的题材。
  对于这种批评,欧茨说,“我并不是凭空臆造底特律的街道的。当我写一个人谋杀或者自杀时,我的思想是从哪儿来的呢?是从数百个不同的例子中汲取的,是从我们民族的暴力和玩世不恭的性格中汲取的。”
  一年两部作品
  欧茨经常从报纸的新闻中吸取创作的素材,她认为她的作品应该是美国生活的反应。如果说诺曼•梅勒可以致力于写作事实小说来描述美国的话(例如他的被认为“真实生活的小说”的《刽子手之歌》是写加里•吉尔摩的生活的),那么,欧茨也完全可以在自己的作品中用高于生活的形象来再现美国的人物和事件。
  她说,“当人们指责在欧茨的小说中有太多的凶杀,那我可以说,只因为在生活中这种事太多了。”
  欧茨今年四十二岁,1970年获得全国图书奖,数次获得欧•亨利奖,她是美国科学院和文艺院的院士。自从她1963年发表第一部作品以来,她已出版了十二部小说,十一本短篇小说集,八本诗集,三本文艺评论集,一个剧本和数百篇书籍评论文章,平均一年两部作品,可谓多产了,以致有人讥讽她为“自动写作机器”。这是不公平的。
  欧茨有时几乎一天写作二十四个小时。无论是驾车、打扫屋子或在厨房执勺,她都在构思她的小说。有一次,临睡前,她躺在床上,为已经出版的“幻游世界”(Won-derland)想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于是她赶紧将它记下来,再版时作品的结局果然改了。
  晚上,她经常蜷曲在沙发里,象个小学生似的,手中拿着本子和铅笔,在纸上疾书。临上床前,她每每要重读一遍草稿和笔记。她每天早晨从八点半一直工作到一点钟,然后下午给友人打电话、教书或者去纽约会友。晚饭后,她从八点一直写作到十一点半。她说,“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发现写作不象以前那么快了。我不得不屡屡重写,有时达十七次之多。”
  自从她被聘为普林斯顿大学客座文学教授后,她改变了过去深居简出的习惯。欧茨不如和她同年龄的美国作家为世人所知,可能和她极少接见记者、极少受邀去电视台露脸有关。她来到普林斯顿大学后,这个菲兹杰拉德曾经执教过的地方似乎使她与文学界的关系更为紧密了。她从这里经常乘火车去纽约拜访唐纳德•巴塞尔姆、约翰•厄普代克和其他作家。她说,“和文学家们聚在一起,这是一种新的经验。”
  国际文坛漫步
  朱世达
  1980年第12期,总第21期 - 海外书讯
  
