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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言者的荣辱是衡量政治文明的秤
稍微懂得点历史的人,都知道自古以来中国的知识分子有直言的优秀传统。同时也知道,此传统并非一泄千里的江河,后浪推前浪奔流不断,而是大漠深处的一泓水,时断时续。其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完全是由直言者的荣辱所决定的:直言者以荣下场,学习和仿效者就接踵而至,传统就续;直言者以辱结局,人们唯恐获罪,谁还愿意干“吃力不讨好”的事,传统就断了。然而,有意思的是,直言者的荣辱恰好是衡量社会文明的一杆秤。直言者荣,说明社会清明,政通人和;而直言者辱,则说明专制独裁横行,社会的文明无从谈起。于是,我想起了当代中国两位以直言著称的名士:梁漱溟和陈从周。这二位老先生因直言获荣与受辱,恰像一杆公平的秤,衡量出社会政治文明的程度来。 梁漱溟,中国当代著名哲学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年轻时加 入同盟会,后任北京大学教授,是一位生性耿直的爱国民主人士。陈从周,中国当代著名古建筑、园林学家,同时又是有名的诗人、书画家,长期任上海同济大学教授。在他一生的教学和社会活动中,以直言著称于世。 梁漱溟的直言,发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他经过细致的调查研 究,认为中国的农民太苦,便直接对政府的政策提出批评,言词尖刻凌厉。“文革”中,当局发动“批林批孔”,处于逆境的他又站出来公开反对说“批孔”是“一场闹剧”。陈从周,因为籍贯浙江,故在海盐境内的南北湖生态遭到严重破坏时,他便直言指责执政者。当嘉兴市委书记向他索字时,他写的条幅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救救南北湖。”而给海盐县长写的却是“石落乌纱”四字,意为海盐县炸山取石,破坏环境,最后会导致你乌纱难戴。更绝的是,他给海盐县委书记的赠画落款是:“在隆隆炮声中挥泪写之。”1991年,当他得知南北湖的炸山死灰复燃,竟直接上书江泽民说:“破坏风景太甚,民情愤怒,附上中国环境报印件一张,公可抽空一阅。”还特别在信的最后写了这么几句话:“敬恳泽公开恩,救救南北湖。小民陈从周。”批评之尖刻,谁也能感得到。 从实讲,梁、陈二先生的直言,都是为国家、为人民着想,但所 受对待截然不同,其荣辱更是霄壤之别。梁漱溟的直言,得罪了毛泽东,毛说他是“用笔杀人”,在中央十分严肃的会上发动大家批斗他,甚至把他从讲台上轰下,后又把他作为“反面教员”留在政协当活靶子批判,前后持续二十余年,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才获平反。而陈从周则不同。他的题字、赠画讽刺地方大员,不但没有受到责怪,相反,还表扬他批评得好,并立即采取措施保护南北湖。特别是江泽民读了他的信,立即批给浙江省长阅办,使得南北湖重新变成了青山绿树碧水的旅游胜地。 一滴水可见太阳。从梁漱溟、陈从周直言的不同遭遇,我们可以 清楚地看出社会的文明程度,特别是政治文明的程度。梁漱溟直言时,中国正在大搞领袖迷信,领袖只能受人顶礼膜拜,而不能对其批评,谁要批评谁就是“反党”。因此,在那阵儿,整个社会万马齐喑,根本谈不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明景象。而陈从周的直言,虽也是针对领导当局,甚至请最高领导人“开恩”,但却是在改革开放的大好日子里,他不但没有获罪,还受到领导当局的高度重视和支持。所有这些,亦可证明这个社会的政治清明和文明的程度之高。 直言者的荣辱是衡量一个社会政治文明的秤,依我看确实如此,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但愿梁漱溟的悲剧不再重演,但愿陈从周的喜剧长演下去。这样,我们这个社会就会更加地有希望。 作者:屈超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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