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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宣颖纪念馆
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118417号馆文选__北梦录

北梦录(四)

瞿宣颖

  北梦录(四)
  
  佛寺
  朱竹诧云:自辽金以至于元,靡岁不建佛寺,明则大蟠无人不建佛寺。成化中京城内外敕赐寺观已至六百三十九所。王廷湘诗云:西山三百七十寺,正德年中内臣作,则所建可类推矣。
  明人建寺虽多,而古寺之毁亦莫甚于此时。析津日记云:内官营建,欲侈已功,辄去故碣,既更新额,并毁旧碑,使考古者无足征,真可憾也。
  燕京杂记
  无名氏燕京杂记云:京城内外以及郊坰边地僧寺约千余所,半是前明太监所建,览其碑碣,或以为退后香火,或以为代君后资冥福,观此可知胜朝宠任宦官之过。今内城诸寺多改住喇嘛,而喇嘛之居,穷奢极侈,逾于汉僧之兰若。
  京师竹枝词
  昔人诗中描写时世风俗之作,最为社会史料珍品,独惜散漫未经整理耳。有清一代诗人集中尤多此种作品,即以北京风俗而论,蒋士铨忠雅堂集中有京师乐府十八首,而杜浚变雅堂集中竹枝词十八首,写明季北京社会状态尤真实有味,惜于今已有不甚可解者,在当时固白话诗而且富于幽默者也。
  其写纨绔子弟不识字者云:
  马上谁家白面郎,如何衣锦不还乡,点金扇底乌纱帽,归去听人讲报章。(原注时传濑水一锦衣不识朝报,特延一西席讲解,此盖记实事。)
  其写寡妇再醮者云:
  谁家少妇一身新,着锦穿红嫁比邻,女伴不须相健羡,早间初是未亡人。
  又云:
  死却村郎就好婚,有缘嫁得四衙门,高烧银蜡从君看,脂粉能遮假哭痕。
  其写北妓之着皮裤并嗜大蒜者云:
  茅檐灰壁挂琵琶,皮裤高盘炕上挝,却说客来休见怪,竟无新蒜点香茶。
  其写卖婢者云:
  札花衣服着来多,打扮丫鬟付卖婆,急向街头呼太太,快同锅上烙波波。(波波饼也。)
  其嘲买帽者云:
  老店驰名刘鹤家,三钱买得好乌纱,昨来误怪称呼别,乞丐相逢总呼爷。(刘鹤家盖京中著名帽店,犹后来之内联升也。戴上新帽则乞丐亦尊之为爷,嘲官派也。)
  其嘲戏班云:
  青红五色旧衣裳,唱价身高老弋阳,客子忍寒无不可,十分难忍这般腔。(极言其难听也。)
  钓鱼台
  近郊可游处最古且最雅者,无过阜成门外之钓鱼台。宫墙环翠,曲沼回漪,从深深苔径中行,颇似身入江南名园也。十余年前为闽县陈叟所得赐庄,近归北平大学农学院矣。余读越缦堂一记,最爱其写景自然,录于左:
  钓鱼台地属玉河乡之池水村,亦曰花园村,去三里河西北里许相近有圆通观,为金主游幸处,金人王飞伯(郁)尝隐于此,见元遗山诗。乾隆三十八年浚治成湖,以受香山诸水,于湖之东口置闸以蓄泄之,其下流由三里河达阜城门之护城河,至东便门入通惠河矣。湖中有泉,涌出堤岸,周围约二里,中悉种莲,较十刹海多几倍之。近水为稻田,堤外积土,隆然成山,迤逦相属,西山修黛,横翠可接。湖中有船,方篷施幔,仿佛吴制。偕云门敦夫招棹人,携茗具,缓泛其中,山水清晖,怡然心旷。惜花时已过,荷叶亦大半摘去,枯筒万柄,偶见田田,一二晚花,红鲜艳绝而已。买莲子食之,甘脆殊绝。夕景衔崦,遂尔回舟,榜人采菱角一包以献。循堤至钓鱼台行宫,列圣诣西陵驻跸进茶处也。宫墙周里许,下有水栅,以通湖流,宫门面南,入门过桥为养元齐,东向正厅五间,回廊四币。又西为潇碧斋,中为品字形,窗格玲珑,波黎四照。又西过桥,登石山为澄漪亭。亭中悬高宗御制诗云:"墙外为湖墙内池,一般凭槛有澄漪,剔疏意在修渠政,何必瓶罍细较斯。"亭后下山过桥,以桥已断,仍由来径,曲磴逶迤,老树夹峙,水泉(氵+捋右部+虎)(氵+捋右部+虎),略约相望。宫后为堵墙如城,下临湖焉。由后门出观湖闸,渐已断裂,尚可行人,时夕阳适开,循湖再过桥登车而回。
  庚辰八月初七日
  小南城