  《马克思与亚细亚——对亚细亚生产方式论争的批判》,小谷汪之著,日本青木书店一九七九年出版,223页。
  此书是探讨马克思关于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理论以及有关论争的学术著作。关于亚细亚生产方式问题,早在二十年代后半叶结合中国革命的性质问题在苏联、德国、日本等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界展开了学术讨论,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又重新讨论,历时也有十余年。但本书作者认为,这场论争脱离了亚细亚社会的具体情况而走向概念化的歧途,于实际并无多大意义。他还认为,这种论争本身的概念化倾向发萌于马克思本人对“亚细亚生产方式”的抽象观点。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和《资本论》等著作中所讲的“亚细亚生产方式”,具体指有别于西欧古代土地所有制和日耳曼土地所有制的另一种土地所有制,即在亚细亚社会中常见的农村公社的土地公有制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专制统治。全国的土地都归君主所有,没有私有土地;王权是绝对的,又是世袭的,因此农民或农奴的利益得不到保证,生产处于落后状态,社会的发展极其缓慢,几百年、上千年依然如故。十九世纪的欧洲人把它称为“野蛮的亚细亚专制主义”,看作与西欧社会对立的另一种社会或生产方式。作者认为,马克思就是根据这种欧洲人的普遍观念提出“亚细亚生产方式”的概念,具体根据英国殖民者在印度所作的社会调查资料提出来的。这里所讲的“亚细亚”并非专指亚洲,而包括除西欧以外的广泛的后进国家与地区。
  作者在书中继续论证,马克思的提法是片面的,即把印度社会的柴明达尔等制度推而广之,加以普遍化,却忽视了各国历史发展的多样性,而且用静止的观点观察“亚细亚社会”,缺乏具体分析,看不到近代亚细亚村社土地公有制的瓦解、农民阶层的分化以及资本主义在亚细亚社会中的萌芽等情况。在这方面,列宁则前进了一步,对俄国农村的情况作了具体分析,为我们提供了科学的方法论。作者最后指出,我们要研究和克服的“亚细亚生产方式”及其落后性不是欧洲人强加于亚细亚社会的抽象概念,而应该是象列宁那样经过具体研究而掌握的各国历史的特殊性,只有这样才能谈得上从这种落后性获得解放的问题。
  本书作者是千叶大学人文学部副教授,有《帝国主义与民族》、《近代的亚细亚社会》、《帝国主义在亚洲的形成》等著作。书中的观点代表一派之言,可作参考。(益民)《沃尔特•李普曼和美国的世纪》(Watler Lippmann and theAmerican Century),罗纳德•斯梯尔著,美国大西洋出版公司,1980年,669页,19.95美元。
  这本书是当代美国影响很大的新闻记者和国际问题自由撰稿人李普曼的传记。西方知识界一般认为李普曼与当今其他新闻记者不同之处在于他的文章注入了哲理思想,可使读者从中汲取智慧,而不单纯是报道。他已于1974年逝世,数十年来他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都为西方公众所瞩目,认为是表达了美国仁人智士对国际问题的最终看法。
  李普曼出生在纽约一个富有的德国—犹太人家庭里,1906年入哈佛大学,受业于桑达耶纳、厄尔温•巴比特、威廉•杰姆斯等名教授门下。他钻研过社会主义学说,读肖伯纳、威尔斯和马克思的书。最初他在《人人》杂志社写些报道企业界的新闻文章,1914年任《新共和》杂志编辑,不再写揭露丑闻的文章,开始推崇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后者也赞扬他写的最初两本著作:《一篇政治序言》和《漂浮和控制》。他不再相信美国社会病态应归因于工业集中,也不再相信社会主义运动;他的新的座右铭是“在现存制度下进行社会改革”。
  第一次大战期间,他撰文促使威尔逊总统相信“协约国的事业有一部分就是我们的事业”,德国对“大西洋共同体”(1917年他就创造了这个辞汇)的任何威胁就是对美国安全的威胁。他一生曾和美国十二位总统打过交道,晚年是艾森豪威尔、肯尼迪和约翰逊总统执政期间的白宫顾问,为之出谋献策。直到约翰逊使越南战争升级,他才与华府告别,并领悟到“长期在新闻界工作使我最终确信一名新闻记者和国家元首之间应有一个很大的空
  间相隔距离。我倒宁愿全国报界俱乐部的大门上刻上‘请勿信任君主’这句话。只有极少数的君主能容忍一点批评,而他们很少有几个能忍受人们对他的谄媚奉承的片刻中断。”
  作者在写此书时参考了耶鲁大学收藏的李普曼全部私人文件,并在李普曼生前同他进行过多次谈话。书中包括了李普曼六十多年的新闻生涯,从他19岁入报界起,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作随,军宣传人员,后在纽约《世界报》社写了九年社论文章,1931年转到《先驱论坛报》社开辟国际问题专栏,直到1967年5月为《今日与明日》专栏写了最后一篇文章之后退休为止。
  作者在书中也写了李普曼不光彩的一面,诸如他向强者谄媚,他有英雄崇拜心理,他把好友海密尔顿•阿姆斯特朗的妻子夺过来作为他的第二任老婆,他对萨科—万赛蒂一案态度暖昧不明,他几次做出了政治上的错误估计,他对希特勒的集中营坚持缄默,以及他对自己的犹太种族的嫌恶等等。
  (梅)《现代小说中的意识流手法》(TheStream of ConsciousnessTechnique in the ModernNovel),厄尔温•R•斯泰因贝格编选,美国肯尼凯特出版社,1979年,198页,12.50美元。
  西方意识流小说是现代外国文学中颇有影响的流派,但往往容易叫人看不懂,于是就会遭到诸如“排斥理性”、“反对现实主义”、“不注重故事情节”、“下意识和颓废、色情的意识活动”、“故弄玄虚”等等的斥责。可是意识流手法毕竟在西方文学中流行了很久而至今不衰,这是什么道理呢?看来很有必要对它进行一番研究再作断语。
  美国学者斯泰因贝格最近编选了一本论文集,题名为《现代小说中的意识流手法》,似可作为参考。
  全书以霍尔曼•海巴德和斯瑞尔对意识流这一术语所下的定义开始,接着是苏瓦格和斯泰因贝格的两篇论文探讨了意识流的历史背景,并附威廉•杰姆斯、弗洛伊德和贝格逊的文章加以论证。另一组是从维琴尼亚•吴尔芙、陶乐赛•里查逊和“意识流小说”的鼻祖之一的法国小说家马赛尔•普鲁斯特的文章、日记和序言中摘录的选文,外加阿瑟•鲍惠尔回忆他同当代意识流小说的先驱、英国作家詹姆斯•乔依斯的谈话等。然后是三篇早期对意识流小说所做出反映的评论文章,和几篇后来的评论家试图对探讨这种实验性小说的各种理论和术语作出更精确解释和剖析的文章。结尾是罗勃特•亨弗里的一篇有关意识流手法对现代小说主流所产生的影响的评论文章。
  书中还包括了哈佛大学知名的威廉•杰姆斯教授对意识流所下的定义,以及梅•辛克莱首次在文学评论中使用这个术语的情况。遗憾的是编者所选的论文仅到六十年代末,而且也遗漏了另外两位大作家亨利•杰姆斯和尤瑟夫•康拉德使用这种手法的作品片断以及他们有关谈论这方面的文章。
  但是,总的说来,这部评论集可以帮助不熟悉这种实验性小说的读者了解它的历史背景和种种技巧。我国文坛最近对某些作家运用了意识流手法也产生了争议,这部文选似可有助于我们弄清它的来龙去脉、真正的涵义以及孰优孰劣。
  (梅)《布莱希特在美国》(Bertolt Bre-chtin America),杰姆斯•K•里昂著,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80年,428页,25美元。
  贝托尔特•布莱希特(1898—1956)是德国著名的戏剧家和诗人,他所创立的“史诗剧”理论和表演体系,越来越引起世界戏剧界的注意。
  1933年,希特勒攫取政权之后,布莱希特这位反法西斯战士被迫离开德国,开始了十五年的流亡生活。他先后到过欧洲许多国家,最后途经苏联去美国,从1941年到1947年一直在美国进行创作,著名的剧本《伽利略传》就是在那里重新改写的。近十几年来,西方研究他的著作甚多,但有关他在美流亡那段期间的情况谈得不多。最近出版的这本《布莱希特在美国》在这方面作了有益的弥补。作者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文学系主任兼德国文学教授,他为写此书足足花了八年时间进行调查研究。
  作者参考了许多最近才发现而尚未出版的文献资料,其中包括布莱希特那几年的信札,一些过去认为散失的作品(几部电影故事和一首诗),他的著作出版合同,他与出版家打交道的信件,以及美国联邦调查局解密的那部分档案。他还访问了当时与布莱希特一起呆在美国的后嗣,他在好莱坞的同事,他的作品翻译者,他的《伽利略传》等剧本在美国上演时的导演和演员,他1947年在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上受传讯时的一些见证人和为他辩护的律师,以及其他许多朋友,搜集的情况是相当全面的。
  书中还叙述了布氏当时同托马斯•曼等德国流亡作家的来往,同卓别林、查尔斯•劳顿、奥代兹等美国文艺界朋友的友谊,以及同奥登、伊希伍德等英国左翼作家和评论家探讨文艺的情况等。总之,作者详尽地记述了布氏当时作为一位好莱坞电影剧本作家、一位意欲征服百老汇舞台的戏剧家、一位政治评论家和一位社会观察家等多方面的活动,栩栩如生地再现了布氏的形象。
  布莱希特在私生活中,也象他在作品中所表达的那样不过分流露感情,比较冷静理智。他认为一个人如果心理过分敏感,就会导致多愁善感,从而使理性思考变得麻木。本书作者也本着这种精神写作,没有使用西方流行的大量心理学辞汇来剖析布氏这段流亡生活,因此全书读来颇似小说,而又是一部资料丰富的学术性传记。
  (梅)
  海外书讯
  益民/梅
  “停年格”与终身制
  读龚自珍《明良论》有感
  
