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5号馆文选__资料存档

1943年冬天，一位名叫岳乐山的老人病逝于青岛。当时谁也不曾料到，60年后，他那三百万言的手稿成为价值连城的绝代孤本，他所著的一部长篇巨著成为2003年底中国出版界瞩目的焦点。据权威人士向本报透露，《尘世奇谈》，这部中国晚清以来规模最大的长篇小说即将惊现于世。 　　 　　　　故事从六十年前开始。 　　 　　　　岳乐山于清光绪初以秀才考取文兵（清军官）。其时以秀才文兵出身者多是汉人，如后来变为军阀的袁世凯、吴佩孚、段祺瑞、冯国璋、徐世昌等都是如此。岳乐山曾参加过清朝镇压抗清起义，同时担任过新疆中俄边界交涉员。因马尔太山划界有功（向帝俄争回800华里），调任京官，后又放官松江知府。辛亥革命后，田中玉任山东省长时期，他出任田的参谋长。岳乐山在为官戎马之余，一直写作，那部断断续续写了几十年的大书，就是读者即将看到的《尘世奇谈》。 　　 　　　　 　　四十年前有人窥见奇书手稿 　　 　　 　　　　在岳乐山去世二十年之后，就有人阅读了这部书的手稿。当年在青岛市文联工作的曹述之，在1963年是这样描述这部书的： 　　 　　　　从作品中可以看出作者的思想倾向于保皇派。作者明知满清天下已不可保，但又竭尽全力效忠于慈禧、光绪。例如他曾率兵去新疆、外蒙一带平复骚乱；率兵去京北清剿康小八领导的十三县矿工、农民起义；率领满清水师去江浙镇压盐运船夫（即后来的上海青红帮）起义；戊戌政变搜捕谭嗣同、康广仁等六君子时，负责北京西直门戒严。作品中塑造的主人公邱山即作者本人。他把个人经历几乎全部写入小说，故其思想倾向是无法掩盖的。然而，作者本人虽然效忠于慈禧、光绪，却与立志推翻满清政府、主张民主共和的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革命先辈是莫逆之交。作者开始反对孙中山倡导的革命，继而赞助孙中山的革命活动，最后参加了辛亥革命。辛亥革命成功后，又到山东省任职，可惜作者没能把这段经历充分反映到小说中，有之，也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作品的主要内容，如上所述，是以作者的个人经历为生活基础的。当然，作者所经历的清末几次历史事件，不能不加以夸大虚构，从而使情节曲折，人物生动……除此，故事整个结构当称严谨，自庚子乱平息，慈禧西安逃难回京，至慈禧、光绪暴死，到辛亥革命、南北议和，前后30余年间，历次军事、政治、外交事件皆有记述和描绘。因为书中所写的重大事件，有的是作者亲身参与过的，叙述其矛盾冲突过程较之历史记载详尽细致，而事件中的人物多是真实姓名，距历史事实又不太远。书中值得一读的是各地风俗民情、生活习惯、矿藏物产、名胜古迹等描述，在清代其他说部中是很少见的。 　　 　　　　对作品的评价，以我个人的看法，由于作者思想倾向，这部小说受《野叟曝言》的影响较深。《野叟曝言》塑造的文素臣博学多才，能文能武，少有大志，壮欲治国，可惜时不我与。邱山就是文素臣式的人物。清代小说，自《红楼梦》始，即已暴露满清的腐败，至《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孽海花》、《老残游记》等著，反满情绪更加明显。而《尘世奇谈》字里行间虽也揭露满清宫廷王室和王公大臣的肮脏污浊，但无反满情绪，尤其对慈禧和光绪，竭诚维护，不忘厚赐之恩。因此，作品的思想性较《儒林外史》、《老残游记》是逊色的，但作者的社会知识和个人经历以及文笔辞藻，则皆胜于《儒林外史》、《老残游记》。 　　 　　　　这是目前为止对《尘世奇谈》较为全面、也为时较早的介绍评价。而这部书从问世至今，只以手稿存世。手稿的存亡就意味着这部作品的生死。 　　 　　　　1943年，岳乐山去世前，将手稿传给了他的儿子岳廉识。岳廉识是岳乐山的独子。对于父亲的心血结晶，他万般珍爱。他心里非常清楚，手稿未能问世，父亲是带着满腔遗憾离世的，这遗憾最终是要他来弥补。岳廉识并无后嗣，因而期望这部大著流布人世的心情甚至比岳乐山更为强烈。谁知，正是这种焦灼，使手稿踏上了漫漫坎坷之途，引出了多少恩恩怨怨。 　　 　　　　 　　岳廉识的三次“委托” 　　 　　 　　　　第一次“委托”　1994年6月，山东省政协主办的《春秋》杂志第2期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民国奇书〈尘世奇谈〉蒙难记》。作者石业华在文中说：“岳乐山临终前，曾嘱其子岳廉识将书稿送给老舍先生审阅，希望老舍帮助整理出版。”老舍时在青岛山东大学任教，如能得到先生的援助，出版自然有望。岳廉识不敢延宕，立刻拜访老舍先生。”“1943年秋天，老舍先生在他任教的青岛山东大学院内一所洋式平房里，花了足足两周时间，阅读了这部长篇历史小说的大部分手稿。之后不久，老舍便当着王统照、孟超、吴伯箫等山大同仁的面，盛夸‘此书乃必传之作’，‘堪称民国第一奇书’。”“不久，岳乐山病逝，书稿由独子岳廉识保存。此时，老舍应邀赴美讲学，之后，又赴济南任教。