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皇子概況
子嗣繁多,名皆有典 玄燁有子三十五人,成年者二十人。全部皇子中,頭生子生於康熙六年(公元一六六七年),末生子生於康熙五十七年(公元一七一八年),首尾間隔五十一年;從年歲上看,頭生子可以做末生子的祖父。長大成人的皇子內,皇長子胤禔與最小的皇二十四子胤祕之間,相差四十四歲。 由於玄燁當時年紀還小,康熙朝初年所生皇子的命名問題,應主要是採納了太皇太后的意見。他的頭三個皇子,分別名為「承瑞」、「承祜」、「承慶」,第四子名「賽音察渾」,五子、六子分別叫「保清」、「保成」(即皇太子胤礽),七子、八子為「長華」、「長生」,九子(生於康熙十四年)名「萬黼」。這些皇子的名字,有時按同一字排列,有時又無章可循,而且排列之字先後換過三次(「承」、「保」、「長」)。這一現象,反映了滿、漢兩種文化交融時期,人們兼而採之,難做取捨的心理,甚至當孝莊為曾孫們取名時,也下意識地表現出來。 從有關史料看,康熙二十年(公元一六八一年)後,玄燁才按「胤」字排輩,為皇子命名。如將保清(皇長子)改為胤禔,保成(皇太子)改為胤礽等等。皇子命名的漢化過程至此完成,其後為歷代清帝所遵循。 玄燁自幼習讀儒家經典,深受漢文化的影響,這也體現在他給兒子所取的名字上。如皇十三子至皇十六子的名字,來源於《禮記》和《詩經》。《禮.中庸》曰:「國家將興,必有禎祥。」「禎祥」被認為是吉事的萌兆。《詩.小雅.鴛鴦》云:「君子萬年,福祿宜之。」「福祿」二字,多用為吉慶頌祝之辭。所以,皇十三子名胤祥,皇十四子名胤禎,皇十五子名胤禱,皇十六子名胤祿。玄燁沒有將皇十五子命名為「胤福」,是因避諱乃父順治帝的名字福臨之故。應指出的是,皇十四子胤禎的「禎」讀音為「征」,滿文寫為◆;皇四子胤禱(雍正帝)的「禎」字讀音為「真」,滿文為◆,並不存在兩個皇子重名混淆問題。更重要的是,玄燁對兒子們習慣以「某阿哥」相稱,如「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餘類推。現存康熙朝滿文檔案等史料均表明,他直呼皇子之名的場合很少。新帝繼位後,出於種種原因,常常對前朝皇子──自己的兄弟們以名相稱,這種情況另當別論。 乳母餵育,衣食無虞 玄燁的皇子們在嬰、幼兒時期,住於紫禁城東北部寧壽宮、景福宮後面的兆祥所。皇太子胤礽先是住於毓慶宮,後遷至上駟院附近的擷芳殿。皇子或公主出生後,均由乳母(也稱作嬤嬤、嫫嫫)、保母哺育照料。據內務府滿文擋案記載,康熙二十年(公元一六八一年)十月十三日,「准會計司來文,給在兆祥所之阿哥餵奶,業已選取頭德依佐領下刀萬之妻。為給其子餵奶,買得正白旗伯費揚古佐領下烏色家內自湖廣軍中帶來之婦慶姑,帶去銀七十四兩。」翌年八月初二日,「准會計司來文,給在兆祥所之阿哥餵奶,業已選取蘇勒德依佐領下披甲(甲士)色楞之妻。為給其子餵奶,買得鑲藍旗蒼佐領下常壽之家婦大姊,帶去銀八十四兩。」這些乳母都是滿、漢包衣旗人,他們被迫拋下自己的嬰兒,去給阿哥、公主餵奶,其心情可想而知。 康熙二十年至二十一年,正在哺乳期的皇子共有四人,即皇五子胤祺(生於康熙十八年十二月)、皇六子胤祚(生於康熙十九年二月,六歲殤)和皇七子胤祐(二人分別生於康熙十九年二月和七月)以及皇八子胤祀(生於康熙二十年二月)。所以,上述選取的兩位乳母,當是派給這四位皇子中的兩位。 皇子們與自己的乳母感情很深,其乳公(乳母之夫)的升遷榮辱,往往也因之受到影響。如玄燁命皇太子胤礽的乳公凌普擔任內務府總管,以方便胤礽從內府支取財物。康熙四十七年(公元一七○八年)胤礽被廢黜,凌普也被革去總管之職,治罪法辦。玄燁還曾嚴斥皇八子胤祀的乳公、乳母雅齊布夫婦「訛詐專行」,「挑唆阿哥」,並將二人正法。可見當皇子長大後,各自的乳母、乳公仍跟隨身邊。