  用做官的时间长久当作成绩,靠计算年限来确定升级,在史书上叫做“停年格”。据考,这种不管才能如何,完全以年限和资格为标准的选官制度,是在北魏时建立起来的。其实,在封建社会里,不论哪个朝代,大都实行以论资排辈为特点的等级森严的终身制官僚制度。对此,清末思想家龚自珍在他的著名的《明良论》里作过深刻的揭露和批判。
  龚自珍精彩地描述了实行“停年格”选官制度的状况。他说:“当官的人,从开始做官到当上一品官,一般需要三十五年,最快也要三十年。即使是有才能的人也不能超过这个限制;而一些没有才能、品德又不好的,却可以按年资逐步升级到最高的官位。”这样,“三十岁进入官场,到了当上宰相,当一品大官的时候,牙齿已掉光了,头发也全白了,精神已经不振了,虽然他们有老年人的德行,而且富有官场经验,也可以给刚刚做官的人作榜样;然而,因为阅历深了而顾虑重重,因为顾虑重重而畏缩不前,因畏缩不前而玩物丧志,光拿俸禄不做事。官做久了,就留恋职位;年纪大了,就老是考虑自己的子孙问题,懒懒散散地过日子,却又不愿意辞去官职。”(见《明良论•二》)
  为什么他们已经老朽了却还死赖着职位而不肯辞去呢?原因很简单,因为“苟安其位一日,则一日荣”(见《明良论•三》),就是说,在职位上苟且偷安,多活一天就多得一天的荣华富贵。这样,就造成了那些昏庸无能的人苟且偷安,坐候升官;那些资历浅的人唯唯喏喏,积累年资,等待升官;那些资历较深的人安安稳稳,不择手段,死命保官;而那些刚开始作官的人虽然还有点慷慨激昂的精神,想发挥一下自己的才能,作一番事业,但一受到这种资历的束缚,就毫无办法了。结果,整个官场极度腐败:“政要之官”只知声色犬马,讲究服饰,花言巧语,巴结奉迎,追求高官厚禄;“清暇之官”只知吟诗作对,阿谈取容,邀功取赏,保职安荣。大臣们在朝廷里发表政论,都是察言观色,根据皇帝的好恶、喜怒行事。龚自珍感慨地说:“这就是所有士大夫都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缘故。当今社会的弊病,也许就出在这里,这就是今天不能不实行变革的原因。”(《明良论•二》)
  看来,这位地主阶级的思想家也深刻地看到了论资排辈的封建终身制官僚制度的腐朽性,因而发出必须改革的强烈呼声。当然,这种改革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这是由封建制度本身决定的。
  无疑,论资排辈的终身制以及世袭制,完全是封建主义的东西,它为资产阶级所不取,因为终身制必然导致官员队伍的老化,而由老化了的官员占踞国家各种机关的领导岗位,是根本不可能以最高效率为他们的资产阶级服务的。因此,他们倒是非常注意选拔录用人材,不断更新政府官员的队伍。他们的原则是:不管你资历如何,只要你卓有才能,年富力强,能给他们带来最大的利益就选用。对政府的总理和国家的总统也是这样。例如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他是美国国父、开国元勋。按他的功劳、声誉和才能,他的总统是可以一直当到死的。可是,他为了忠实于民主制度,就在第二任总统期满后,虽然才六十五岁,却毅然决然地宣布不再当总统。从此留下传统,美国总统一律不得连任超过两届(罗斯福因特殊情况是一例外),这是宪法规定下来的。这不是说美国的制度如何好,而是说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有一套适合自己利益的官员制度,这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终身制是封建主义的遗留物,我们是根本反对这一套的。我们的干部无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社会的公仆。这是任何剥削阶级的官员制度都不能与之相比的。但是,这些年来,由于我们的干部制度很不完善,再加上各种复杂因素的影响,存在着实际上的干部职务终身制的问题。比如,在干部队伍中,思想上僵化,组织上(指年龄)老化,作风上官僚化;又如,只能上不能下,只能官不能民,当官混事,无所作为,终身领导,死到职位上完事;再如,搞拉亲带故,一荣俱荣,搞家长制、一言堂 ,搞特权 ,搞“ 独立王国”, 称王称霸,甚至搞封建世袭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与终身制有关的,或是由终身制造成的。对这些坏东西,人民群众和广大干部是早就深恶痛绝的,因为这对我们党和国家的兴旺发达为害极大,对我们的四化建设也妨碍极大。党的五中全会宣布,废除实际上存在的干部职务终身制。这是大得人心,深受全党和全国人民的热烈拥护的。当然,要真正实行这一重大改革,肯定是会遇到很多困难的。但是,要想使我们的党朝气蓬勃,永不变色,我们的四化伟业能够顺利实现,我们的国家繁荣昌盛,人民幸福,不废除终身制,不建立和健全一套完善的干部制度,是不成的。
  读书小札
  徐景祥
  汪中的“守道”与“叛道”
  
