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号馆文选__长篇连载

新任大司农不久的韩安国，接到了皇帝刘彻召见的御旨。他是个持重的人，办事讲求稳妥，所以，虽然离约见的时间还早，他却穿戴好朝服，乘车出府了。 　　 　　　　驭者显然深知主人的脾气，驾车走的不疾不徐。韩安国舒舒服服地坐在车上，听着均匀的马蹄声，微微闭起眼睛，似乎已昏昏入睡了。忽然间，车子微一颠簸，停了下来，韩安国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注视前方。只见一个人赤裸着上身，跪伏于地，挡住了马车的去路。驭者正要上前喝斥，却被安国制止了，因为他已认出了那个人。于是，他面带微笑，很快走下马车，来到那人的跟前，说道："田甲，你总算来见我了，我可是等了你不少日子呀。" 　　 　　　　"小人该、该死，到今日才来肉袒谢、谢罪。当初是、是小人有眼、无珠，狗眼、看人，冒、冒犯了韩内史，不、不，是大司农，请大、大司农千万开恩，饶了小人这条狗、狗命，饶了小人一家吧！"田甲含糊不清地说着。不知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还是因为心中太过恐惧，他跪在地上一直不停地打着哆嗦。 　　 　　　　韩安国见他害怕得语无伦次、浑身发抖，又是怜悯，又是轻蔑。看他这副模样，谁能想象得到他也曾经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呢？ 　　 　　　　原来，几个月前，安国因小事犯法入狱，成了一名囚徒，看守他的就是如今跪地求饶的这个人。那时的田狱吏可没有一丝半点的窝囊样，他张牙舞爪，十分的猖狂，对囚犯们极尽侮辱、虐待之能事，俨然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土霸王。俗语说"虎落平阳被犬欺"，真是一点不假，安国也多次领教了此人的凶狠毒辣。在忍无可忍之下，他曾经警告田甲："我今日虽是一介囚徒，将来却很可能会有出头之日，你难道不知道死灰也会复燃吗？"田甲对此嗤之以鼻，他讪笑着回答："死灰复燃又怎么样，只要我撒泡尿，还怕浇不灭吗？" 　　 　　　　可是没多久，奇迹真的发生了。韩安国从一名囚犯起家，一举拜为梁国内史这样官秩二千石的高官，如今更成了位列九卿的大司农。现在，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冤家对头，说道："我没有食言，死灰真的复燃了，如今该是你撒尿浇灭它的时候了。" 　　 　　田甲闻言，吓得面无人色，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弄得前额直要磕出血来。韩安国见了，殊无半点洋洋自得之意，反而沉下脸来，怒道："田甲，你休要再做出这副鸡啄米的丑态，否则，我真的不会放过你！"见他战兢兢地抬起头，安国的口气这才和缓下来，道："不错，我曾扬言，如果你不回来就官，我就夷灭你的宗族，但是，那是为了迫你露面，因为自我一出狱拜官，你就逃得无影无踪了。我很清楚，你的家人与我们的恩怨无关，我韩安国绝不会做伤害无辜的事情。至于你，"韩安国顿了顿，笑道："我不会再追究，因为象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让我惩办！你走吧。" 　　 　　　　"谢大司农恩典！谢大司农恩典！"田甲一边涕泪横流地说着，一边又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离去。韩安国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正要登车，忽听一人大声道："韩长孺果然不愧为忠厚长者，只可惜太便宜了那个龌龊小人。" 　　 　　　　安国侧头一看说话之人，连忙转过身形，拱手道："原来君侯都看到了，见笑、见笑！" 　　 　　　　来者是武安侯田汾。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比韩安国要年轻得多，但仪容却远远不及。说来令人难以置信，这么个矮小精瘦、丑陋猥琐的人，与高挑丰满、美丽端庄的王太后竟然是一母所生。现在，这位帝舅满面笑容，也向韩安国拱手道："长孺，我与君都要入宫觐见，君可愿上我之车，与我共载？" 　　 　　　　"敢不从命。"安国欣然答应。于是，两人一起坐在田汾华丽的马车中，攀谈起来。 　　　　田汾道："君之智略，天下皆知，想必猜得出陛下召见我们的用意，不知能否见告？" 　　 　　安国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听说君侯门下所养宾客已达二百余人，不知是否属实？" 　　　　"是的，实际已有三百之多。" 　　　　"近来，又有不少闲居在家的名士，得蒙君侯推荐而得官，难怪君侯己有礼贤下士之名了！纵观我朝，只有一人可与君侯相比。" 　　　　"此人是谁？"田汾明知故问。 　　　　"魏其侯窦婴。他尊贵已久，天下士人一向乐于归附。" 　　　　"田汾哪能与魏其侯相提并论呢！"武安侯谦道。 　　 　　　　安国脸上掠过了一丝令人奇怪的笑容，他忽然换了话题："昨日我去看望卫丞相，他的气色还是不大好。唉，他年事已高，又有病在身，主持朝政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况且，依照汉制，病满三月便要免官，看来，另择丞相只是早晚的事。说来也巧，如今太尉一职也无人担任，陛下将拜何人为丞相、太尉，真是天下瞩目啊！" 　　 　　　　"的确如此。尤其丞相乃三公之首，更为显要。"田汾似乎漫不经心地接口道。 　　 　　　　"其实，丞相、太尉两职同等尊贵，并无什么分别。若有人肯舍弃拜相之望而甘居太尉，必能博得让贤美名。"韩安国的话意味深长。田汾没有吭声，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也不知这位武安侯究竟在想些什么。 　　 　　(菲菲2000.5.16上传“千秋汉英雄”，2000.3.11上传于个人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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