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博文的觐见 　　 各位研究先进已经指出，慈禧太后回西苑是由杨祟伊的奏折所引发。然慈禧太后回西苑的目的为何?由此再检视杨祟伊的奏折。杨折中关于请慈禧太后立即训政的主要理由涉及4个人：第一个是革员文廷式，其罪名是甲午昌言用兵，以致割地偿款，并与康有为、孙文相勾结；第二个是康有为，其罪名是组织强学会、大同学会，在京讲学，变更成法，并与文廷式、孙文相勾结；第三个是孙文，其罪名是与文廷式、康有为相勾结；第四个是伊藤博文。其中文廷式已是革员，掀不起大的风浪；康有为据八月初二日的谕旨，已被逐往上海；孙文早被清朝通缉，亦已逃往海外。惟一具有现实威胁性的是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对此，杨折称： 　　 风闻东洋故相依藤博文，即日到京，将专政柄。臣虽得自传闻，然近来传闻之言，其应如响。依藤果用，则祖宗所传天下，不啻拱手让人。 　　 也有一些研究先进据此而指出，慈禧太后回西苑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八月初五日光绪帝将召见伊藤博文。 　　 这一论点可以得到前引内务府各档案的支持。前引档案已经说明，慈禧太后八月初三日晚的决定是八月初四日回西苑，初六日回颐和园。这一决定的意义就在于，其目的是针对伊藤博文而不是针对光绪帝的。因为慈禧太后在西苑的时间只有八月初四的晚上，初五日一天，初六日早晨。如果是针对光绪帝的，慈禧太后就不会这么快回颐和园，必须始终与光绪帝同住在一处。慈禧太后临行时可能还不知道光绪帝决定于八月初十日去颐和园，十七日还宫；但即使知道，八月初六日至初十日，光绪帝仍有5天单独在宫中行使皇帝权力的时间。如果再进一步的设想，称慈禧太后初六日回颐和园的决定，是对光绪帝的迷惑，我认为也不太像。这里可以提出两条证据：其一是八月初四日慈禧太后离开颐和园时，仍不忘由敬事房传其旨意给内务府升平署："十四日、十五日、十六日颐乐殿伺候戏。" 颐乐殿为颐和园中的演戏场所。慈禧太后这一位戏迷，临行前还在颐和园为其准备了3天的中秋节大戏。后来的时局变化使这几天演戏的时间和地点，一变再变，显得十分麻烦。其二是内务府已经安排初六日慈禧太后回颐和园的各类事务（后将详述）。 　　 …… 　　 ……但不管光绪帝接见伊藤博文的时间有无请示，慈禧太后若想知道，完全可以从其亲信首席总理衙门大臣奕劻处得到准确的消息。由此似可以认为，慈禧太后由颐和园回西苑时，已知光绪帝召见伊藤博文的时间为初五日中午。 　　 康有为及其党人对于此次伊藤博文的访华，似有着一个完整的计划。这里可以排出一份时间表。其一，伊藤博文到北京后，康有为曾于八月初三日下午拜访过伊藤博文，两人有过较长时间的交谈。其二，八月初五日，御史杨深秀奏称："日本伊藤博文游历在都，其人曾为东瀛名相，必深愿联结吾华，共求自保者也。未为借才之举，先为借著之筹，臣尤伏愿我皇上早定大计，固结英、美、日本三国，勿嫌合邦之名为不美，诚天下苍生之福矣。"其三，八月初六日，御史宋伯鲁奏称："今拟请皇上速简通达外务名震地球之重臣，如大学士李鸿章者，往见该教士李提摩太及日相伊藤博文，与之商酌办法。以工部主事康有为为参赞，必能转祸为福。"我以为，由此时间表似可大胆地推论康有为及其党人的计谋：先由康有为于八月初三日出面探寻伊藤博文的基本态度；然后次日即八月初四日由杨深秀出奏，该折当于初五日早朝时呈递到光绪帝之手，而中午即是伊藤博文觐见之时，使光绪帝在此时有印象，以盼其有所行动；又次日由宋伯鲁再出奏，因觐见已经完成，光绪帝不太可能再见伊藤，故请李鸿章再与之交涉，同时推出康有为。然而，康有为及其党人之精心设计，虽不为慈禧太后所须知，但在行动上却被慈禧太后占了先机。 　　 