  
  最近翻阅清代学者汪中的代表作《述学》一书,虽然他也是个毕生致力于考证和治经的学者,但他的文章与思想的格调和那些株守考订的汉学家们迥然相异,尖锐透彻,令人钦仰。
  汪中,字容甫(1744—1794年)。清乾隆时人。以文章秀美和解释经籍名噪儒林。一生“著书五本,数穷覆”,不求仕进,时人称他“才奇穷更奇”。旧时的学者只慕其文名,却不知在当时顶着“名教罪人”帽子的汪中,很有些惊人的议论,尤其是对历代封建帝王崇奉为“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孔孟之道,其批判的锋芒更加锐利。譬如,他对孔子关于“孝道”的说教有这样一段议论:“孔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三年者,言其久也。何以不改也?为其为道也。若其非道,虽朝没而夕改可也。”一语破的,指出“父道”并不是凛然不可冒犯的圣物。改不改父之道,主要取决于父亲为道不为道。他还认为,如果父亲遵道行事,那么儿辈无改父道何必仅止三年,而是“终其身可也”。父亲无道呢,对不起,“朝没而夕改可也”。不宁惟是,就是双亲健在,也要“谕父母于道”,否则,不妨父在就反其道而行之,不必等待二老下世后再去决定“守道”还是“叛道”。对此,他证以雄辩的事实:大禹如果“无改父道”,不但水患难治,连脑袋也要象鲧一样搬家;蔡仲的父亲蔡叔度追随暴君商纣王恣意作恶,而蔡仲不但父在就叛道,并且参加了周武王翦除包括其父在内的一群凶顽的战斗,大义灭亲,受到赞扬;舜帝的父母和弟弟都是有名的刁悍傲慢之人,照孔子的说法,舜难道也要“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去做个孝子吗?这些掷地铿锵有声的议论,多么有力地戳穿了封建伦理道德的画皮,何道当守,何道该叛,昭然若揭。此外,汪中对宋朝的程朱之流为四书五经所作的传注也多有批判,指出他们是“意者不托之孔子则其道不尊”,不过是借孔子以营私。并且认为这些错误的“道”,直接反映了朝廷的弊政。这样一来,他要叛的道就不仅限于孔、孟等封建伦理道德的说教,而是更深的触到了封建专制制度。另一方面,汪中在所读过的史书扉页上题过“极深研几,守死善道”的字样,那么他要追求的“道”是什么呢?他认为是要“推六经之旨以合于世用”,就是要摒弃无用之学,而从古人的经典中汲取于现时有用的东西。具体地说,是战国时的荀子、汉朝的贾谊、清初的顾炎武等人经世致用的“道”。简言之,汪中要叛的是孔、孟、程、朱逆历史而动的道(两千年来封建统治者所阐扬的孔、孟之道无疑是要批判的,而孔丘其人及思想的评价则应具体分析),要守的是封建社会里进步思想家们的经世致用之道。这是何等大胆的否定和批判精神,在当时,简直是一种石破天惊的议论。
  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里,无论国柄操于谁手,屠刀和孔、孟之道总是形影不离、相得益彰的两件珍宝。屠刀以镇压“山中贼”,孔、孟之道以安抚“心中贼”,依阶级斗争的客观形势需要而交替突出使用。清代封建统治者也毫不例外地把孔、孟捧到无以复加的高度,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汪中所处的时代,正是考据之风弥漫文坛的时候。继清初因私修明史而罹难的“南浔史狱”之后,大案屡兴。因此一般知识分子慑于文字之祸而沉溺于经传之中,考证一字,繁称旁证,累数千言不能休。他们大多不敢过问政事,尤其害怕语及明末的事,更谈不上去议论定为至尊的孔、孟之道的短长了。而汪中的矛头所向,直捣封建伦理道德之祖,其议论洋洋洒洒,切中弊端,读后使人耳目一新。这种不迷信圣人之言、祖宗之法,坚持以事实衡量是非,敢于离经叛道,不惧枭首凌迟的大无畏精神,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对于今天我们应该如何对待前辈的思想文化遗产,仍能给以有益的启示。
  我想无论是真理、歪理或贴上真理标签的歪理,都不妨置诸实践的炉火中烧它一番,玉和石自然会分清的。“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每做一件事,不能只去想在经典著作中能否说得通,更重要的是要看在实践中能否行得通。行不通者,经典有条款也不妨去之,绝不能因其是经典便非要坚持。行得通者,经典无记载也应该去做。这就是汪中给予我们的启发。
  读书小札
  张晓虎
  由杜诗中的人才学谈起
  
  
  杜甫在秦州时,写了不少遣兴诗,在其中一首诗里,他谈了对人才问题的看法:“蛰龙三冬卧,老鹤万里心,古时贤俊人,未遇犹视今,嵇康不得死,孔明有知音。又如陇坻松,用舍在所寻。大哉霜雪干,岁久为枯林。”杜甫认为自古以来贤俊不得骋其才智是因为没有知音——“未遇”的缘故。他用陇坻松作比,以嵇康、孔明为例来说明他的看法。杜甫这个例子举得很有代表性,因为从表面上看,嵇康和孔明一个是崇尚庄老、放浪形骸的文人,一个是造就鼎立三分局面的大政治家,他们的成就、作用似乎不能相提并论。可是事实上这两个人确有相同之处。晋书•嵇康传》载:“康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宽简有大量。学不师受,博览无不该通。”后来因为他得罪了贵公子钟会,钟会便向文帝进谗言说:“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原来和孔明一样,嵇康也是一位有奇才的“卧龙”。这是人们很少知道的。既然同为卧龙,何以命运殊异如此呢?杜甫认为这是嵇康未遇知音的缘故,似乎如果嵇康也碰上一位刘备式的贤明君主,问题就迎刃而解,一切都得其所哉了。中国的古人们很多都象杜甫一样解释这个问题,然而,古人却很少穷究其旨。实际上“遇”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遇到知音、伯乐,二是生逢其时,古人笼统言之,以为得之于哪一方面都可称之为“遇”,其实这其间是很有区别的。见知于伯乐或知音固然好,但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它找到的仅仅是事业上的同志,发牢骚的朋友,见知的伯乐也不过是推荐者、赏识者。这些因素对人才的发现和使用来说统统是次要的。贺知章之于李白,宗泽之于岳飞,可谓伯乐;然而他们的推荐保举并没有改变他们悲剧的命运。杜甫之于李白,元稹之于白居易,陈亮之于辛弃疾,可谓知音,可是这种知音根本帮不了他们什么忙。嵇康难道没有知音吗?阮籍就是一个。嵇康非但有知音,他还有群众,他被捕后,三千太学生到政府请愿,请皇帝饶了他,让他当他们的老师。可是结果依旧:他还是被砍了头。
  或许有人会说,杜甫所说的知音是指刘备式的当权者,这更是大谬不然。第一,封建时代的当权者昏聩无能之辈居多,重视人才的极少;第二,即使有礼贤下士的当权人物,其对人才的态度也多是出于一时的需要,很少能尽用其才,善始善终。
  由此可见,在人才问题上,不管是遇知音,还是遇伯乐,都无补于大局,该落魄的还是去流落江湖,该罢黜的还是老死牖下,该被砍头的还是去做刀下冤鬼。杜甫对人才问题的认识只能说是很糊涂的。
  对于人才的发现、使用和培养起着决定作用的是“时”,这个“时”是任何方面的人才借以成长的土壤,是人才得以发挥才智、成就事业的社会环境和政治条件;人才生逢其时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才干。“时”不是偶然的机会,而是创造人才又能使用人才的客观条件。杜甫的人才学是不高明的,他忽略了对于政治环境的考察,以为嵇康的悲剧性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刘备式的贤君,殊不知就是贤君、伯乐、知音也不过是受当时的社会环境制约的。规定了嵇康这个卧龙悲剧的结局的不是个别人,而是整整一个时代的黑暗政治。如果我们犯了杜甫式的错误,忽视“时”的决定性作用,而去片面地强调人才学的次要方面,就会把人才学的研究引到歧路上去。前些时候,报刊、广播大力宣传“伯乐”的作用,号召人人当“伯乐”,而当前人才学的研究工作中也存在着类似的倾向,目前看到的所有关于人才学的文章,所谈的几乎全是人才的自我要求,例如人才成功的内在因素、人才的知识结构等等,而很少系统地提出人才对社会、政治的要求,很少分析人才学的另一方面:人才成功的外在因素。从根本上讲,人才的培养和使用是一个社会问题,它依赖于合理的制度和科学的方法,而不取决于有无知音、伯乐,也不取决于人才的自我要求如何。古人总是严以律己,一味要求自己如何去迁就社会,而很少去想如何改造社会。迁就不成就干脆采药东山,躬耕南亩,一任社会去浪费、埋没、蹂躏、扼杀人才,结果使一代又一代的人老是慨叹着明主难寻和伯乐难遇,甚至于自认“数奇”,把这种情况归之于命运。
  解放三十年来,唱这个老调子的并没有绝迹。是我们的人才自我要求差吗?不是的,三十年来,自我要求严格的大有人在,具备了成功的内在因素的人不在少数,可是他们中间能够真正施展才能于社会的却为数有限。颇有些人才在国内遭到冷遇,于是有严重的人才外流问题。这些事实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封建社会造成了无数人才生不逢时的可悲的命运,这是在那个社会所无法克服、无法避免的。社会主义社会较之封建社会要进步不知多少倍,但是它仍存在着一些不够完善的地方,尤其是存在着封建主义的残余,这是限制、阻碍人才发展的大敌,总结三十年来的经验教训,研究并改善这一社会环境,肃清封建遗毒,使之更适于人才的成长和发展,将比强调人才的内在因素更有意义。
  中国古代人才的生不逢时是令人痛惜的,我们希望杜甫“古时贤俊人,未遇犹视今”这样的悲叹在我们这一代不再听到,至少是少听到一些。
  读书小札
  韦陀
  “九儒”说质疑
  
