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5号馆文选__影视戏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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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不是自己拟的,出题的是位长者,要我由此写出文章来。
茶,只这一个字或者叫它辞,文章家就可以写出一篇大文章来,义理、考据、辞章样样精到。我则作不出。,我没有那么多的学问和那么广泛的兴趣,无论家里家外都认为我是一个不会生活的人。确实是的。譬如茶,我天天都喝的,但不讲究更不会品:茶具只是一个启头瓶,放进茶叶、冲上开水、拧紧瓶盖,一喝就是一天。味道嘛,头一两口偶尔尝出些馨香,下面的就差不多是牛饮,心思早已不在茶上了。 我很羡慕那些情趣多样、知识广博的朋友们,他们几乎明白生活中的一切,样样有兴趣并干得内行。对他们加于我的批评和嘲弄我甘心领受,因为都是好心,但我不能长进,所谓“改也难”的便是。 “文化大革命”中我学会了偷偷饮酒。八分钱、一毛二、一毛七一两的都喝过,以后还喝过更好的酒。但仍不能够细心领略它们的微妙的区别,只是喜欢那种酒后醺醺然的舒服。待自己也觉出已经“语言渐多,伦次渐少”时,就要努力控制了。然而有时能见成绩,有时便会失,昏昏睡去,不大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了——酒,或许算得上是我生活中的一种额外的嗜好和兴趣吧,此外,好像就没有什么了。 照说生活这样单调的人,是做不得演员的。不幸做了,且做了差不多一生,成绩平平,理所当然。 一些朋友常把我和老舍先生的巨作《茶馆》这样那样地联系起来,我是不敢当的。《茶馆》是一部“群戏”,没有绝对的主角。我演的只是老舍先生笔下的许多角色中的一个,也并没有演得圆满,始终寄希望于来者。 但《茶馆》却使我更多地想起了茶,尤其是到国外演出的时候。原来喝不着热茶,就觉得任什么液体都解不得渴;到了非到卫生间接一玻璃杯生水去喝不可时,真觉得是十分不堪了。其实,老舍先生生前早已告诫过我们:出国得带上暖水瓶。早上,出去参观、访问之前,先将茶叶放好,泡在暖水瓶中留着回来喝。就这,他还说:也不保险。常于参观、访问归来时,国外的侍者早已殷勤地把暖瓶倒光换上新水了。 无论是老舍先生还是我们,那时候都没想过《茶馆》要出国,待到真出去了时,早已保老人的谆谆教导忘却了,谁也没有带暖水瓶。渴得受不了要喝茶时,在日本就只能打电话向旅馆要开水。开水的日语大约是叫“沃悠”,有的同志说不好时就说成“哎哟”,对方越听不懂,我们的几位同志就“哎哟”得越响,竟有一次使日方以为是那个房间出了不幸,以至惊动了警卫人员——实在是抱歉极了。 在欧洲,为喝到茶曾买了几把电壶,很方便的。但每从一国演到另一国,空港照例要检查行李包,问那里边是什么。黄宗洛君,燕京大学毕业生,照例义不容辞,操英语回答。一次,没想到,宗洛英语一出,引起了检查者的惊恐,原来是他把electric pot误说成electric bomb(电炸弹)了——年久不用,偶有失误,也是平常事。但在同志们中间就成了笑话。 闹出这些笑话,其实都是因为一口热茶。因小见大,足见传统是不可以一概否定的。人,仿佛也是一株花、木,缺少了自家的水和土,便无法生长。换了水土仍能活着的,也有,那便是另外的一种东西了。 |
原文1999年3月 发表于《情泉:于是之散文随笔选》,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9年3月版 浏览: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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