再如康熙三十六年(公元一六九七年)十月,太醫院的御醫奉旨「給大阿哥之父關保看病」,「令其服用皇上所賜西洋藥」。這時大阿哥胤禔已經二十六歲,但其乳母的父親關保依然受到皇帝的特殊關照。 玄燁子女的乳母,概由內務府挑選,報呈皇太后,最後經皇太后指定。康熙二十八年(公元一六八九年)七月,皇十四子胤禎(滿文檔案中所稱「龍年所生阿哥」。胤禎生於康熙二十七年,即戊辰年正月)剛剛一周歲半,住在兆祥所,其乳母莫爾渾佐領下薩哈連之妻因故不能繼續充任,內務府總管等從包衣佐領、管領下乳婦中反覆比較、驗看後,選出四人,繕寫綠頭牌具奏皇太后。奉皇太后懿旨:「莫爾渾佐領下薩哈連之妻缺,選松喜管領下閒散披甲巴圖之妻給阿哥餵奶,旺健管領下護軍(清代守衛宮禁的八旗士兵)莫爾納之妻預備。」四年後,康熙三十二年(公元一六九三年)四月,玄燁發現巴圖及其妻子都是包衣阿哈(內務府管領下的家奴世僕),身分低賤,當即命內務府嚴行追查四年前選送乳母的前後經過。由於此故,包括內務府總管在內的大批官員,受到不同程度的懲處,重者「枷號三月,鞭一百,不准贖」。這時,胤禎已過五周歲,但玄燁對已做乳母四年,並無大過,只是「非體面之人」的巴圖之妻挑補事,還是不依不饒,追究查辦,反映出他在皇子哺乳問題上,嚴尊卑上下之分的思想。 按照滿族的育兒習俗(其中大部分也是漢族世代沿續的風俗),孩子出生後第三天,要舉行「洗三」,第九天「上搖車」,此外還要過「小滿月」和「大滿月」。孩子周歲時,要在暉盤中「抓周兒」。皇子的暉盤內,照例擺有玉陳設、玉扇墜、金匙、銀盒、犀鍾、犀棒、弧、矢和文房等。 關於玄燁的兒女們「洗三」、「上搖車」、過滿月以及周歲生日時舉行「抓周兒」的情形,尚未見到史料記載。康熙四十六年(公元一七○七年)七月,玄燁第二十子胤褘周歲時,內務府總管齋林送去「玉獸二,金箔扇墜二」。這應是胤褘所收到的生日禮物。看來玄燁的兒女們過周歲生日時,一律由宮中製做數件貴重玩物送往。又據欽定總管內務府現行則例規定:「阿哥、格格(此處指公主)周歲用小金匙等,由銀庫交送。」「小金匙」大概是指舀湯用的小勺兒,而非小鑰匙。若是後者,當與長命金鎖配套製發,玄燁的皇子、公主滿周歲時,也會分別收到小金匙等物品。 平日,皇子們的衣食用品,均由內務府管理支給,記錄入檔後,經玄燁過目。如康熙三十三年(公元一六九四年)十二月,為十二歲的皇九子胤祺製做靴裡,用過狼皮二張,做鞋墊,用過狼皮二張;為二十三歲的皇長子胤禔及一位小皇子製做暖帽,用上等貂皮裡子二張。康熙三十七年(公元一六九八年)六月,皇太子胤礽的飯、茶房用鹵八斤,皇長子、皇三子、皇四子、皇五子等人各自茶房,分別用鹵三斤十二兩。這情況表明,雖然當時二十七歲的皇長子胤禔和二十二歲的皇三子胤祉,已被分別封為多羅直郡王和多羅誠郡王;二十一歲的皇四子胤祀和二十歲的皇五子胤祺,也已受封為多羅貝勒,但都仍舊住在宮中,尚未分府。又如康熙五十一年(公元一七一二年)十月,分別為二十歲的皇十五子胤祝及同母弟、十八歲的皇十六子胤祿製做染貂皮暖帽三頂,染水獺皮暖帽二頂;為兆祥所小阿哥製做染貂皮暖帽一頂,染水獺皮暖帽二頂,共用貂皮七張。說明直到康熙朝晚期,由乳母照料的小皇子,還是住在兆祥所。 康熙帝在位六十二年(順治十八年正月初九日繼位,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駕崩),作為皇父有五十六年之久(康熙六年頭生子承瑞出生)。他是一位稱職的父親,做到了那一特定歷史條件下,一位皇父對皇子們能夠做到的一切。 2教育培養 慎選名師及學習處所 清人云:「我朝家法,皇子、皇孫六歲即就外傅讀書。寅刻(凌晨三至五點)至書房,先習滿洲、蒙古文畢,然後習漢書。師傅入直(或作入值,即面見長官,到衙門辦公),率以卯刻(早上五至七點)。幼稚(稚)課簡,午前即退直。退遲者,至未(下午一至三點)正二刻,或至申刻(下午三至五點)。