  
  蓝翎《读余遐思》(本刊一九八0年第六期)论及“四人帮”迫害知识分子、把知识分子骂为“臭老九”时,说:“无独有偶,在历史上,知识分子也曾过过‘臭老九’的苦日子,时间不算太古,就在元朝。元朝是蒙古贵族的野蛮黑暗统治。出于民族歧视,元朝按民族把人分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其中自然是蒙古人最高贵。不仅如此,又按职业把人分为十等,最后三个等级是:八娼、九儒、十丐。”这段论述有悖史实,本文仅就“九儒”说提出质疑,就教于蓝翎同志。
  元朝并没有“按职业把人分为十等”的典章、法律。发出“九儒”感叹的,是诗人谢枋得、书画家郑思肖。谢枋得写过不少好诗,如《蚕妇吟》、《武夷山中》等,才华横溢。据《宋史•谢枋得传》,他当过南宋的知州官,在王朝倾覆时,率数万兵丁,抵抗南下元军,图谋恢复。失败后,“乃变姓名”,“麻衣蹑履”,干了十多年“卖卜”拆字的潦倒行当。其时,元世祖忽必烈“诏江南求人才”,大多数宋儒改换门庭,当起元朝的官吏,尚书留梦炎、福建行省参政魏天等,先后向朝廷推荐谢枋得,但谢枋得“以忠义自任”,誓不出任元朝官职,写了著名的《却聘书》。魏天为了向朝廷交差,采用强迫手段,把他带到京城,一定要他任职。谢枋得以绝食反抗而死。
  可见,谢枋得在《送方伯载归三山序》中,引用“滑稽之雄”的戏言,感叹:“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后之者,贱之者,谓无益于国也。嗟乎!卑哉!介乎娼之下,丐之上者,今之儒也”,乃是他忠于赵宋王朝、不愿改换主子以至生计潦倒时发的牢骚,并不能说明元朝有分人十等的典制,更不能断言“知识分子”在元朝遭受了位处娼妓之下的厄运。
  同样,郑思肖也是隐居不仕,他连坐、卧也必向南,以示忠于南宋王朝,并自号为“所南”。他悲叹“七猎八民,九儒十丐”,也是牢骚而已,不是元初的普遍的社会现象,我们不能视戏言、牢骚为信史。
  事实上,谢枋得、郑思肖所处的元初,“凡事一新,毋循旧弊”,政治比较清明;元世祖忽必烈“度量弘广,知人善任使”,对知识分子是重视的。(《元史•世祖本纪》)他重用宋末儒学名臣许衡、姚枢等人,对他们为赵宋王朝效力的“往者不咎”。忽必烈统治时期,大科学家郭守敬担任了“太史令兼领都水监事”,主管全国的天文、水利。意大利旅行家马可•孛罗也被委任为外交官和扬州总管达十七年之久。在封建社会中,作为阶级压迫的一个组成部分,民族压迫是不可避免的。元初曾把各族人民分为四个等级: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但忽必烈仍力图把政权向各族地主阶级(包括其知识分子)开放,以期缓和矛盾、巩固统治。他多次命令各地长官调查各族中的人才,“列名上闻,以听擢用”。谢枋得、郑思肖自然也没有漏掉。封建史家称赞元初“人材之得,于斯为盛”,可与“贞观之治”相比,恐怕不全是溢美之词吧!
  纵观一部二十四史,“儒”(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的地位从未有处于娼妓之下的。“唯有读书高”,“学而优则仕”,才是封建社会的普遍准则,尽管曾发生“焚书坑儒”、“文字狱”这类历史事件。
  妄图篡党夺权、改朝换代的“四人帮”疯狂毁灭文化、把知识分子打成九等贱民,集“焚书坑儒”、“文字狱”与希特勒迫害犹太人的封建法西斯大成,制造了一场空前浩劫。这场浩劫同元初对知识分子的态度绝不能相提并论,否则,会低估它的危害和影响,同时,也会对元代历史研究造成混乱。
  质疑和订正
  王国荣
  关于狮心理查
  
