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1958年开始跟王少楼老师学习余派老生, 两年后，谭孝曾也跟王老师学戏。每逢春节我都到大外廊营一号约谭孝曾等同学一起到王老师家中拜年。一到谭家必去拜见谭富英和谭元寿先生, 而老谭先生每年总会重复一句话, 他说:"你们给王先生拜年时别忘了替我捎好去,你们王老师的艺术是在我之上的, 他要是嗓子不坏,根本就没有我谭富英。"后来, 我跟马连良校长学戏, 我又不止一次地听马校长说:"你们能遇见王少楼老师给你们开蒙,打基础,真是太好了,他教得多瓷实, 多规矩呀。他这方面比我强。"这两位京剧大师为什么如此推崇王少楼老师呢？ 据史载: 王老师少年得志, 与李万春于斌庆社搭伙在吉祥戏园和广德楼始尔蜚声艺坛; 青年时期更是走红, 长期与尚小云、程砚秋、雪艳琴合作, 与程砚秋并挂头牌就达10年之久。当时舆论认为他"唱似叔岩, 做似连良", "将来可传叔岩衣钵也。"仅在高亭、百代、胜利、蓓开、胜利、长城、中华等六家唱片社灌制的唱片就达36张。
然而,自1952年到艺培戏校担任教务主任兼任首席老生教员以来,他不但辛勤耕耘, 以至废寝忘食, 培育出一批又一批优秀的老生教师, 并以一位教育家的胸怀和雅量, 为学生请来了陈少五、杨菊芬、陈喜兴、曹连孝、石月明、李盛藻、恩维铭、徐东明、胡盛岩、赵贯一、殷庆瑞、于世文、李世霖、郭世恩、白元鸣、马长礼等大批优秀的老生教师, 有的是与他齐名的艺术家, 有的是他的后生晚辈, 有的是高派或汪派传人。使北京戏校成为群贤毕至的梨园圣地; 也使学校的老生教师阵容受到同行瞩目。尤其是在他的学生毕业以后, 他又亲自带着学生到马连良、谭富英、李盛藻等先生家中请求为其学生进一步深造, 甚至在马连良先生担任校长后, 他亲自组织学生为马校长汇报演出, 为马校长甄选学生创造条件。
我切身体会到, 他的教学方法可谓别具一格, 苦心孤诣。他每教一戏必先讲解剧情,后按湖广音和反切法高声念唱词, 并要求念出标准的尖团上口字, 直到学生把台词背熟才教唱腔; 因为当时学生没有条件每天用京胡调嗓, 他就采用童声所用的"正宫调"领唱, 教唱学生。这不仅使学生对唱腔有一个全面的直观, 有一个现场感, 同时也给学生创造了嗓音锻炼的机会。可是他付出的劳动强度就比一般教师要大几倍, 更何况他要同时给四个班级上课, 每天都上四节课到六节课。在教动作身段时, 如脚步、捋髯、抖袖、整冠、手式等等,他总是先给学生做一次全面的示范, 再把每一个动作进行分解,剖析; 他特别强调老生行当的风范, 那怕是一戳一站, 都要作到遒劲但不粗犷; 清秀但不娇媚; 典雅但不失其质朴。就是一个坐姿, 左右脚怎么摆放, 他都要求极其细腻准确,而且确实与众不同。那怕他的学生扮演一个三路角色,也让人感到非常讲究,非常规范。
他在15年中不遗余力地上好每一节课, 我们不会忘记他平时很少请假, 上课时或用手捏头部太阳穴; 或打一盆凉水, 用两条毛巾沾过凉水后轮流敷在头额处; 或鼻孔中总插着薄荷冰, 抹着清凉油。据师母说, 王老师每晚只要能睡两个小时, 第二天就坚持上班, 那怕走路像踩棉花一样。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老师这是怎么啦？直到老师病故后, 我们才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和家中的工作日记本里发现了他的病假条和医生的诊断证明。原来从1958年开始, 他就一直患有严重的高血压,有时竟然高压达到240, 低压130。这是多么危险的先兆啊！这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极限呀！然而他就是这样奋不顾身地坚持在平凡的教学岗位上, 确实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实践了他在日记中写下的诺言:"我要向焦欲禄学习,战胜病魔, 教好学生。"
安云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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