慈禧太后极具政治敏感，对权力尤其丝毫不放松。就笔者所见，她在由颐和园回西苑前，所得到的有关伊藤博文的正式材料为以下3件：其一是刑部主事洪汝冲的奏折。该折提出了"迁都"、"借才"、"联邦"三策，其中"借才"一策称： 　　 近日伊藤罢相，将欲来游，藉覘国是。皇上如能縻以好爵，使近在耳目，博访周咨，则新政立行，而中日之邦交益固。否则无论中国人才，万难收效旦夕。即有一二新进有志之士，亦未必不见嫉老成，事多掣肘，及至身败名裂，而国事已无可挽回。伊藤以敌国旧相，成绩昭然，信任既专，威望自重，无所惮于变革，无所用其排挤，即与欧西交涉，亦当刮目相看，庶阴谋藉以稍戢，中国转贫为富，转弱为强，转危为安之机，实系乎此。此借才之不可缓者。 　　 据《随手登记档》，洪汝冲奏折于七月二十四日由刑部代奏，又据《上谕档》，该折奉旨"留中"，并于当日进呈慈禧太后。洪汝冲的激烈言论，给慈禧太后留下很深的印象，以致在政变后，对洪汝冲有所追查。其二是八月初一日军机处将总理衙门抄录的与日本伊藤博文问答节略呈送慈禧太后。其三是前军机章京新任江苏松江知府濮子潼八月初三日的奏折：……该折于当日呈送慈禧太后。 　　 杨崇伊的奏折进到慈禧太后前时，现有的材料尚不能确定有何人在场。但若慈禧太后有所垂询，那么任何一个说实话的大臣都会陈明，此时的京城已经弥漫着伊藤博文将被留下重用的传言。……这些这是奏折的情况，而每一件奏折的背后很可能又有众多的故事。政变后，反对康有为等人的前户部主事缪润绂将伊藤博文来华，称为康有为、张荫桓密定召来，并伴有孙文的密谋。由此可以大体推测当时传言的广泛和失真程度。 　　 由此而产生一个问题，光绪帝留伊藤博文作为清朝的顾问当时有无可能性？……也就是说，除了技术人才，此时已经考虑聘请政治入才了。但是，从清朝的政治权力结构来看，难有相应的政治空间以留聘伊藤博文，前引各留用伊藤的奏折，也只是称用高爵厚禄留伊藤以备随时咨询。然清朝当时无法设立可以留用伊藤的政治职位，这不过是我今天的一种判断，而在慈禧太后的心目中，光绪帝会否因其不在而如七月十九日罢免礼部六堂官、二十日任命军机四章京那1样，做出一些她无法接受又无权否决的"荒唐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直到此时，应当说，慈禧太后看到的只有一些痕迹，而无任何证据。但杨祟伊奏折称"近来传闻之言，其应如响"，很是有煽动性，在她与光绪帝之间已陷于紧张状态的关系中，点着了吱吱作响的引火绳。 　　 然而，在八月初三日晚至八月初四日，慈禧太后并没有显出焦虑和不安。八月初三日晚，内务府所拟的第二天行程是：八月初四日，圣母皇太后在乐寿堂进早膳半，总管二名奏请圣令皇大名从水木白亲码头乘船至广源闸西码头，下船乘轿至万寿寺拈香，毕，步行至御座房少坐，乘矫至广源闸东码头，下轿乘船至倚虹堂少坐，乘轿进西直门、西安门，由西三座门进福华门，由瀛秀园门还仪銮殿。舱两次休息，两次换船，三次换轿，并在途中去万寿寺烧香。慈禧太后这一行程比光绪帝从颐和园还宫一路坐轿，要舒适得多，悠闲得多，花费的时间也多得多。今天还找不到更多的材料可以说明慈禧太后此行时的心情，但从前引内务府《杂录档》的一段史料可以看出，尽管所用的车马都在寅初，即凌晨3时分别在东宫门、新宫门淮备完毕，但她回到西苑却已很晚。《清代起居注册》队光绪帝于"申刻"(下午3至5时)在瀛秀园门外跪接慈僖太后。看起来她并不着急，显得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我在前面已经分析过，对于年轻的光绪帝，她有绝对的操纵和控制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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