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5号馆文选__影视戏剧 |
|
曾将国内话剧作品与国外的比较,觉得国内作品似乎概而论之的太多,动辄批判旧社会,并因此而欣欣然,以为给社会问题找到的良药,为受苦难的人们寻到了解脱的办法。
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看过《正红旗下》才意识到幼稚的是自己,可笑的也是自己。 正翁:老二,你呀,迂!成千上万的军队,掺上一个半个腿脚不利索的,显都不显!再者说,大清国,天朝上邦!打仗?跟谁打仗?洋人是什么东西?洋人无非是贪点小便宜!缺什么,让给他们点儿!哄孩子似地就把他摩挲顺了,打不起来! …… 福海二哥:怪不得英法联军直入公堂地打进北京,烧了圆明园!凭着吃几份儿钱粮的寡妇、凭着这些小罗锅、小瘸子,和正翁那样的佐领、多甫那样的骁骑校,怎么能挡得住敌兵呢!这年头,这是怎么了呢? 正翁是“大姐的公公”,福海是“大舅家的老二”。这个福海二十六七岁,骑术箭术都不错,可惜无用武之地,常靠给些在旗的小瘸子、小罗锅去当“枪手”,替他们赢得武职,好按月领饷。上面是第二幕里一段台词。 小罗锅、小瘸子,还有吃着军队饷银的寡妇,当然挡不住英法联军。那年头怎么了呢?福海二哥不明白,可写《正红旗下》的老舍明白。 《正红旗下》创作日期是一九六一年底和一九六二年,写了十一章,约八万字。老舍先生的夫人后来在这篇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时所写的前言中说:“从内容上看,只是个大部头的长篇小说的开始。” 这个大部头正是要揭开“这年头,这是怎么了呢?”的迷底。 《正红旗下》是部自传体小说,小说里涉及的老舍的父亲、母亲、姑姑、大姐、二姐、大姐夫、大姐公公、大姐婆婆、舅家的二哥福海都有原型可查,但仅仅是影子。老舍的父亲是满洲正红旗旗兵,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时,战死在南长街。老舍写的这部作品中涉及到的人物绝大多数是在旗的满族人。先生的夫人说老舍的目的不是要写自传,而是要写社会,就像《茶馆》的目的,并不是要写茶馆本身,而是以一个茶馆为背景,写社会的变迁和历史的发展趋势。 不错,老舍先生正是要通过《正红旗下》形形色色的人物告诉读者,清朝是怎样由“心儿里”烂掉的,满人是怎样向两极分化的,人民是怎样向反动派造反的,中国是一个何等可爱的由多民族组成的统一的大有希望的国家。 在李龙云根据老舍先生这部小说改编的话剧中,饰演老舍的焦晃颇得先生创作精神的精髓。他说:“老舍是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的人文精神是极其强烈的。他对社会的思索是着眼于人的尊严和人的生存价值,他的作品在这方面有很明显的表现。尽管作家没有直接讲,可是他思考人的尊严是什么?人该如何健康发展?他希望正红旗下的人更健康,希望当时全社会的人都能够健康发展。那么人类健康的发展是什么?” 焦晃这段话是边思考边说的,不需要谁的回答,别人也没有必要回答,因为答案在《正红旗下》里面。 开始我没想到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演员能够把一部北京戏演好。但事实就在眼前,他们演得非常好。我甚至为这部戏能够让上海的焦晃、吕凉、尹铸胜这些演员演而高兴,因为他们真正入戏了。 美学家丹纳说:“当你用你的眼睛去观察一个看得见的人的时候,你在寻找什么呢?你是在寻找那个看不见的人。你所听到的谈话,你所看见的各种行动和事实,例如他的姿势,他的头部转动,他所穿的衣服,都只是一些外表;在它们的下面还出现某种东西,那就是灵魂。一个内部的人被隐藏在一个外部的人的下面;后者只是表现前者,而那个‘内部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林洪桐分析焦晃的表演艺术时指出:“他的戏之所以有魅力、耐看,正是因为他着力于灵魂的刻画。”在《正红旗下》,焦晃也是从塑造老舍先生的精神入手的。不过,他自己总觉得前半部分无法着力。 焦先生的这点儿感觉来自于这部戏的特殊形式:老舍先生叙述自己的创作思维,同时台上将情节展开。 舞台上,在焦先生之外,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尹铸胜。他饰演福海二哥。 老舍笔下的福海二哥是熟透了的旗人,既没忘记二百多年来的骑马射箭的锻炼,又吸收了汉旗、蒙古族和回族的文化。论学习,他文武双全;论文化,他是“满汉全席”。 如果没两下子能演好这位“满汉全席”吗?尹铸胜就演好了,而且演得极其到位。其实熟悉他的话就不奇怪,因为他演戏着迷,正儿八经的戏痴,一入戏,就生活在戏里了。 “父亲”在南长街的南恒裕粮店里临终前让福海二哥跪安一场,尹铸胜在腥红灯光照射的舞台上,和着悲壮的音乐向姑父跪安行礼。那是为一个抗击八国联军而战死的大礼,也是中国话剧舞台永远的经典一笔。 像这样的经典场面还出现在全场结束时:老舍走进舞台上流动的水潭……那是太平湖、洗涤灵魂的圣水,也是息息不停的历史,过去、现在、将来……老舍背向观众走向了天坛,仰天似是叩问,似是寻找,而后在掌声中回首。 全剧至此结束。后来,焦晃告诉我,他在回首的一瞬想:老舍在跳湖前想了些什么呢?老舍想了些什么?他的《正红旗下》没有写完,他要用作品表达对逝去了的一个封建王朝的理解,而且是在自信理解了、看清楚了那个社会的本质后才动笔的,他却没有写完。 李龙云改编的话剧《正红旗下》,从老舍降生时的1898年写到1901年《辛丑条约》签订后不久。这部作品敲响了铭记屈辱历史的警钟,还提出了更为深刻的问题:国家的强盛、社会的安宁与进步要建立于民族健康发展基础之上。我们需要《正红旗下》这样的作品警醒自己,但不需要今天的社会再有《正红旗下》的生活版。 |
原文 发表于http://vip.6to23.com/jiaohuangfans/new_page_31.htm 浏览:1025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