惟元旦免入直,除夕及前一日,巳刻(上午九至十一點)準(准)散直。」因順治帝英年早逝,不可能建立對皇子、皇孫的教育規制(玄燁自幼在祖母指導下系統學習,另當別論),這一教子「家法」,是在康熙朝出現,並逐步完善的。 康熙朝皇子的老師,先後有張英、熊賜履、李光地、徐元夢、顧八代、法海等人,均為滿漢宿儒,其中大部分曾考中進士,或入直內閣做過侍讀學士。他們都是經玄燁親身試用,反覆考察後才入選的。玄燁為子擇師的標準十分嚴格,既要品行端方,又須學問優長,二者兼備,缺一不可。當時,皇子之師被稱為「教書」或「課讀」,雍正朝開始,才稱為「師傅」。 玄燁的兒子們在何處讀書?是在人們通常所說的清代皇子讀書之所──上書房嗎? 據《嘯亭雜錄》記載:「本朝……皇子六齡,即入上書房讀書。書房在乾清宮左,五楹(古建築計算間數的單位),面北向,近在禁纂(即禁苑,周圍有籬牆,禁人來往),以便上稽察也。雍正中,初建上書房,命鄂文端(鄂爾泰)、張文和(張廷玉)二公充總師傅。」按照此言,上書房是雍正朝才設立的。 可是,《養吉齋叢錄》中卻說:「[康熙]三十二年(公元一六九三年),命徐元夢入直上書房,上書房之名,始見於此。」又據《國朝先正事略.法海傳》載,法海,「康熙甲戌(康熙三十三年)進士,由檢討(明清翰林院史官)擢侍講學士,入直上書房。」如果康熙朝即有「上書房」的建制,皇子們無疑就讀於此。 但也有不少史料,可以否定上述說法。據《永憲錄》載,法海,「甲戌進士,選庶常,累官侍讀學士。於懋勤殿侍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禎)讀書。」雪橋詩話中的有關記載是:「本朝家法,皇子、皇孫無不六歲就外傅者。……徐文定(即徐元夢)於康熙三十二年(公元一六九三年)以原任侍講入直。佟淵若(即法海)於[康熙]三十七年(公元一六九八年)以檢討入直,曰教書,曰課讀,尚無師傅之稱。其居處為南薰殿、西長房、兆祥所、咸福宮,亦無尚書房之名。」《養吉齋叢錄》中也說:「雍正間入直者,尚稱為教書、課讀。其地在南薰殿、西長房、兆祥所、咸福宮。」這裡所講的南薰殿等處,應是皇子們的就學之所。又據曾任乾隆帝老師的張廷玉自訂年譜中記載,雍正元年(公元一七二三年)正月,張廷玉等四人被命為諸皇子師傅,「令欽天監選擇吉日,進書房課讀。屆期廷玉等四人入書房,謁見皇三子(弘時)、皇四子(弘曆,即乾隆帝)、皇五子(弘晝)。」綜合上述情況,可做以下推斷: 康熙朝尚無上書房的建制,甚至在雍正帝繼位之始,也無此稱。雍正朝初年以後,才逐步明確皇子讀書處的固定地點與稱謂,及至乾隆朝,皇子六歲入上書房讀書的做法,終於成為定制。所以,《嘯亭雜錄》中所述上書房始建時間,是比較可信的。 玄燁的皇子人數眾多,年齡差異較大,因而更大的可能是分散在宮內各處(有些皇子是在所居宮中,如兆祥所)就學,這便於老師按照不同年齡及學業進度,分別施教。 《養吉齋叢錄》的作者(吳振棫)和《國朝先正事略》的作者(李元度)都是道光朝人,他們記述一百多年前的事,誤將徐元夢等人充任皇子之師,等同於入直上書房(為皇子師與入直上書房,在雍正以後各朝,可視為同義語),也情有可原。在有關玄燁諸子讀書地點的原始材料尚未發現的情況下,成書於乾隆朝前期的《永憲錄》與《張廷玉年譜》,因距所記史事較近,或為作者親身經歷,對於探究玄燁諸子的讀書地點問題,具有較大參考價值。 太子讀書,寄予殷望 玄燁對兒子們的學業得很緊,在已定為皇儲的二阿哥胤礽身上,他傾注了更多的心血。 胤礽生於康熙十三年(公元一六七四年)五月,六歲就傅之前,由皇父「親教之讀書」。系統學習儒家經典,是玄燁為皇子們確定的主要受教內容。據《居易錄》記載:「上(康熙帝)在宮中親為東宮講授《四書》、《五經》,每日御門[聽政]之前,必令將前一日所授書背誦、覆講一過,務精熟貫通乃已。」