  
  本刊去年第二期史云的《罗宾汉英雄形象的再现》,是一篇好文章,但文中说,“革命导师马克思说狮心理查‘实质上是一个象兔子一样的胆小鬼’,‘一个野心大而能力小的阴谋家’。”这一点我不能同意。
  马克思这里说的“胆小鬼”和“阴谋家”,并不是指狮心理查,而是指另一个叫做叔尔茨的人。
  马克思的原话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第296页:“不过在这里,坐在监狱里的是布朗德尔,而狮心则在庭院里演奏手摇风琴,而且布朗德尔不过是一个平庸的蹩脚诗人,而狮心实质上是个象兔子一样的胆小鬼。狮心就是‘小金虫协会’里的大学生叔尔茨,一个野心大而能力小的阴谋家,不过他这点能力已足够来了解‘德国的拉马丁’了”。
  原来,1848年有一个小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叫哥特弗利德•金克尔的,参加起义军受伤被捕后,被普鲁士法庭判处无期徒刑。一个叫叔尔茨的大学生,设法使他越狱,逃亡英国。这个金克尔在法庭受审时,企图否认自己曾参加革命,并且说他过去曾写文章拥护帝国。他逃到英国后,一方面似乎是主张同马克思派建立联系的,另一方面却竭力以最阴险的手法去败坏马克思的声誉(《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第640页)。所以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当时就写了《哥特弗利德•金克尔》一文揭发这个人(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后来又称他为“既胆怯又卑鄙的牧师”(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第96—97页)。
  在梅林的《马克思传》里,第七章有一节《金克尔事件》,就对此有所叙述。
  马克思关于“布朗德尔”、“狮心”、“胆小鬼”、“阴谋家”等的一段话,是写在《流亡中的大人物》这篇讽刺作品里的,他先是把叔尔茨比做布朗德尔(狮心理查在第三次十字军回国途中被奥地利大公监禁,后被法国吟游抒情诗人布朗德尔营救出来),把金克尔比做狮心;后来又把叔尔茨比做狮心,把金克尔比做布朗德尔。因为金克尔算是一个诗人,所以说他是个“蹩脚诗人”;下文明白地说“狮心就是……叔尔茨”;“……阴谋家”一语是叔尔茨的同位语,不用说也是很清楚的。
  狮心理查是没有理由可以称作“胆小鬼”和“阴谋家”的。
  史云文还有一点我也不能同意,即说狮心理查“在历史上原是个黩武喜功、昏庸残忍的暴君”。
  《艾凡赫》书中在妥吉尔司东堡攻陷后,狄布莱西逃回向约翰亲王汇报情况时,作者借费测尔斯之口说的一段话,正是描述了历史上的狮心理查:“理查的作风正是如此——一个道地的游侠,凭着个人的膂力,到处漂流,专爱到最危险的去处,却放着国家大事不问,也不考虑自己的安全。”(第406页)
  从艺术上看,本书描写的狮心理查也是真实的。如夜来投宿游方僧脱克一场,及攻下妥吉尔司东堡后,在罗宾汉主持分配战利品时,与脱克比拳一场,司各特都充分刻画了理查的性格。看了攻击妥吉尔司东堡的战斗场面,就知道后来理查的战死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
  司各特笔下的罗宾汉,本来是竭力理想化的,但从历史上看(罗宾汉大概是半真半假的人物),却缺少历史真实性。罗宾汉是始终抗击诺曼人的。司各特写他,明显地受了封建保守思想的限制。但从整个说,司各特虽然对封建王朝(如斯图亚特王朝)抱有同情心,他笔下的那些没落的阶级、政党、人物的灭亡,却是描写为历史的必然性的。
  书中充满着争取民族独立、自由斗争的精神,萨克逊封建主塞得利克就是一个有强烈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的人物。他最后却与理查妥协了,但这是符合历史事实的。正是从理查时起,盎格鲁—萨克逊人与诺曼人逐渐融合起来了。英国资产阶级与土地贵族也是以妥协告终的。司各特的小说常常以妥协结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英国的这种现实的反映。
  质疑和订正
  胡汉
  一点订正
  
  
  锡金同志《鲁迅研究该有新进展》(本刊一九八0年第九期)一文,谈到一九三二年十一月邀请鲁迅先生到师大讲演的问题,锡金同志的正误基本与事实相符,但个别地方仍需订正。
  首先,张永年字松如,后来笔名叫公木,他的学名是张永年而非张松年。他和王志之当时都是师大国文系的学生,而我是师大英文系的学生,并非理科生。我当时常在北京京报《沙泉》周刊写稿,稍后在《北国月刊》及天津《庸报》的《创作与批评》写稿。我的笔名是“病高”,稍后是“冰高”,不是“沙泉”。我本人现在河北师范学院历史系任教。
  质疑和订正
  潘炳皋
  《汉英词典》与《现代汉语词典》
  
