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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从一个夹子里掉出一打废纸,刚要扔,却发现是我高中时代的诗稿。
《新长恨歌并序》——我看了珍妃传记之后写的,序是古文体,诗文仿照《长恨歌》拟就。时间一久,因为作了好多新词句,我就把这篇文章忘得一干二净,所幸居然能找到原稿,真是个奇迹。 重读旧作的心情很复杂,我真的不清楚是在怎么一种感情的驱动下,写了这篇诗文。珍妃和光绪皇帝的爱情故事,当时真正是感动了我。想起了去年给崇祯写的祭文,我就又有了去祭悼珍妃的打算。 在公共汽车上,我陷入沉思,想着一百多年前发生的那段故事,想着那个为爱情而赴死的女子。一路上,总有着那么一个人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是那个皇帝,也是那个妃子。 作为一个旧时代的女人,她不见得有多么的深明大义,也不见得明白维新的重要性。她是柔弱的,是矜持的。皇宫里的月白色缎子,连慈禧太后都说,只有珍妃配穿。娇嫩的月白色,娇嫩的人儿,无论如何是不该那样死的。她纵身跳下的井还在贞顺门内,井口是那么的小,小的只能容纳下一个灵魂。 这一切都是因为光绪,因为他说爱她,他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值得他爱。当皇宫里唯一的一个男人将自己对自由的渴望和对爱情的憧憬完全集中于珍妃一人身上的时候,她怎么会不激动,怎么会不去为自己的男人做任何事情?她帮康有为递了折子,她给了光绪信心,她让光绪相信只要等待,等到慈禧西归的时候,他的政治梦想就能够实现。为此,她做了多少“错事”啊……受人折磨,受人攻击,受人嫉妒,终于香销玉殒…… 西太后直截了当地说,洋人就要打进城来了。外头乱糟糟的,谁也保不定怎么样,万一受了侮辱,那就丢尽了皇家的体面,也对不起列祖列宗。 珍妃愣了一下说,我明白,不曾给祖宗丢人。 太后说,你年轻,容易惹事!我们要避一避,带你走不方便。 珍妃说,您可以避一避,可是皇帝得坐镇京师,维持大局。 太后把脸一翻,大声呵斥说,你死在临头,还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应死的罪! 不管你有罪没罪,都得死! 我要见皇上一面,皇上没让我死! 皇上也救不了你。把她扔到井里去。来人哪! …… 当时地位仅次于李莲英的太监崔玉贵回忆到:“我不会忘掉那一段事,那是我一生中经历的最惨的一段往事。回想过去,我很佩服25岁的珍妃,说出话来比刀子都厉害,死在临头,一点也不打颤。我罪不该死!皇上没让我死!你们爱逃跑不逃跑,但皇帝不应该跑!这三句话说的多在理,噎得老太后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只能耍蛮。在冷宫里呆了三年之久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了不起!” 现在的情人们只要在一起就很开心,每天盼望的是对方能够对自己无休止的诉说爱恋。是啊,谁都愿意被爱,爱也可以总是挂在嘴上。可是,爱一个人,究竟能够为他做什么呢? 为他死。 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不是躲到他的身后寻求保护,更不是无谓地推卸责任,而是勇敢地挡在他的面前,用自己柔弱的双肩去承担本应该落在爱人身上的灾难,为他去死。这一次的献身,要比无意义的一千万句“我爱你”沉重不知多少倍! 车窗外是紫禁城的红色高墙,墙外一对对情侣在温暖的阳光下相互依偎。他们从来也永远不会想到,在红墙的里面,曾经有一位女子为了情人的自由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做最后一次努力,曾经有一位皇帝把对这名女子的爱深埋心底,也用生命实现着自己的誓言,将整个身心全部交给了她。 爱情不是说说就可以的。 在我们这个社会,已经没有了古人对待爱情的情怀。但是,我们为什么还相信爱情?那是因为有许多像珍妃和光绪一样的情侣,给了我们爱情依然存在的信念,让我们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站在珍妃曾住过的景仁宫门前,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拿出打火机,将诗稿焚于宫前。我不想留着它了,它早已经生根在我心里。或许,当时写这诗文的激情,是属于珍妃的,现在不过是还给她罢了。 光绪直到死,都在瀛台上凝望着一顶珍妃曾经用过的旧帐子出神。 对于两个已死的人,我只有祝愿他们能在泉台相随。而对活着的人,我替光绪羡慕,他们拥有那么多的自由去恋爱,去厮守,但即使是这样,好多人也还是不珍惜身边的缘分。 “玉钗金井一叶坠”——文廷式悼珍妃的一句诗,佳人面如花娇,命比纸薄。薄命不为别的,为了爱,为了用生命去爱。 附: 那天晚上回家,又读了元好问的《摸鱼儿》: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正中情怀,催人泪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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