玄燁自己也說過:「朕於宮中諭教皇太子,諄諄以典學時敏,勤加提命,日習經書,朕務令背誦,復親為講解,夙興宵寐,未嘗間輟。」 胤礽六歲時,玄燁讓張英、李光地做他的老師,「又命熊賜履授以性理諸書」。待至胤礽十三歲,玄燁針對其學習中存在的薄弱環節,採取新的措施,即仿照明代教育東宮的做法,正式讓太子出閣讀書。他向大學士們解釋這樣做的原因:「自皇太子就學以來,朕於聽政之暇,時時指授,罔或有間,故學問漸有進益。如《四書》、《易經》、《書經》、《禮記》,今俱已誦習。……但朕日理萬幾(機),精神有限,課誦之事,恐未能兼,致誤(誤)皇太子精進之功。」所以,令於漢大臣內擇其學問優長者,「專侍皇太子左右,朝夕勸導,庶學問日進,而德性有成矣。」 康熙二十五年(公元一六八六年)閏四月,胤礽出閣,在剛剛竣工的文華殿為滿漢大臣講學。不久,玄燁命江寧巡撫、理學名臣湯斌以禮部尚書兼任詹事府(侍從、輔翊太子,管理東宮事務的官署)詹事,專門輔導太子學習,與他一起的還有達哈塔、耿介等滿漢儒臣。此後,胤礽曾多次在大臣們面前講釋儒家經典。如康熙二十六年(公元一六八七年)二月十七日,「辰時(早上七至九點),皇太子會講,九卿齊集,上不御乾清門。」 湯斌在給家人的信中,曾這樣談及太子的學習:今[太子]出閣之後,每早上親背書,背書罷,上御門聽政,皇太子即出講書。講書畢,即至上前問所講大義,其講即用上日講原本,不煩更作。自古來帝王教太子之勤,未有如今日者也。一個不足十三周歲的少年能講解晦澀難懂的經書,而且講得頭頭是道,斷非一朝一夕之功,只能是長期學習積累與訓練的結果。難怪玄燁曾對大臣們不無炫耀地說:「自古人君於太子講書時,從無命其覆講之例。今太子略能覆講,此例自朕始行之。」 玄燁或其他老師為胤礽講解經書後,再讓胤礽進行複述,以增強理解和記憶。採取這種前代帝王未曾實行過的方法促進太子學業,足見玄燁的良苦用心。經過自幼覆講的多次實踐,少年胤礽在大庭廣眾之下講書時,會更為得心應手,表現出色。 玄燁很重視對太子的言傳身教。史載,玄燁「在暢春苑(園),每引見諸臣,常御澹寧居,止三楹,不施丹雘(紅色漆料),亦無花卉之觀。其西即無逸殿,東宮讀書處。殿外種藝五穀之屬,蓋欲子孫知稼穡之艱難,意深遠矣。」玄燁將太子的書房安設在自己理政之所近旁,以便於隨時督察太子的學習,而「無逸殿」的命名及殿外種植五穀等舉措,無不體現出他教育太子的良苦用心。玄燁的理政之所十分簡樸,可以肯定,無逸殿的陳設布置,也會按照他的旨意,盡可能地屏棄奢華,從而營造一種良好的學習氣氛,使胤礽能夠專心苦讀。 玄燁還善於隨時隨地緊對太子的教育。康熙二十四年(公元一六八五年)二月,玄燁巡視畿甸,胤礽扈從。此次隨扈的起居注官寫道:「上巡行近畿,皇太子嘗隨侍,行動飲食,未嘗暫離。……上沿途觀書,每至齊家治國、裨益身心之處,及經史諸子中疑難者,上必將意義本末善為誘掖,旁引曲喻,一一啟發,教之通曉。皇太子心領神會,從容奏對。……在行宮御前,几案周環,皆列圖書,上或繙(翻)閱書史,或書大小字,或著文及作詩賦,常至夜分,為時甚久。皇太子在傍(旁)讀書,未嘗先寢。……至若皇太子隨上所歷,上必指示閭閻風俗,民生疾病,令周知稼穡之艱難。」 這段邊敘邊議有感而發的文字,較真實地反映出玄燁在旅途中施教太子的情形。 玄燁離京外出時,如果胤礽沒有隨行,則須按時寫信報告學業。如康熙二十三年(公元一六八四年)玄燁第一次南巡,行抵江寧(今南京市),收到胤礽的請安摺,得知他已讀完四書。玄燁欣然賦詩道:「先聖有庭訓,所聞在詩禮。雖然國與家,為學無二理。昨者來江東,相距三千里。迢遙薊北雲,念之不得已。凌晨發郵筒,開緘字滿紙。語語皆天真,讀書畢四子。齬(髫)年識進修,茲意良足喜。還宜日就將,無令有間止。大禹惜寸陰,今當重分晷。披卷慕古人,即事探奧旨。久久悅汝心,自得芻豢美。」玄燁的詩充滿對太子的愛與厚望。當時胤礽只有十一歲,顯然,他的學習進展是很令皇父滿意的。 