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号馆文选__长篇连载

平阳侯府的后花园中，三个女子正兴高采烈地谈笑着。她们都十分的年轻，十分的美丽，即便是年纪最长、容貌略逊的那个女子，也不过双十年华，在长安城如云的美女当中，亦属鹤立鸡群。她们就是卫君孺、卫少儿、卫子夫三姐妹。 　　 　　　　君孺逗弄着少儿怀里的周岁幼儿，对她道："这个小家伙实在可爱，你看他的眼睛多亮啊，真象大妹妹你！" 　　　　少儿深情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脸上不禁露出了自豪而甜蜜的笑容。 　　　　子夫凑上去，轻轻摸了摸孩子那吹弹得破的脸，道："他的皮肤真是白皙得很，要是再红润些就更象二姐姐了。不过现在这肤色，还有这好看的鼻子、嘴，似乎更象他父亲，我二姐姐心爱的人。" 　　　　"你就别提那个姓霍的小子了！"君孺怒冲冲地接口道。"当初你二姐还怀着孩子，他竟忍心抛下她回平阳县了，真是无情无义！" 　　　　少儿道："姐姐不必替我抱屈，谁叫我爱上他了呢！仲孺本平阳县吏，奉差遣来府中供事，到期自然要归家，这我并不是不知道，何况他在平阳早有妻室儿女，他不会抛弃结发妻子的，我也不想让他那么做。" 　　 　　　　君孺叹了口气，道："大妹妹，莫怪做姐姐的说你，你既然知道这些，怎么还那么糊涂，非要与他相好？" 　　　　少儿坦然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情难自已。那时我们的确是真心相爱，哪里顾得那么多。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后悔之意。" 　　　　"二姐姐真是个重感情的人！" 　　　　"子夫，我的好妹妹，你就别再夸你二姐了！若不是公主和侯爵为人宽厚，知道此事后并未怪责她，如今还不知会怎样呢！我们只不过是侍女奴婢的身份，有了私情，吃苦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二姐姐，你现在还想着那个霍仲孺吗？"子夫关切地问道。 　　　　少儿摇摇头，干脆地说："我还想他干什么！情尽分手，最自然不过了。现在，我只想把孩子好好抚养长大，旁的事情不去管它。" 　　　　君孺道："大妹妹，我真希望你能马上嫁给一个忠实可靠的人，那样我才会放心。" 　　　　少儿笑道："姐姐怎么比我还着急！你放心，天下的好男儿多的是，将来不愁找不到一个爱我也爱孩子的人。" 　　 　　　　子夫也笑道："象二姐姐这么漂亮的人儿，怎会没有人喜欢！认认真真地找个倾心相爱的，才是最最要紧！" 　　　　"二妹妹，你就别替你姐姐瞎操心了，我看最让人放心不下的正是你。"君孺道。 　　　　"我？"子夫莫名其妙。 　　　　"对。咱大汉虽有万里好河山，但要找到一个美丽得可与你比肩的女子，恐怕走遍天下，也未必能够如愿。可惜有时太美了并不见得是件好事，易惹麻烦易招妒，你的性子和你二姐不同，凡事不太看得开，将来莫让情字毁了！" 　　　　"姐姐别吓唬她了，哪有那么严重！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们姐妹三个走到哪里，哪里的少年们都会将多情的眼睛瞧向子夫，真真让做姐姐的羡煞妒煞！" 　　　　"哪有的事，二姐姐尽瞎说。"子夫红了脸，轻轻反驳道。 　　 　　　　少儿不依不饶，续道："你莫狡赖，要不是你眼高于顶，谁也不理，谁也不睬，不知会有多少少年甘愿将心掏给你呢！" 　　　　子夫虽是冰雪聪明，但与泼辣的少儿斗嘴仗，总要大败，她只好闭口不言。 　　　　君孺不无忧虑地说道："象二妹妹这样的天仙容貌，要找个般配的还真不易，不知将来谁能成她的心上人。" 　　　　"我知道！"少儿眼珠一转，得意地宣称。 　　　　"你怎么知道？那会是谁？"君孺连忙问道。 　　　　子夫美丽的眼睛里也是个问号。 　　　　"二妹妹心比天高，我思来想去，天底下能让她倾心相许的人，大概只有一个，"说到这里，少儿故意停顿了一下，方才大声道："大汉天子！"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女子喊道："喂，少儿姐姐，你知道陛下立刻就要驾到了，怎么还拉着君孺姐姐、子夫妹妹在这里呀？害得我到处找！府里的人都去接驾了，快走吧！" 　　　　姊妹三人闻言一惊，连忙立起身，随着那个婢女赶去。 　　 　　　　少儿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轻声道："我不过随便说句玩笑话，皇上怎么真的到了！看来，真象是天意呀。我的妹妹谁也看不上，这回注定要爱上天子了！"说罢，嘻嘻直笑。 　　　　"别乱说！咱二妹妹若爱上天子，只会是祸，不会是福，后宫那位……" 　　 　　　　"大姐姐怎么当真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歌女，皇上怎么会看得上！再说，我不敢也不想高攀。二姐姐总喜欢取笑我，我发誓，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的话落空！" 　　　　"但愿如此！" 　　　　"我看你还是别把话说早了，免得到时翻悔。" 　　　　"才不会！" 　　 　　　　君孺等人刚刚加入迎接圣驾的行列中，大汉天子刘彻已在公主夫妇的前导下，大步走来。一干奴婢仆从拜伏于地，山呼万岁，连头也不敢抬。唯独卫子夫，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微微抬起头，窥看天子的仪容。这一看不要紧，在她少女的心中引起了极大的震颤，她忙不迭地低下头去，一颗心儿兀自狂跳不已。 　　 　　　　子夫怎么也没有料到，皇帝竟是一个如此英俊的少年：他的身材是那么的高大，他的肩膀是那么的宽阔，他的眼睛是那么的乌黑明亮，他的鼻梁是那么的高挺笔直，他双眉紧蹙，嘴唇微抿，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稚气之外更带着几分成熟的风采。 　　 　　　　