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悲哀的故乡之旅
从1995年春节以后到母亲2000年10月去世,这期间,我只有一次回家乡,回去的目的也只是照顾一下住院的父亲。返回的时候,冬夜的天空灰蒙蒙的,远处的灯摇曳着,发着惨白的光亮,我的内心装满了沉重的悲哀和无限的酸楚,泪水也早已流尽,因为,虽然父亲的病好了,但是慈爱的母亲却突发脑溢血,在昏迷了一周后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们小时候,家里生活困难,尤其是日子不顺心,母亲把我们兄妹四人拉扯成人,艰辛倍偿,极为不易,母亲对我说过,如果不是不忍心丢下我们兄妹四人成为没娘的孩子,她可能早就寻短见了,事实上,母亲有两次是从死亡线上回来的,她仍旧是不放心我们。 我们长大了,但是在距离上却是一点点远离母亲。我们总是想方设法让母亲来我们这儿住上一些日子,可是祖母高龄,父亲也需要照顾,母亲不能住太长的时间。我却是有几年没有回去了,母亲时时刻刻都盼望着我常回家看看,春节时,母亲总是为我们盛上碗饺子。 2000年10月的一天中午,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两天以后做手术,要我回去。我知道,父亲虽然是做心脏手术,但基本没有什么危险,不过我还是决定回去,因为可以再见到母亲。从济南到家乡需要5、6个小时,再加上下午开往家乡的车很少,所以我告诉母亲第二天一早回家。当天下午上班后,我心神不定,给媳妇打了个电话,就直奔长途汽车站,下午5点的时候,赶上了一趟去河南的长途车,在车上,我告诉母亲晚上10点多能到父亲住的医院。 到达单县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当时是农历10月10日,县里正在准备一年一度的物资交流大会,街道两旁是商贩搭的临时简易售货屋。天气很冷,又下着小雨。我到医院的时候,母亲正在门口等着我。虽然母亲从济南回去时间不长,但看到我仍是非常高兴,关切地问我吃了没。 父亲的病房里没有其他人,那天晚上我和母亲就没有回家。父亲气色很好,很详细地介绍有关手术的情况,并期待着手术后恢复健康的情景,我一一应着,问着母亲近来的事,还有奶奶、舅舅、姨等的情况。 母亲示意我出去,在病房楼的电梯口,母亲告诉我,父亲心脏不太好,恰好北京来了个专家给其他病人做心脏支架手术,父亲也希望借此机会放个支架,改善心脏供血机能,只是家里缺钱。母亲坚决支持做手术,并说钱由我们兄妹四个出。母亲把我叫出去,就是和我商量这个事情。 我们都已成家,虽然立业还谈不上,但情况在渐渐好起来,我们非常想能为母亲做点什么,以慰籍儿女的孝心。把我们拉扯大,母亲受尽千辛万苦,我们还没有报答万一,平时给她买些衣服,母亲还嫌贵,其实是不愿我们多花钱。 出钱治病的事,其实父亲可以自己给我们说的。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说起父亲,我的心里总是一种复杂的感情,他好像更了解社会的世态炎凉,用社会上的处世原则来处理家庭事务,而且对事情总是坚持自己的主意,从来听不进其他意见。 在我的记忆中,让我们出钱给父亲治病是母亲一生中唯一自己决定的大事。母亲她老人家养育了我们,但即便是去看看她的儿子,也常常是身不由己。在电梯口,我对母亲说钱的事不用担心,根本不是个问题,又和母亲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母亲担心的钱很容易地解决了,她显得很高兴。能为母亲做点事,我总是心里有了一点安慰。那天晚上,我和母亲说话说到很晚才休息。 第二天上午,母亲说医院的饭不好吃,要回家炖羊肉。羊肉是家乡的传统食品,节日待客,羊肉是不能少的。过去生活困难,我们常常是只能喝一点羊油汤,母亲对此念念不忘,所以每次回家,母亲就给我们炖羊肉吃。 我在医院陪着父亲,中午的时候,突然被告知母亲摔倒在来医院的路上。起初,我还想着可能是哪儿摔破了,及至120救护车把母亲送到医院,并做了CT检查,我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时的母亲,嘴里间断的说着“难受、难受”,并不时呕吐着,时间不长,母亲便不再言语,对着我们连连伸着手指头。我们急急地忙着,在急诊室的门口,我突然碰到了20年前中学时的同桌,虽然20年未曾谋面,但竟是一下交出了对方的名字。我极为简要地说了母亲摔倒的情况,他连忙给母亲做检查,并很快地说必须马上手术。后来得知,他竟是这家县医院的神经外科大夫,而且是唯一能做脑手术的医生,在下班的时候碰上了我。 接下来,我跑步去外面请了位理发师,给母亲理发,我的同学安排手术的事。母亲在手术室,我们在外面坐立不安,漫长的等待中,仍然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大祸,一边祈祷着手术顺利,母亲能再走过这道坎,因为我们知道母亲很坚强,过去的很多坎坎坷坷都走过来了,一边自责着,为什么要吃羊肉呢?为什么让母亲回去做呢?为什么让母亲送饭呢? 我们直直盯着手术室的门,每一点声响都引得我们抬脚仰脖翘首往里看,每当护士出来,我们就急切地询问手术情况。由于母亲出血太多,事先准备的800cc血不够,又增加了400cc,手术也比预料的延长了近两个小时。母亲从手术室推出来,我的同学告诉我手术顺利,只是脑出血太猛,太多,最后脑血管很难止住血,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止住,手术后,他又在手术室对母亲观察了一段时间,一切正常,才把母亲推了出来。他交给我一个小瓶,里面装着一段母亲脑血管的切片,让我去作化验,拿化验结果的时候,才知道母亲患有先天性脑血管畸形。我甚至来不及说声感谢,赶快赶到重病监护室。望着母亲,我强忍悲痛,怎么也不相信上午还操心父亲手术的母亲竟刚刚经历了近6个小时的手术,现在头上缠着绷带,身上挂着两个吊瓶,双眼紧闭,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守候在母亲病床前整整一周,经历了若干个希望和失望,再也没有盼到母亲的眼睁开。作为长子,我和弟弟妹妹一起,在取得舅舅的支持和理解后,按照母亲生前的做人原则,送走了母亲。母亲入殓后的当晚,我选了一件母亲生前喜欢的我们给她买的衣服作纪念,带着媳妇、儿子和弟弟一起带着一颗空荡荡的心离开了家乡。 |
浏览:1033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