皇子讀書,自幼豫教 上引起居注官對玄燁教育太子所發感慨與議論中,還有關於一般皇子的記述:「且天潢衍慶,聖子眾多,上以成就德器,皆在自幼豫教,四、五歲即令讀書,教以彝常。是以諸皇子自五、六歲,動止進退應對,皆合法度,儼若成人。皇上豫教之方,誠非古帝王所能見及也。」看來玄燁諸子開始讀書的年齡,比雍正帝以後歷朝皇子「六歲就外傅」,還要早一些。 康熙二十六年(公元一六八七年)六月初十日,在暢春園皇太子胤礽的書房無逸齋,當著胤礽的老師湯斌等滿漢大臣之面,玄燁對幾位皇子的學習情況進行了一次考核。 是日午後,他率領十六歲的皇長子胤禔、十一歲的皇三子胤祉、十歲的皇四子胤禎、九歲的皇五子胤祺、八歲的皇七子胤祐和七歲的皇八子胤祀,來到正在讀書的皇太子書房,對侍臣們傳諭:「朕宮中從無不讀書之子,今諸皇子雖非大有學問之人所教,然已俱能讀書。朕非好名之主,故向來太子及諸皇子讀書之處,未嘗有意使人知之,所以外廷容有未曉然者。今特召諸皇子至前講誦,爾等試觀之。」玄燁從身邊的几案上取下十幾本經書,親手交給湯斌,說道:「汝可信手拈出,令諸皇子誦讀。」根據湯斌隨手翻至的章節,皇三子、皇四子、皇七子和皇八子「以次進前,各讀數篇,純熟舒徐,聲音朗朗」。接著,玄燁又讓皇長子講格物致知一節,皇三子講《論語.鄉黨》首章,「皆逐字疏解,又能融貫大義。」在大臣們的一片讚揚聲中,玄燁說:「朕幼年讀書必以一百二十遍為率,蓋不如此則義理不能淹貫,故教太子及諸皇子皆是如此。顧八代曾言其太多,謂只須數十遍便足,朕殊不以為然。」 玄燁作為清朝入關後的第二代滿族統治者,如此重視皇子們的文化教育,讓他們從小研讀儒家經典,顯示出他的政治眼光。參加這次現場考試的皇子中,最小的皇八子胤祀只有六周歲,也能熟練地誦讀經書,說明他和兄弟們至遲在四、五歲時,就開始受教了。 康熙四十三年(公元一七○四年)底,宮廷用項開支底簿上有如下記載:「懋勤殿領取皇太子用金不換筆五,此項銀二錢;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平郡王(訥爾蘇,努爾哈赤長子代善的玄孫,玄燁諸子的侄輩)、揚薩阿阿哥(身分不詳)用小紅袍筆三十五,此一支以一分五厘計,銀五錢二分五厘。」表明此時除去皇太子胤礽外,八阿哥胤祀以上封有爵位的皇子,已分府居住,而九阿哥以下皇子,仍住宮中學習,並有王公子弟伴讀。其中九阿哥胤祀最大,二十二歲,十四阿哥胤禎最小,十七歲。他們從學的時間都在十年以上,可見玄燁教子具有持續性。這一檔案還可證實,懋勤殿的確是玄燁諸子學習的處所之一。 皇子長大受封,分府居住後,玄燁指派老師與之同住府中,侍從左右,以輔導學業。如康熙三十七年(公元一六九八年),玄燁命編修陳夢雷侍皇三子胤祉讀書;康熙四十二年(公元一七○三年),江南學者何焯被任為皇八子胤祀的侍讀;康熙朝晚年,來華的葡萄牙傳教士,為玄燁擔任過翻譯的穆敬遠,「在[皇九子]允祀處行走」。據穆敬遠講,胤祀懂得俄羅斯文字。雍正帝繼位後,胤祀曾以羅馬注音拼寫字樣(即雍正帝所指斥的「西洋字」),和家人之間祕密通信往來。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玄燁之子學習的情況。 習練書法 玄燁極為重視皇子們的滿、漢文書法,尤其是漢文書法,要求他們自幼刻苦習練。 皇太子胤礽練習寫漢字,每寫一紙,必經玄燁用硃筆點閱。康熙二十五年(公元一六八六年)閏四月,胤礽出閣讀書之始,玄燁特將胤礽「自六歲至今,所寫滿、漢字一併發出」,讓大學士與詹事們一起,閱看比較,「將不到處來奏」。大臣們看過奏稱:「恭捧縹緗,琳瑯滿幅,臣等再三展覽,滿字自六歲起至十歲,漢字自十歲起,至今年睿齡十三歲,閏四月二十三日出閣以前卷冊,積累已幾等身。歲月時日,加進無已。字字端整,筆筆精楷。自茲以外,深宮視膳之暇,帳殿從幸之時,翰墨之美,又不知凡幾。」