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老舍虽未忘此事，但因力量单薄，未能如愿。”“建国后，老舍念念不忘此书的出版事宜，但终因卷帙浩繁，政治运动频起，先生（岳乐山）的遗愿未能实现。” 　　 　　　　石业华还说：“（60年代初），岳廉识还多次写信给父亲的老朋友老舍先生，请求他鼎力襄助。老舍表示，一定尽力帮忙，使这部奇书早日面世。很可惜，当时老舍忙于出国访问，接着中国社会风云突变，‘十年浩劫’开始，老舍身不保己，直至含冤死去，出版《尘世奇谈》的愿望也就灰飞烟灭了。”老舍先生与《尘世奇谈》手稿的结缘，其确切性的材料虽有待于进一步挖掘，却不失为一则佳话，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尘世奇谈》的价值。 　　 　　　　第二次“委托”　1963年秋，岳廉识郑重地把手稿移交中共青岛市委宣传部，请求专家鉴定，希望早日出版。1963年冬，中共青岛市委宣传部决定，将手稿转青岛市文联处理。青岛市文联对此专门召开党组会议，责成曹述之研读，以鉴定其价值。曹述之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阅读了全部书稿，写出审读报告。 　　 　　　　当时，青岛市文联准备将书稿“向北京有关部门推荐”（中共青岛市委宣传部《关于收回〈尘世奇谈〉书稿的一些情况》），客观地说青岛方面还不能对书稿的价值做出完全判断。而要对这部罕见的长篇巨构再予鉴定，实为困难重重。犹豫之间，市文联开展了“四清运动”，马上，“文化大革命”又接踵而至。十年浩劫，万象凋零，手稿即被搁置起来。 　　 　　　　但是，手稿却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为了保护手稿，青岛市文联的不少人遭到批斗，有的人甚至被遣送回原籍。市文联副主席张济后来在他的《证明材料》中回忆说：“‘文革’期间，我为收阅这份稿件而惨遭过迫害，这就不必追叙了。”惨痛之情，溢于言表。 　　 　　　　第三次“委托”　青岛市文联于1979年初恢复，嗣后立即将分藏三处的《尘世奇谈》手稿集中统一保存。17年来，岳廉识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手稿的命运，当他得知手稿尚在时，激动不已。 　　 　　　　1979年5月，岳廉识手书一纸委托，请他的亲戚臧若仙（青岛日报干部）到市文联取回手稿。市文联经研究，同意暂将手稿交臧若仙带回，嘱咐他“定要妥为慎重保护。不久，政府仍要收藏或收编出版”。臧若仙将手稿带回交给岳廉识。岳廉识因年老体衰，便委托臧若仙先代为整理。1980年5月，岳廉识又立委托于杲文庭、臧若仙，称“关于我先父遗著《尘世奇谈》之稿本，全权委托该两人商同处理。以后该稿出版后的稿费亦由其杲、臧二人全权负责领取支配，以示我对其二人一贯对我照顾之酬意”。 　　 　　　　手稿的整理权不要了，出版后的稿费也不要了，这一切，全权委托或者说送给了他人。岳廉识之所以这样做，在于他自知年迈多病，只要有人愿意帮助他完成父亲的遗愿，他就心存感激，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急切之情不能自已。 　　 　　　　1980年6月间，距岳廉识“全权委托”杲、臧仅仅一个月，岳廉识就一病不起。他想到自己孤独无继，生活拮据，而又来日无多，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于是他找来杲文庭，让他转告臧若仙，愿以100元将手稿转让。“臧若仙因深知此稿具有文物性质，不论钱多少，私相买卖不当。臧并将此情向岳当面解释，但岳当时由于病重，言不入耳，遂于1980年7月上旬，令杲到臧处将稿取走。”（杲文庭、臧若仙《我们对〈尘世奇谈〉所了解的情况》） 　　 　　　　岳廉识也许并不知道，就在前一个月，《尘世奇谈》已被人推荐给山东人民出版社。果然，7月中旬，山东人民出版社专派人来到青岛。他们先与杲文庭、臧若仙取得联系，又在他们的带领下见到了岳廉识，于8月4日取走手稿4卷，带回济南审读。1981年4月，岳廉识又委托李程碑与黑龙江人民出版出版社达成了出版协议。 　　 　　　　一方代表与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合作，一方代表与山东人民出版社合作，手稿分散两处，《尘世奇谈》的出版被搁置。 　　 　　　　 　　《尘世奇谈》手稿产权转让 　　 　　 　　　　在此期间，中共山东省委的领导同志获知《尘世奇谈》手稿一事，请宣传部处理。宣传部负责同志认为，《尘世奇谈》手稿是重要的文史资料，不能流散。整个手稿还谈不上出版与否，首先得由政府收回保管。为了收回流散的手稿，中共青岛市委宣传部于1981年12月25日向省委宣传部写出报告，请示将送往各地出版部门和仍保存在私人手里的书稿全部收归国家所有，由青岛市文管会查清、收存、保管、整理。 　　 　　　　