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号馆文选__长篇连载

姐弟俩离开市场，回到公主府时，已是下午时分了。贵族之家的宅弟果然豪华气派，远非平民百姓可比。别的不说，单是那高高大大的正门，就令人颇感敬畏。它中央高，两侧低，一侧设有小门，两人就是从小门进府的。 　　 　　　　那少女本想带少年去见公主，不巧公主出去了，还未回来，她只好让弟弟先在府中走走，看看院中景致。 　　 　　　　少年正在府中徜徉的时候，忽听大门外车声辚辚，接着是大门洞开之声，他连忙让开路中央，这时中门也开启了，四匹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四周有帷幔屏蔽的赤济屏车昂然而入，又在御者的一声轻喝中，稳稳而停。一见马车的形制，少年已猜到了来者的身份，他静静地立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帷幔掀处，一个身材高挑的贵族女子款款下车，她便是当今天子的同胞姐姐、大汉阳信长公主，也就是平阳公主。 　　 　　　　公主还很年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脂粉未施，铅华弗御，露出了肌肤的自然光泽，细腻而洁白；穿着清淡素雅，毫不华丽，给人一种和谐得体的感觉。在她那梳得高高、如云似的发髻上，随意插了一支步摇，碧绿可爱，是翡翠琢成的凤凰之形，凤嘴里还衔着晶莹的玉珠，随着她轻盈的步履摇曳着，使她的体态更显婀娜多姿。她并未佩戴什么光彩夺目的金银饰物，却有着比金银更耀目的魅力，这魅力自然而然，无形而在，令人难以抗拒，这魅力来自于她的美丽，更来自于她那与生俱来，无与伦比的气质与风度。 　　 　　　　少年待公主走近，这才躬身施礼道："参见公主。" 　　　　公主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轻轻问道："你是谁呀？我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你。" 　　 　　　　少年略微迟疑了一下，他的生父名叫郑季，他本应随父姓，但既然父亲从未把他当儿子看，他何必非要与他攀关系呢？当下答道："我叫卫青，是卫子夫的弟弟，今日才到长安。" 　　 　　　　"噢，你就是子夫的弟弟啊！"公主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的笑容浅浅的，淡淡的，然而却是真挚的，丝毫没有皇家女儿的骄傲，却又不失端庄典雅的风致。她又道："你母亲和三姐曾多次向我提起你，这次来长安，可有什么打算？" 　　 　　　　"我想与母亲和哥哥姐姐们在一起，请公主留我在府中做事。"卫青直率地回答。不知怎的，他觉得公主即使在微笑时，也给人一种哀婉之感，尤其是她那双温柔的眼睛，虽如一泓春水般明澈，却又雾也似的带着轻愁薄怨。 　　 　　　　"府中倒是缺些人手，只不知你有何专长？愿意做些什么？"公主沉吟了一下，方才问道。别看她年纪不大，但却阅人无数。在她的记忆中，所有与她初次相见的人，包括许多达官子弟，不外乎几种情形：一是唯唯诺诺，恭谨谦卑；一是紧张失态，手足无措；更有甚者，盯着她痴痴迷迷，目瞪口呆。象卫青这样不卑不亢、大方自然的少年，乃是她平生仅见，不由得暗暗称奇。 　　 　　　　"我自小便放羊牧马，颇有些力气，骑术也很高。若是不曾做过的事情，不用费多少时日，也自能学会，公主尽管指派好了。"卫青平视着公主的眼睛，从容答道。 　　 　　　　"哦，"公主更加感到惊讶。她对卫青在生父家的遭遇颇有所闻，未料这个饱受歧视、虐待的少年，待人接物仍能温文有礼，而又充满自信，不禁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既是这样，你就做府里的骑从，跟随于我，你看如何？" 　　　　"愿随公主殿下。"卫青爽快地应道。 　　　　"好，我会让家令来给你安排衣食住处的。"说罢，公主不再多言，翩然而去。 　　 　　　　卫青目送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迷惘。他不由联想起生父郑季的妻子，一个虽样貌不丑却心地很坏的女人。她总是仰着那张涂着厚厚脂粉的白脸，瞪着那双凶霸霸、恶狠狠的眼睛，用着比主人训斥奴婢还要不逊的言语，对他呼来喝去，叫他做这做那。一个小小县吏的妻子就那么张狂傲慢，一个贵为公主的女子又该如何呢？卫青很自然地设想她是个盛气凌人，难以相处的人。谁知，刚才与公主一见，却大出意料之外，令他不禁感慨万分。 　　 　　　　卫青久久立在原地，心事重重，连他姐姐来到身旁都没有察觉。