於此前後,湯斌在家書中也談到胤礽的書法:「皇太子自六歲學書,至今八載,未嘗間斷一日。字畫端楷,在歐、虞(指唐代書法家歐陽詢、虞世南)之間,每張俱經上硃筆圈點、改正後判日。每月一冊,每年一匣。」這些褒揚的話,固然不可盡信,但玄燁督教之嚴,以及胤礽數年如一日刻苦習字的情形,由此可見一斑。 玄燁指導其他皇子練習、提高書法的方式,更為多種多樣。 康熙二十八年(公元一六八九年)正月,玄燁第二次南巡,隨扈大臣之一,後來升為文華殿大學士的張英,在《南巡扈從紀略》中寫道: [正月]十六日過濟南,……上觀珍珠泉,四圍甃以石。……池後一亭,上御亭,命諸臣題匾,咸謝不敏,再三命之,余書『澄懷』二字,錢塘(高士奇,浙江錢塘人,時任侍讀學士等職)書□□二字,靜海(勵杜納,直隸靜海人,曾直南書房,充日講起居注官)書『洗心』二字,……上自書『作霖』二字。余寫字時,上顧諸皇子曰:『看他用筆。』」 張英、高士奇都是擅長書法的飽學之士,玄燁利用旅途遊覽的機會,讓他們寫字題匾,使在場的皇子們能夠觀摩、學習,而且還特別提醒皇子,讓他們注意張英如何用筆,細緻的指教中,流露出深深的慈愛。這只有父親對待親子才能有的一幕,顯示出玄燁教子的獨特風格。 在玄燁的循循善誘下,皇子中有不少人精於書法,寫得一手好字,如皇太子胤礽、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社、皇七子胤祐、皇十三子胤祥和皇十四子胤禎等,都很突出。 康熙四十一年(公元一七○二年)九月,玄燁南巡,皇太子胤礽、皇四子胤社、皇十三子胤祥隨駕。途中胤礽患病,玄燁在山東德州停留下來,不久即中止南巡回京。滯留德州期間,一日,玄燁於行宮召集大臣和皇子們,共同研習書法。侍讀學士揆敘等人首先遵旨各書綾字一幅進呈,玄燁覽罷,談起自己的習練體會:「學書須臨古人法帖,其用筆時輕重疏密,或疾或徐,各有體勢。宮中古法帖甚多,朕皆臨閱。有李北海(唐代書法家李邕,官至北海太守,故世稱「李北海」)書華山寺碑,字極大,臨摹雖難,朕不憚勞,必臨摹而後已。朕素性好此,久歷年所,毫無間斷也。」在大臣們的請求下,玄燁「親書大字聯對以示之」。隨後,他又讓太監將大臣們帶到行宮左廂房,觀看皇四子胤祀和皇十三子胤祥書寫對聯,「諸臣環立諦視,無不歡躍欽服。」這一年,胤祀二十五歲,胤祥十七歲。後者年齡雖小,但已「學書」多年,具有較深的功力,否則玄燁不會讓他同皇兄一起,為大臣們當場表演,展示其書法才能。 皇十四子胤禎是玄燁諸子中擅長書法的後起之秀。康熙五十八年(公元一七一九年)初夏,胤禎駐守西寧,全盤指揮西征軍務,玄燁從京師專門差人給他送去不少御製摺扇。所附硃諭中說:「見今正是拿扇子的季節,既然你的字寫得又好,所以多給你送去一些扇子,或者你題字後送人,或待人要時給,由你酌情處理。」玄燁以此提高愛子在邊臣中的威信,而這種做法又是以胤禎善書為前提的。 在書法方面,皇子中也有令玄燁大失所望者,皇八子胤祀就是一個。儘管他精明幹練,辦事才能遠在大多數兄弟之上,書法卻相形見絀。為此,玄燁特選工於楷書的何焯做他的老師,以期有所長進,但收效甚微。雍正帝繼位後,做過胤祀府管家的秦道然供稱:「聖祖嫌八爺(指胤祀)的字不好,命他一日必要寫十幅呈覽。八爺不耐煩寫,央人代寫了欺誑聖祖……。」胤祀當時早已成年,受封為多羅貝勒,完婚分府。可是,玄燁沒有忘記他書法較差的弱點,要他每日書寫後送給自己親自批覽。這表明,玄燁對兒子期望甚高,後者應樣樣出色,全面發展,才堪其願。然而,在學業上被要求「吃小灶」的皇子,也有自己的對策,竟讓人代寫上交,以「蒙混過關」。玄燁卻始終沒有發覺這一「騙局」。 玄燁所以要求諸子學習書法,除滿族入關後日漸漢化的歷史趨勢,與客觀環境的需要外,還與其本人的旨趣、愛好有關。 