"天啊，他莫不是天神的化身？我莫不是在做梦？"子夫的心乱了，乱得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武帝对此一无所知。他的心事很重，只顾往前走，丝毫没有发现一双美丽的眼睛曾经多么热烈地望向他。 　　 　　　　他登基已经一年多了，但亲自来看望姐姐、姐夫，却是第一次。国事、家事样样不顺遂，弄得他心烦意乱，精疲力尽，情绪低落、意志消沉已到了极点，于是他想到了逃避。在朝中处理国事，时时有东宫掣肘，挂名天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在后宫休憩消闲，又有令他头痛的陈娇亦步亦趋，真是不胜其烦。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躲到姐姐家。姐姐不喜欢多嘴多舌，不会打听朝中的事，姐夫又是个随和的人，在这里，他可以轻轻松松的，可以得到他渴望的宁静，虽然回避现实只能是暂时的。 　　 　　　　公主不愧是个能干的人，皇帝的不期而至，并没有使她手忙脚乱，她很快就将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不多时，一顿盛宴已在侯府宽大的前堂铺排好，她延请皇弟入席，自己也揽着才四、五岁的儿子曹襄，与丈夫一道坐于下首相陪。 　　 　　　　武帝端起案上的玉卮，向姐姐、姐夫稍稍示意，便一饮而尽。虽然他尽量掩饰自己内心的苦闷，但公主还是很快察觉了他情绪的异常。凭公主的聪明机智，很容易就猜出了皇帝郁郁寡欢的原因，她暗暗叹息，因为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让弟弟暂且忘掉那些烦心事罢了。 　　 　　　　公主将手轻轻一挥，十二个舞伎便鱼贯而出，向天子献舞。自从这群训练有素的舞伎亮相后，宴席上的气氛轻松愉快起来，最初的拘谨和呆板顿时无影无踪。 　　　　踏着丝竹之声，舞女们轻舒长袖，曼旋罗裙，让舞姿尽善尽美，展现她们轻盈的体态，烘托她们艳丽的容貌，舞出满堂不尽的春色。饶是天子的近臣们见多识广，也不能不对她们曼妙的舞姿赞赏不已。 　　 　　　　独有武帝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从始至终没有认真看过她们一眼。他或者端着玉卮，盯着杯中的酒怔怔出神，或者干脆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旋即又将酒斟满，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微蹙的眉头。 　　 　　　　几支舞过后，五个歌女款款上场，遥对天子而坐。为首的卫子夫甫一露面，便引得所有来客惊艳不已，尤其是一干侍立的青年卫士们，更是瞪着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她，再也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大家一致认为，能同时见到公主和歌女两位绝代佳人，乃是上天所赐，不可白白放过。她们一个风姿无匹，一个美貌无双，真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轾，但公主身份高贵，名花有主，人人有心无胆，只好暗暗瞧看，而对这无名歌女就不必顾忌那么多了。 　　 　　　　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卫子夫，看起来有些紧张。她是个胆大的人，从来不曾怯场，可是今天却例外。自从看到大汉皇帝那一刻起，她的心情就再也没有平静过，总是神不守舍的，直到乐声响起，她才定下神来，在姐妹们婉转的相和声中，浅吟低唱。 　　 　　　　汉时，雅乐由于战乱等因素已走向衰亡，而被称为"郑卫之声"的俗乐却是欣欣向荣，赢得了各阶层人民的普遍喜爱，卫子夫正在演唱的歌曲，就属于俗乐中最常见的情歌。其实这首歌她已唱过许多次了，但唯有这一次最投入、最动情，因为这首歌表达了她自己真实的情感，唱出了她的心声。 　　 　　　　子夫是个得天独厚的人，一副好歌喉与生俱来，乐感又非常好，再加上她对歌唱的热爱以及一贯的勤奋，她的歌声真足以使百灵云雀的欢唱成为讨厌的聒噪，天乐仙音的传说成为美妙的现实。在这样的歌声下，没有人会无动于衷，何况这歌声是出自那么动人的少女口中。 　　 　　　　众人至此已是如痴如醉了，连靠在公主怀里的小曹襄，也不再乱动，而是乖乖地听着，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平阳公主微感讶异，她对子夫很了解，现在她从子夫的歌声中，感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公主仔细打量了子夫一番，发现子夫不时望向皇帝的眼神是温柔而缠绵的，再看自己的弟弟，终于不那么心事重重了，也不再闷头喝酒，而是含笑看着子夫，公主顿时了然。 　　 　　　　子夫一曲歌罢，一直沉默的武帝终于开了口，出人意料地说："取筑来。" 　　　　筑是一种丝竹类乐器，早在战国时便已广泛流行。它的形制与琴、筝相似，但细颈，弦数有五弦、十三弦、二十一弦等多种。皇帝会演奏这种乐器并不奇怪，因为汉代人民无论男女老幼，俱都善于用音乐歌舞抒发情感，生活条件优越的皇室贵族当然更醉心于此。他们可以脱口而歌，即兴而舞，演奏乐器也是家常便饭。武帝刘彻年少活泼，兴趣广泛，在音乐方面是个高明的鉴赏者和不凡的实践者。今日他来了兴致，要亲自用音乐来抒发自己的情怀了。 　　 　　（菲菲2003.5.14上传于“千秋英雄汉”，2000.4.6上传于“新文化评论”主页）

浏览：1020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3/5/25 9:1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