《尘世奇谈》手稿收缴，使有关这部长篇小说的传言不胫而走。1983年9月20日，上海《文学报》在头版刊出消息：《一部具有一定史料价值和文学价值的特大长篇〈尘世奇谈〉书稿由作者后代献给国家》。这则消息经《羊城晚报》、香港《文汇报》、新华社等媒体转发，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 　　 　　　　1984年1月，岳廉识先生病故。他最终没能看到父亲的心血结晶——《尘世奇谈》出版问世。1993年10月，在李程碑的多次催问下，前身为黑龙江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室的北方文艺出版社打算继续进行《尘世奇谈》书稿的整理、出版工作，并表示联络山东有关方面分头整理，计划于1994年底之前完成出版工作。 　　 　　　　此时的山东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室早在1984年就发展成为山东文艺出版社，而且当时存放在山东人民出版社的4卷手稿在手稿收缴时也已交还给青岛市委宣传部，青岛市委宣传部连同另外2卷又一并呈交到省委宣传部。但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两省有关方面迟迟未能走到一起。很快三年过去，《尘世奇谈》并未问世。 　　 　　　　1996年7月，李程碑来到山东文艺出版社寻求新的合作。当此之时，早年以一曲《风流歌》蜚声全国的著名诗人纪宇在中间起了作用。 　　 　　　　纪宇1975年在《青岛文艺》编辑部当编辑时就接触过《尘世奇谈》手稿。曾阅读了其中相当部分的章节，被这部作品吸引。二十多年后，他听说这部手稿辗转到了朋友李程碑手中。他们多次谈论到这部手稿，谈它的内容，谈它的前途。纪宇与这部手稿又接上了缘。于是，纪宇向李推荐了山东文艺出版社。纪宇与山东文艺出版社一直有着良好的关系，他的《97诗韵》、《诗之梦》都是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他想尽快促成《尘世奇谈》的出版，也不枉自己与《尘世奇谈》有过那样一段缘分。他向当时的社长国祯明转达了李程碑欲与山东文艺出版社合作的意向。国社长给予积极回应。 　　 　　　　这一次，李程碑不是以他个人名义与山东文艺出版社签订出版协议，而是首先以《尘世奇谈》手稿收藏人的身份把手稿交给上海影视公司青岛分公司，然后由上海影视公司青岛分公司与山东文艺出版社办理了产权转让。 　　 　　　　 　　历史机遇使《尘世奇谈》终于问世 　　 　　 　　　　很快又一个三年过去了，事情并没有任何进展。这部大书的问世，好像还在等待最后的机遇。2001年8月，全国文艺出版社社长年会在新疆乌鲁木齐市召开。山东文艺出版社社长路英勇、北方文艺出版社社长王智忠见面了。 　　 　　　　如果算上山东文艺出版社的前身山东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室、北方文艺出版社的前身黑龙江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室，两社围绕《尘世奇谈》手稿所发生的纠葛，已持续了整整20年。路英勇社长、王智忠社长谈起此事，感慨不已。两位社长达成共识：弃却前嫌，合作出版。乌鲁木齐会议之后，两社分别成立工作小组，拟订出详细的工作步骤：首先，对手稿进行清理，以确定是否完整；其次，拟订统一整理方案，分头各自整理；第三，统一定稿，统一印刷，统一发行。 　　 　　　　半个月后，传来一个令人欣喜的消息：《尘世奇谈》16卷手稿完好无损。山东文艺出版社存手稿9卷，包括李程碑所交3卷、从省委宣传部新闻出版处取来的6卷；北方文艺出版社存7卷。山东文艺出版社所存第3卷缺少第142回至150回，本以为已经遗失，没想到竟存在北方文艺出版社。 　　 　　　　2002年1月，趁北京图书订货会间隙，山东文艺出版社、北方文艺出版社工作小组成员座谈《尘世奇谈》编辑、出版事宜。座谈会之后，两社工作小组交流了整理、编辑中遇到的问题，商定出解决方案。 　　 　　　　2002年2月15日，农历正月初四，山东文艺出版社工作小组成员赴哈尔滨，与北方文艺出版社工作小组再次会谈，商讨并通过《〈尘世奇谈〉出版实施方案》。“方案”确定出版时属两社社名。山东文艺出版社具体负责出版、宣传、发行等事宜。2002年8月，两社工作小组又在山东济南再次召开“《尘世奇谈》编辑、出版工作会议”。 　　 　　　　山东出版集团对《尘世奇谈》的出版给予了大力支持，并列入2002年度重点选题。经过两年多的不懈努力工作《尘世奇谈》，将于2003年底正式出版。此时，离岳乐山创作完成此书，已六十余载。

原文2003年11月19日 发表于中华读书报  浏览：1025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3/11/24 7:5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