  
  《内容充实的<汉英词典>》(《读书》,一九七九年第二期)一文向读者介绍了《汉英词典》的优点,也指出了它的缺点,其中包括从《现代汉语词典》继承下来的缺点。
  但我看,《现代汉语词典》却有比《汉英词典》高明的地方,可以说后来者反逊于前了。
  一、同义词成了异义词:
  《现代汉语词典》以“诉讼”释“词讼”,可见“词讼”与“诉讼”乃属同义词,只不过现代汉语中“诉讼”较“词讼”常用,比“词讼”正式(formal)而已。
  但这两个同义词在《汉英词典》中却变成异义词了:
  〔词讼〕legalcases
  〔诉讼〕<法>lawsuit;liti-gation
  “legalcases”也包括“non-litigatlon”,而“non-litigation”却当然不是“litigation”或“law-suit”。 因此,在《汉英》中“词讼”与“诉讼”竟成了两个不同的概念了。
  二、关于“法统”的误解:
  据《现代汉语词典》,“法统”乃“宪法和法律的传统”或“统治权力的法律根据”。但按《汉英词典》,“法统”却成了“legally constitut-ed authority”——“依法建立的权威”了。《汉英词典》认为其蓝本《现代汉语词典》不足为训,去另找毛选英译本并采用了毛选英译本对汉语“法统”的误解。可惜“法统”的比较正确的解释还是在《现代汉语词典》里。
  三、“阿姨”三解:
  《现代汉语词典》中,“阿姨”有三解:
  ①<方>姨母。
  ②儿童称呼跟母亲年岁差不多的无亲属关系的妇女。
  ③儿童称呼保育员或保姆。
  《汉英》中,“阿姨”亦有三解:
  ①<方>one’s mother’s sis-ter;auntie
  ② a child’s form ofaddress for any woman ofits mother’S generation;auntie
  ③nurse(inafamily)
  比起《现代汉语词典》来,以上三解中的第一解,《汉英词典》基本上与《现代汉语词典》相同;第二解则两者仅五十步与百步之差,而第三解,则《汉英词典》就青出于蓝而逊于蓝了。因为英语“nurse”可以是“奶妈”,可以是“保育员”,可以是“护士”(包括家庭护士),而且也可以是男的;而“阿姨”却并不指“护士”,更不指男“护士”。此外,nurse同“保姆”(根据《汉英词典》,“保姆”乃是“housekeeper”)并不对应;而汉语“阿姨”当然也是指“保姆”的。
  四、“烧卖”的特征呢?
  请比较一下:
  〔烧卖〕食品,用很薄的面皮包馅儿,顶上捏成折儿,然后蒸熟。(《现代汉语词典》)
  〔烧卖〕<食品>a steameddumpling with the doughgathered at the top。(《汉英词典》)
  可见,《现代汉语词典》中“烧卖”的两大特征——“很薄的面皮”和“顶上捏成折儿”——到了《汉英词典》里只剩下“面”(dough)和“顶上捏成”(gathered at thetop)了。
  五、“弹词”只是在弦乐器伴奏下讲故事吗?
  “弹词”,据《现代汉语词典》,乃是“曲艺的一种,流行于南方各省,有说有唱,曲调、唱腔各地不同,用三弦伴奏,或再加琵琶陪衬。也指说唱弹词的底本。”
  且不说“弹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两解到了《汉英词典》只剩下了一解(缺“说唱弹词的底本”一解)。就拿那剩下的一解来说,也把“弹词”描述成“在弦乐器伴奏下讲故事”了(story telling〔inVarious southern dialects〕to the accompanime nt ofstringedinstruments)。这就与“弹词”的实际不尽相符了。
  质疑和订正
  陈中绳
  1980年第12期,总第21期 - 新书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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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昨天告别(共青团中央宣传部编,8万,青年)
  当前我国经济若干问题(薛暮桥,18万,人民)
  八十年代中国经济问题(许涤新,5万,社会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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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业企业经济活动分析(厦门大学经济系,17万,上海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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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西经济发展研究(〔美〕H•罗博克,唐振彬等译,20万,上海译文)
  简明不列颠经济史(〔英〕约•克拉潘,王祖廉等译,31万,上海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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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民主革命时期的资产阶级(何干之,23万,上海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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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美〕埃•赖肖尔,孟胜德等译,上海译文)
  战时中东(上下册)(〔英〕乔治•柯克,上海外语学院英语系编译组译,上海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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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罗马(外国历史小丛书)(于贵信,3.6万,商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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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古代科技名人传(陈士俊、张澜生,22万,青年)
  奇异的溶洞(地理小丛书)(曾昭璇,3万,青年)
  汉字拼音检字(上海教育出版社编,10万,上海教育)
  古汉语词汇讲话(何九盈、蒋绍愚,8万,北京)
  西汉辞典(北京外国语学院,400万,商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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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马尼亚姓名译名手册(辛华,30万,商务)
  日本人姓名知识(邵加陵,4万,商务)
  魏晋南北朝文学史(钱国瑞,20万,上海文艺)
  吴承恩年谱(苏兴,8万,人民文学)
  谈龙录•石洲诗话(赵执信、翁方纲,19万,人民文学)
  《雷雨》人物谈(钱谷融,12万,上海文艺)
  英国文学论文集(王佐良,25万,人民文学)
  英国文学论集(范存忠,16万,人民文学)
  果戈理及其讽刺艺术(钱中文,8万,上海文艺)
  鲍参军集注(钱仲联集注,30万,上海古籍)
  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宋〕梅尧臣,朱东润注,40万,上海古籍)
  白香山词谱笺(刘逸生校点,5.5万,广东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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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君健作品选(22万,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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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啊,人!(戴厚英,24万,广东人民)
  异乡奇遇(洪丝丝,24万,人民文学)
  猛士(王盛农,40万,人民文学)
  逐鹿中原(柯岗,30万,人民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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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之花(〔法〕波特莱尔,王了一译,15万,外国文学)
  烽火岛(〔法〕凡尔纳,徐知免译,12万,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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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潮(小说)(〔俄〕屠格涅夫,苍松译,27万,上海译文)
  赫尔岑中短篇小说集(〔俄〕赫尔岑,程雨民译,28万,上海译文)
  绥拉菲摩维奇中短篇小说集(〔苏〕绥拉
  菲摩维奇,耿星等译,27万,上海译文)
  培养部长的学校(〔苏〕柯列斯尼科夫,唐其慈等译,42万,外国文学)
  源氏物语(一)(〔日〕紫式部,丰子恺译,28万,人民文学)
  十日谈(〔意〕卜加丘,方平、王科一译,64万,上海译文)
  诺言(〔瑞士〕弗•杜仑马特等,《世界文学》编,35万,社会科学)
  胡安•鲁尔弗中短篇小说集(〔墨西哥〕
  胡安•鲁尔弗,屠孟超译,20万,人民文学)
  大盗贼(〔德〕普雷斯勒,安伟邦译,4.5万,河北人民)
  黄狗——国外惊险小说选(2)(冯亦代编,28.5万,青年)
  莫里哀戏剧选(上、中、下)(赵少侯等译,89万,人民文学)
  莱辛戏剧两种(商章孙译,14万,上海译文)
  荒诞派戏剧集(〔法〕贝克特等,施咸荣等译,22万,上海译文)
  赋格曲写作(陈铭志,16万,上海文艺)
  论音乐的特殊性(〔波〕卓菲娅•丽莎,于润祥译,11万,上海文艺)
  唐代舞蹈(欧阳予倩主编,12万,上海文艺)
  印象派的再认识(吴甲丰,7万,三联)
  上海碑刻资料选(上海博物馆,33万,上海文艺)
  旅店知识(王仁兴,11万,青年)
  科海拾贝(叶永烈等编著,6万,河北人民)
  数学逻辑初步(莫绍揆,11万,上海人民)
  数理逻辑通俗讲话(王浩,20万,科学)
  不可逆过程热力学(〔加拿大〕Y.L.姚,鲜玉琼等译,18万,科学)
  原子结构(张学铭,4万,北京)
  天文普及天历(1981)(紫金山天文台、北京天文台合编,10万,科学)
  成熟飓风的动力学和能量学(〔美〕R.A.安太斯,王志烈等译,5万,科学)
  暴雨及强对流天气的分析(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所编,27万,科学)
  科学技术百科全书(第六卷天文学)(美国麦格劳—希尔图书公司编,中国紫金山天文台译,50万,科学)
  海洋资源(崔清晨等,22万,商务)组构和显微构造(J.卡雷拉斯等,何永年等译,19万,科学)
  实验植物群落学(R.克纳普,郑慧莹译,20万,科学)
  简明农业辞典.(植物保护、农药分册)(华北农大编著,32万,科学)
  工程控制(〔美〕罗伯特.M.格洛里索,李清泉等译,20万,科学)
  人的复制——一个人的无性生殖(〔美〕D.M.罗维克,陈良忠译,15万,科学)
  卵巢肿瘤病理诊断(王肇敏,10万,河北人民)
  养猪场机械(刘启文等,20万,科学)怎样养家兔(姜殿武,12万,河北人民)中国旅行家的故事(金涛,5万,少儿)外国历史故事(邓蜀生,5万,少儿)河北民间故事选(河北人民出版社编,15万,河北人民)
  锻炼脑筋的游戏(凌君渝,2万,少儿)
  地球的秘密(少年学科学丛书)(王仰之,3万,少儿)
  白唇鹿青青(陈士濂,4万,少儿)
  金表该谁用(卢今,3万,少儿)
  新书预告
  
