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辛求学 　　 　　　　父亲对于物理好像有特别的敏感性。全县物理竞赛中，这个从小山村走出来的山娃子居然拿了第一名。对于父亲来说第一名并不算什么，关键是他第一次进城了。从半夜二点就走，早晨八点赶到考场。进行了两个小时的考试，又急急往回赶。７０年代的小城破旧不堪，但对于父亲来说是新鲜的，看到这么多新鲜玩意，使他的小脑袋里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以至于多年以后父亲向我提起时，眼中闪闪的光彩也是不容忽视的。 　　　　初中毕业，全乡考试中我父亲又拿了第一，父亲可以到县城里读重点高中。但仅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父亲呆在城里，看见城里的孩子每顿都是白米饭加俩馍馍，自己的饭盒里是永远的红薯。让过多的水泡涨了的红薯，吃在嘴里像软糊糊似的。才一个月，一袋半年的红薯没了。父亲作为交换生回到了乡中，乡长的女儿去了县中。乡中每年一次招收高中班，父亲是第一届——７６届，只有一个班７６人，在高中，父亲身兼班长和学委二职。父亲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对他影响最大的几位老师。班主任曾是北京师范大学的赤脚学子之一，任课老师均是西南师范大学的毕业生。那年头，有才能的人都下乡锻炼改造了，所以这又是父亲的一幸。班主任介绍父亲周六周日去打小工，一天７毛６分，能吃上两顿饱饭。于是才６０多斤，１米５６的他仅凭着一周１元５毛２分钱读完了高中。父亲每次提起都觉得奇怪，６０多斤的人一顿工地上的饭也能吃半斤多。母亲总是陪着父亲笑，我也笑，但是……但是为什么心里就是特别难受，特别酸，想哭，尤其是在麦当劳吃饭时，看着５５元的套餐想着父亲的１元５毛２分钱。父亲提起少年的事从来没有泪，只有笑，这让我想起一句话：穷人就是哭也是带着笑意的。 　　　　假期里，父亲作为一个全劳力在地里耕种，一天下来１毛２分钱，这就是一个全劳力起早贪黑的干上整整一天的全部所得。 　　　　父亲的学习用具是我所不能想象的。父亲只有一支钢笔，没有墨水了，父亲会花２分钱去街上买一片用墨汁泡过的纸，拿回家泡一杯水等墨汁散开，这就是墨水。写出来的字很淡，非得好好辨认一番不可。 　　　　 　　温暖冬夜 　　 　　　　父亲的生活不管有多苦，却永远都充满了笑声，也许孩子的快乐和笑声就是那么容易。我也许就是继承了父亲这一点，朋友无论谁都说我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灿烂。回忆中父亲为祖母过生日，花了７毛钱买了２份肉从学校往回赶１５里的山路，冬夜里全家迎回了全身冰冷的他，一家８口人围着那两份冷得像冰一样的肉。还是祖母会持家，将肉倒入一个大锅里，就着肉油弄了好多青菜在里面一块煮，一家８口在已经四个月没吃肉的日子里吃上了一回肉。全家在那个冬夜里，在温暖的家里吃着这一锅大杂烩，令父亲终身难忘。在父亲日后漂流的日子里每每忆起那晚，就会给自己力量。爷爷的孩子里只有父亲将高中读完，主要是没有花家里的钱，而且他的成绩也很好。 　　　　爷爷曾经告诉我一件小事，在父亲高二那年，家里实在没法过了，爷爷走了１５里山路想将父亲领回来。走到教室外面，爷爷蹲着抽了一袋烟，总觉得父亲会有出息，没有与父亲打照面就回去了。这件事恐怕父亲现今为止也不知道，但每次我想起来都胆颤心惊，因为如果是那样，他的命运又不知是怎样的了。 　　　　不过父亲知道的事情也有一件，父亲出生前一晚，爷爷梦见杀了一条蛇，于是父亲出生了。而我出生时，父亲也梦见杀了一条蛇，美中不足的是我是一个女孩。 　　　　　　 　　父亲病重 　　 　　　　高中毕业报考学校的时候，我与父亲就有过一次严重的分歧。我有恋家情节，初中时就每顿都回家吃，学校到我家得翻一座山。一次中午太阳太毒，我在回家的路上晕倒了。但是我还是愿意回家吃。于是就围绕是考外地还是本地大学展开了争论，父亲坚持要我考外地大学，而我坚持要考本地大学。当然是他赢了，我报考了外地大学，却给我日后不能留在病重的父亲身边带来了遗憾。 　　　　２００１年春节的时候回家才知父亲脑部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医生推断１９９８年可能就开始长了。那时父亲就经常头疼，可是直到眼睛几乎看不见才去医院检查。这件事对于我们全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那么结实、顽强的人怎么会忽然之间得了这样的怪病。市里最具权威的医生说开刀成功率只有３０％，而且开刀的同时也就伴随着再感染，肿瘤之处神经众多，有６０％到７０％的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母亲和我当然是不同意的，于是采取了一个中间方案，采用ｒ刀无创伤手术先抑制住细胞的生长。ｒ刀手术虽然成功，但却带来了４项后遗症和免御系统的大幅减弱。向来很少生病的父亲不仅经常头晕发烧，而且由于药物的作用迅速胖起来。今年夏天回去几乎都不敢认了，身体不好不说，精神也大受打击，从前开朗的父亲竟开始消沉。爷爷从老家赶来看父亲，走的时候却仿若生离死别。最让我难受的是父亲有负罪感，看病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他总是对我说：“看着女儿又出息了，爸爸却拿不出钱来供你上大学。”我比父亲更伤心，为什么父亲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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