康熙四十二年(公元一七○三年)夏,玄燁向皇子、大臣們談到:「朕自幼好臨池,每日寫千餘字,從無間斷,凡古名人之墨蹟石刻,無不細心臨摹,積今三十餘年,實亦性之所好。即朕清字,亦素敏速,從無錯誤(誤)。凡批答督撫摺子,及硃筆上諭,皆朕親書,並不起稿。其事之稍有關係者,雖歲月經久,亦不遺忘。故批發之旨,俱存所司,朕處全無底稿也。」有其父必有其子,玄燁的向學精神,及準確、快速的文字表達能力,都給皇子潛移默化的影響,為他們樹立了榜樣。 玄燁去世後,雍正元年(公元一七二三年)八月,雍正帝胤禎對大臣們說:「景陵碑匾,事關重大。誠親王(胤祉)、淳親王(胤祐)素工書法,朕已令其恭寫。翰林中善書者,亦令其恭寫。朕早蒙皇考庭訓,倣學御書,常荷嘉獎。今景陵碑匾,朕亦敬謹書寫。……爾諸臣可公同細看,……須擇書法極好者用之,方愜朕心。」極盡奉承的大臣們,自然「選中」當朝天子為景陵所書碑匾。此例說明,在習練書法方面,同樣是父行子效,而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禎以及皇七子胤祐等三人的書法水平,看來是伯仲難分的。 還需一提的是,像玄燁本人一樣,皇子們兼通滿、漢文,平時兩種語言、文字並用。不過在家中,他們父子之間通常是說滿語;諸皇子的奏疏及玄燁給他們的硃批、硃諭,則全部用滿文書寫。 從玄燁重視皇子的書法技能為始,其後習練滿、漢文字,鑽研書法,被作為歷朝皇子、皇孫的必修課。直至今日,愛新覺羅的子孫中書法家輩出,溯本追根,這一情況的形成,是否與三百年前玄燁的有關舉措,存在著某種內在聯繫呢? 學習科學與技術 玄燁是清代諸帝中學識最為淵博的一位,他對自然科學和科學技術懷有濃厚的興趣,終身學習不輟。在數學、天文學、地理學、測量學、醫學、農學、植物學、園藝學、工程技術以及治河等領域,他或已掌握較多基礎知識,或已達到一定水平,成為內行。這是玄燁超出其他清帝(包括清朝入關前的清太祖努爾哈赤和清太宗皇太極)之處。 玄燁教子有方,要求嚴格,但他並不希望兒子們成為只會讀書、不識旁物的書呆子。為了使兒子多才多能,全方位地提高,玄燁不僅提供機會讓他們多接觸實際,以培養辦事能力(詳見下文),而且因地因人施教,傳授給他們自然科學的知識與技術。 康熙三十六年(公元一六九七年)閏三月初一日出現日食。當時,玄燁正在第三次親征噶爾丹途中,二十四歲的皇太子胤礽留京代理政務。玄燁在給胤礽的信中詢問日食一事。胤礽首先向皇父彙報了欽天監觀測到的情況,接著奏稱:「彼日,臣使用皇父所賜嵌有三層玻璃之小鏡子,裝於自鳴鐘上之望日千里眼觀望,日食似不到十分,日光、房屋牆壁及人影俱為可見,甚屬明耀,並無昏黑處,星星只在東北角望見一顆。日食彩繪,已於[上月]二十一日自京城發出,送皇父覽閱。」玄燁硃批道:「從此處觀察日食情形,揆度京城,豈能全部虧缺?想必剩餘數秒。覽爾所奏,果然如此。」 十幾天後,胤礽又在摺中寫道:「日食出現之日,臣即問詢閔明我(在清廷供職的西方傳教士):『我雖未計算精確,觀得[日食]虧缺部分,肯定不足十分,光影甚為明亮,且迅即復圓,此為何故?』」閔明我從天文學的角度作了解釋,但胤礽難以理解,他如實奏告皇父,因閔明我之言「甚不明瞭,且與先前之計算相悖,與眾人所見異同,是以臣於前次奏報中未曾言及」。在傳授科學技術知識方面,玄燁對眾皇子一視同仁。雍正帝胤禎繼位後曾回憶:「昔年遇日食四、五分之時,日光照耀,難以仰視。皇考親率朕同諸兄弟在乾清宮,用千里鏡,四周用夾紙遮蔽日光,然後看出考驗所虧分數。此朕身經試驗者。」一位萬乘之尊的皇帝能夠帶著兒子們親手操作科學儀器(儘管是比較簡單的儀器),觀測日食這一自然現象,這在兩千多年的中國傳統社會裡,極其罕見。 玄燁很注意通過言傳身教,培養兒子們對自然科學與技術的興趣。 康熙三十六年,法國傳教士白晉在給法王路易十四的信中說,大約在五年前(康熙三十一年,公元一六九二年),玄燁讓太子看了所有由西方傳教士幫助製做的裝飾精美的教學儀器,並親自帶他到天文觀測台(位於今北京建國門)觀覽。