  1980年第12期,总第21期 - 封一
  
  
  参见原版面
  封一
  
  1980年第12期,总第21期 - 封二
  
  
  图像见原版面
  封二
  
  文物出版社出版
  
  
  龙门石窟
   
  洛阳龙门石窟大约从公元五世纪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际开始兴建。保存至今的古阳洞、宾阳洞北魏雕刻和奉先寺唐代造像等,都是我国和世界美术史上的杰作。本书发表图版共二百零六幅,系统地介绍了龙门石窟的概貌。
   
  (十六开本•定价15.00元)
   
  两宋名画集
   
  六开本精装 110.00元
   
  敦煌彩塑
   
  八开本精装 65.00元
   
  云岗石窟
   
  十二开本平装 6.00元
   
  华严寺
   
  十六开本 (印制中)
   
  随县曾侯乙墓
   
  十六开本平装 4.50元
   
  陕西出土商周青铜
  器(二)
   
  十六开本精装 23.00元
   
  长沙马王堆—号汉
  墓古尸研究
   
  十六开精装 49.00元
   
  应县木塔
   
  八开本精装 六○•○○元
   
  洛阳唐三彩
   
  八开本精装(即将出版)
   
  中国古代天文文物图集
   
  八开本精装 四○•○○元
   
  上海博物馆藏瓷选集
   
  六开本精装 二二○•○○元
   
  天津市艺术博物馆藏砚
   
  八开本精装 三八•○○元
   
  长城
   
  长城是
  我国古代最宏伟的建筑工程。为满足中外读者的要求,我社出版了这本中英文对照的彩色图录。这是我国出版的介绍万里长城的第一部图册。
  本书以年代为序,刊载了自战国以来的各代长城遗迹的珍贵照片,计有彩色照片一三○幅,并附长城学会罗哲文撰写的论文。
   
  (十六开本•每册八元)
   
  各地新华书店、文物出版社特约经销处
  (北京中国书店、上海古籍书店、广州古籍书店)出售
  封三
  
  商务印书馆出版 新华书店发行
  
  
  儿童心理学
  (瑞士)J.皮亚杰 B.英海尔德著
   
  瑞士著名心理学家皮亚杰六十年代初创立了“发生认识论”。在国际心理学界享有盛誉,本书是他和他的同事英海尔德运用发生认识论研究儿童心理的一个简要总结。他的理论和他对儿童思维发展的实验和研究,对西方国家儿童教育、中小学课程及教学方法的改革有广泛影响。
   
  语义学引论
   
  (波兰)沙夫著 罗兰、周易合译 定价 1.20元
   
  语义学研究语词或其他符号与其所指的对象或概念的关系,以及语词意义的历史及其变化,是现代资产阶级哲学的一个流派。作者沙夫是东欧哲学界著名人物,本书是他对语义学分析批判的一部论著,对我们了解、研究语义学有参考价值。
   
  德国古典美学 蒋孔阳著
   
  德国古典美学是资产阶级美学的高峰。马克思主义美学是在批判德国古典美学的基础上创立起来的。本书概述了德国古典美学的产生和形成,并介绍了康德、费希特、谢林、歌德、席勒、黑格尔等六位代表人物的生平和美学思想,以及经典作家对他们的评价。
  定价一•一五元
   
  经济学和公共目标
   
  (美)加尔布雷思著
   
  蔡受百译 定价1.00元
   
  加尔布雷思是美国新制度学派的代表人物。本书个面地论述了他的制度经济理论的要点和特征。书中对帝国主义社会经济接触到了一些实际问题。
   
  美国政治制度
   
  沈宗灵著 定价0.56元
   
  本书介绍了美国的宪法、政党、总统、国会、联邦与地方政府、公民权、选举制度等,并联系历史着重叙述近二十年来的政治情况以及某些政治制度在不同时期形成的历史背景。
   
  国民收入倍增计划(1961-1970年度)
   
  (日)经济会划厅编 孙执中、郭士信译 定价0.36元
   
  本书是1955年以来日本政府先后制订过九个长期经济计划中影响最大一个。这一计划促进了日本经济发展,十年后按人口平均计算的国民收入和每人平均工资,都增长倍多,值得我们研究。
   
  商务印书馆出版 新华书店发行
  封四
  
  1980年第12期,总第21期 - 目录
  
  
  2 谈谈理论学习问题 陆定一
  6 学术自由自由谈 吴国光
  11 笔 谈 从“手莫伸”谈起(胡平)——序跋的学问(杨匡汉)
  10 阿Q新传(漫画) 丁 聪
  41 千里马和伯乐(漫画) 沈同衡
  15 座谈外国资产阶级的启蒙思想(记录选刊)
  30 从失败的经验中学习
  (读列宁《十月革命四周年》等文 薛汉伟 潘国华
  36 封建专制是人类不平等的顶点
  (读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 刘 瀚
  42 读《唐代诗人丛考》 杨廷福
  47 “霜叶红于二月花”(读《霜叶集》) 黄苗子
  49 在谎言与欺罔中寻求真理(读李黎《西江月》) 晓 立
  56 《红与黑》和两种价值标准 柳鸣九
  65 重读《约翰•克利斯朵夫》的随想 柳 前
  70 有益的探索(评《说话写文章的逻辑》)王贵秀
  74 新书录 吴
  78 “我向来原是很爱裴多菲的人和诗的”(《裴多菲评传》代序) 戈宝权
  85 《德语国家短篇小说选》序杨武能
  90 《吴祖光剧作选》序 黄佐临
  93 丁氏父子漫画家 蒋义海
  98 回忆赵万里先生二三事 张守常
  103 是该设立比较文学学科的时候了 赵毅衡
  111 谈企管干部学习运筹学 陈尚霖
  113 凡尔纳的预言 徐知免
  117 书叶小集 姜德明
  121 宁波天一阁藏书小记 谢刚主
  125 辞书漫谈 伍丹戈
  129 插 图(书林一枝) 黄 裳
  135 所谓“后现代派”小说(纽约通讯) 董鼎山
  140 乔伊斯•卡•欧茨的崛起(国际文坛漫步)朱世达
  143 海外书讯
  147 读书小札
  “停年格”与终身制(徐景祥)——汪中的“守道”与“叛道”(张晓虎)—— 由杜诗中的人才学谈起(韦陀)
  153 质疑和订正
  “九儒”说质疑(王国荣)——关于狮心理查(胡汉)——一点订正(潘炳皋)——《汉英词典》与《现代汉语词典》(陈中绳)
  158 新书预告
  补 白
  顶峰(问石,14)——《文坛繁星谱》问世(64)——这种作风不可取(程纯,73)——蔑视辩证法不能不受惩罚(问石,92)——《外国文学研究集刊》第二辑出版(97)——尊重学者的辛勤(问石,120)
  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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