子夫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弟弟，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连姐姐来了都不知道？" 　　 　　卫青正要答话，大门外又是一阵人喊马嘶，子夫敛容道："是侯爵回来了，你千万别失礼啊！"卫青闻听此言，大为高兴。他一向很留意大汉开国元勋们的事迹，对那些名臣良将很是崇敬向往。他知道，当年高祖刘邦曾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为凭，令他们代代相传，世世勿绝，平阳侯曹参就是其中之一。现今，他即将见到的曹寿，就是曹参的曾孙。 　　 　　　　原来，曹参是沛县人，与刘邦、萧何是同乡。他在推翻秦朝暴政和楚汉争霸的硝烟中，屡建奇勋，曾经下两侯国、一百二十二县，俘诸侯王二人、国相三人、将军六人，身被七十余创。大汉平定天下后，论功勋、定位次，群臣公议曹参被坚执锐，攻城略地，有汗马之劳，推为第一，只是由于高祖刘邦力排众议，推崇"持文墨议论"的萧何，曹参这才屈居第二。但是，他虽位次在后，封邑数却高居首位，达一万零六百三十户之多，而萧何呢，起初只有八千户，经过高祖两次加封，最后才达到食邑一万五千户，可见曹参功绩之显赫。不仅如此，曹参在萧何故去之后，又出任相国。"萧规曹随"，他继续遵行萧何时的政策而无所变更，顺应自然，清静无为，擢用质朴忠厚之人，摒弃华而不实之徒，从而使经济得到恢复和发展，博得天下赞誉，成为一代名相。 　　 　　　　对这样一个集英勇善战和治国有方于一身的奇才，卫青一直深为敬仰，常为自己无缘与之同时而叹惜，但能见到他的后人，多少也能稍补遗憾，这自然令他感到兴奋。况且，曹寿因为袭了曾祖平阳侯的爵位，得尚阳信长公主，这皇家女婿的风采也是值得一看的。 　　 　　　　正思忖间，马车已进了院子，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一个仆从趋步上前，侍候着主人缓缓下了车。只见这平阳侯曹寿年纪不大，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中等个儿，瘦瘦的，面貌也还清秀，但一张脸惨白得吓人，两眼更是毫无神采。他没精打彩地看了看上前见礼的卫子夫姐弟，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必多礼了。"随即，便疲惫地眯起双眼，在几个侍童的陪伴下，慢慢踱向后宅。 　　　　目光敏锐的卫青很快发现，他走起路来脚下发虚，身体也似乎有些打晃，不禁暗暗摇头。他想起方才似荷如兰、气度高华的平阳公主，想起当年允文允武、功名赫赫的曹参相国，由衷地发出了一声长叹，对这个一脸病容的曹寿大为失望。 　　 　　　　卫子夫看出了弟弟的心思，轻声道："侯爵向来身子弱，没体力练武，也没精力多读书，不过他为人还好，很和气的。"接着，她又问道："弟弟，刚才你已经见过公主了吧？公主怎么说？" 　　　　"她答应我留在府中，准我做府里的骑从。" 　　　　"噢，那就好了。你可要好好做事，千万不要让公主和侯爵失望，这样，母亲和我们也可以放心。" 　　 　　　　"我一定会好自为之的，三姐姐。"卫青郑重地回答。他已从适才失望困惑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并且有所感悟。是的，有些人也许很幸运，生于富贵之家，有着祖辈的荣耀与辉煌可以自夸，但这怎能挽救他们中的碌碌无为者免于没落与沉落呢？有些人也许不幸运，长于寒微之门，并无轰轰烈烈的先人，但这又怎能阻止他们中的奋发自强者成为顶天立地的英杰呢？出众如曹参者，他的后代还不是平庸之辈，闻名如曹参者，他的祖先还不是寻常之人，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想到这里，卫青年少的心中满是壮志豪情。诚然，说他此时便有了拜将封侯的雄心，未免夸大其词，但可以肯定的是，与以往任何时侯相比，他对自己有了更强的信心，对未来有了更多的希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心底里感到这空气是那么的清新，让他浑身舒畅，尽管还带着微微的寒意…… 　　 　　（菲菲2003.4.16上传至《千秋英雄汉》，2000.3.3上传于个人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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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3/5/25 9:1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