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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抱孙儿望后头
陈从周 最近半个月来,我是在昏沉中过日子,儿子陈丰在美国洛杉矶不幸惨遭墨西哥人刺死(1987.11.29),白头哭子,我情何堪,身边的寡媳稚孙,触目肠断,我以极忍耐之心用工楷抄写韩愈的《祭十二郎文》,用以寄托哀思,因为在大痛之时,我实在无法抒写我寸怀,我几乎麻木了。 一百零五岁的苏局仙老人,在报上看到了这不幸的消息,托王正国同志送来一信,信中除慰问我外,还说“老病颓唐,难以趋前面慰。”多恳切的心情啊!附上一首诗:“惨祸突遭天地愁,无穷苦痛泪倾流,万难觅到宽怀处,紧抱孙儿望后头。”“紧抱孙儿望后头”,我读了再三,这位慈祥的老人,对我们后辈遇上大祸,同情怜悯之心,字字真情,世上有这样的长者充满了仁慈的心,其享受百岁外高龄,不是偶然的,“仁者寿”这句古话一点也没有过分。 我与苏老至今尚未拜谒过,五年前他送我一联“山水外极少乐趣,天地间尽是真情”,我悬挂在我的书斋“梓室”中,与叶圣陶老人篆书的斋额,仿佛我朝夕相对着老师,我总感到老一辈的学者们,在他们的思想中充满着仁与慈,对后一辈是那么的关注、鼓励。这次儿子的不幸,叶老是没有告诉他,苏老见报了,也无法瞒他,而老人却来信赐诗安慰我,他的那“紧抱孙儿望后头”,是他百余年来的人生经验,沉痛的我,得到这句话,我颓唐的情绪振作了,我挺起腰干,继续我的工作。我没有气馁,儿子是死了,我应该再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活着,仍旧可以在豫园工地上见到我,在学生的教室中见到我,我应该看到后头。 社会是个大家庭,在我儿子惨死前两天,是我的生日,我的一批新老中外研究生,要为我祝寿,我坚持吃一顿阳春面,他们同意了我的做法。在席上我说:“我前半生靠老师,后半生靠学生”,不料接着儿子永久地走了,我的那个日本研究生久保田雅代,坐在我门外哭了两次,人也不愿进来,我也一点不知道。我的第一个研究生路秉杰,为我料理一切事宜,而老师陈植与王遽常、前辈苏步青等,来慰问我,儿子是受贝聿铭先生奖学金攻读建筑硕士学位去的,贝先生又以电话相慰。老师、朋友、学生与我组成了这种伟大、微妙、亲切、感激的爱的境界,是一个人在最困难中得到的无比温暖。 逝者如斯,我也没有回天之力,我除感谢党政领导对我的关怀与美国朋友们的支持帮助,从苏老的诗中,我得到了明灯,今后该怎么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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