「皇帝對計數表(傳教士洪若翰等專為玄燁製造)極為重視,他一學會使用,就立即教給皇太子;而皇太子則為了表明對計數表的重視,把它裝在套子裡,掛在腰帶上。」當皇太子跟隨皇父出巡塞外時,還就計數表的性能、使用問題,興致勃勃地向同行的張誠神父進行解說。 康熙五十年(公元一七一一年)春,年屆六旬的玄燁巡視通州(今北京市通縣,為北運河起點)河堤,皇太子胤礽、皇四子胤祀、皇五子胤祺、皇八子胤祀、皇十四子胤禎、皇十五子胤祺、皇十六子胤祿等七個皇子隨駕。在河西務(位於今天津市武清縣東北三十里北運河西岸,為漕運要衝),他向河工主事牛鈕等人指示挖河建壩事宜,並當場示範,如何用科學儀器丈量土地。玄燁讓侍從「取儀器插地上,令將豹尾槍縱橫豎立」,然後「親視儀器,定方向,命諸皇子、大臣等分釘樁木,以記丈量之處。又於尾處立黃蓋(帝王所用的傘蓋),以為標準,取方形儀盤,置於膝上,以尺度量,用針畫記,硃筆點之」。接著,他又耐心地向皇子和大臣們講解這一測量法的原理。這一事例說明,玄燁不僅教授兒子們一些科技知識,而且注重培養、訓練他們的動手能力。對於平日錦衣玉食、眾人仰視的眾皇子來說,若非皇父在旁督命,決不會親身從事釘木樁之類的實地操作。 根據皇子們不同的自身條件,有選擇地在某一方面進行重點培養,是玄燁教子的又一特色。 前述白晉寫與法王路易十四的信中講,玄燁向傳教士們學習了實用幾何學和理論幾何學後,「當他發現他的第三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具有一種非常適合於從事這種科學的才能,以及其他一些優秀品質,……就開始親自給這孩子講我們的幾何學原理。」這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即皇三子胤祉。其後事實證明,玄燁看得很準,胤祉是年長皇子內具有學者稟賦和氣質,很適於從事學術研究的一位。在皇父的培育下,他後來成為玄燁諸子中知識最為廣博者。 玄燁晚年,又讓兩個較年少的皇子,即十五阿哥胤祀和十六阿哥胤祿(分別比胤祉小十六、十八歲)與胤祉一起,向義大利教士德理格(TheodoricusPedrini)學習律呂知識。康熙五十四年(公元一七一五年)經玄燁硃改過的《上教王書稿》中有如下記載:「至於律呂一學,大皇帝猶徹其根源,命臣德理格在皇三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殿下前,每日講究其精微,修造新書,此書不日告成。」「此書」即指胤祉主持纂修的《律曆淵源》。 康熙五十二年(公元一七一三年)九月,玄燁命胤祉於蒙養齋立館,修輯律呂算法諸書,並為此召集了一大批著名學者參加,如方苞、徐元夢等人。在廣泛考定壇廟宮殿樂器的基礎上,一年後,胤祉以《御製律呂正義》一書進呈皇父,玄燁令將律呂、曆法、算法三書合為一部,賜名《律曆淵源》。《上教王書稿》中談到此書的律呂部分時寫到:「此律呂新書內,凡中國、外國鐘磐(磬)絲竹之樂器,分別其比例,查算其根原,改正其錯訛,無一不備美。」胤祉主持蒙養齋修書館工作的過程中,得到胤禎、胤祿兩位年輕皇弟的協助。玄燁重點使用經驗豐富的皇子從事律呂研究的同時,不忘培養更年輕的皇子。此外,胤祉在促成乃父欽命陳夢雷編纂《古今圖書集成》的過程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 注:本文系转载,文中多处皇子排序是按出生顺序排列,并非后世文中序齿排列。如:世宗皇帝实则排列第十一为阿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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