  明之南内,为景泰时锢英宗处,所谓小南城也。日下旧闻考云:沿河尚有城墙旧址。盖自天顺复辟以后,乃大增离宫别殿。涌幢小品云:每殿后一小池,跨以桥,池之前后为石坛者四,补以栝松,最后一殿供佛甚奇古,左右回廊,与后殿相接,盖仿大内式为之。又景帝建隆福寺,曾取其中翔凤殿之石阑干。今寺虽已颓毁,而石陛甚壮丽,当犹是南内故物也。
  可斋笔记云:天顺三年七月赐游南城,中有宫殿楼阁十余所,桥皆白石,雕水族于其上。南北有飞云戴鳌两牌坊,东西有天光云影二亭。又北叠石为山曰秀岩,最后有圆亭,引流水绕之曰环碧,移植花木,青翠蔚然;如夙艺者。观此则宫馆之丽可想。今南池子西南俗名飞龙桥,盖即飞虹二字之讹耳。
  南内包地甚广,今南北池子皆是。北池子北头之骑河楼,相传当日以有楼跨玉河得名。日下旧闻考因以所谓桥上有亭曰涵碧者当之。此外尤有可记者,明南内有洪庆宫,为供番佛之所,疑即今之玛噶喇庙。庙在康熙间即睿府改建,然仍沿旧称。乾隆间改锡普度寺名,中仍供黑护法佛,有睿亲王所遗铠甲弓矢。天咫偶闻云:普度寺殿宇极宏,佛像极奇,皆西天变像,手执戈戟,骑狮象,陈设多宝物,沉香长及丈,雕镂花纹,明成化中番僧板的达所供七宝佛坐,即仿其规式造。五塔寺者,今尚供寺中,完好无恙,乃木雕加漆者。疑涌憧小品记所云南内最后一殿供佛甚奇古者或即指此而言。
  南池子之门神库,在明代为玉芝宫,即嘉靖中所建,世庙以祀兴献帝者。四十四年庙柱产芝,故名。清代用为门神库,实贮内用木器,今屋宇渐倾颓,有大铁锅数日仆于地,不知何用也。其旁有门通太庙,今改为政治学会会所。
  普胜寺今名石达子庙,顺治八年敕建,有内翰林国史院大学士宁完我碑,乾隆九年修。有工部侍郎励宗万碑,四十一年复修。即日下旧闻考所谓有城墙旧址之处,今为欧美同学会会址。
  袁中郎游记
  近人忽喜公安袁氏宏道之文,此乃三百年来学士所鄙弃,以为野狐禅者,文章之显晦,亦有命存焉耶!袁氏有满井游记,此处为谈燕京掌故者素所不道,赖袁氏之文,以存佚闻。亟录于左:
  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冻风时作。作则飞沙走砾,局促一室之内,欲出不得,每冒风驰行,未百步辄返。二十二日,天稍和,偕数友出东直,至满井,高柳夹堤,土膏微润,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于时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流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鲜妍明媚,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柳条将舒未舒,柔稍披风,麦田浅鬣寸许,游人虽未胜,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红装而蹇者,亦时时有。风力虽尚劲,然徒步则汗出浃背,凡曝沙之鸟,呷浪之鳞,悠然自得,毛羽鳞鬣之间,皆有喜气。始知郊田之外未始无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夫能不以游坠事而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惟此?也,而此地适与余近,余之游将自此始,恶能无纪,已亥之二月也。
  明人文集中记京师游踪者殊不多,盖尔时出郊非易易也。袁氏又有游极乐寺记一篇云:
  高梁桥在西直门外,京师最盛地也。两水夹堤,垂杨十余里。流急而清,鱼之沉水底者,鳞鬣皆见。精蓝棋置,丹楼珠塔,窈窕绿树中,而西山之在凡席者,朝夕设色以娱游人。当春盛时,城中士女云集,缙绅士大夫非甚不暇,未有不一至其地者也。三月一日,偕王生章甫僧寂子出游。时柳稍新翠,山色微岚,水与堤平,丝竹夹岸。跌坐古根上,茗饮以为洒,浪纹树影以为侑,鱼鸟之飞沉人物之往来以为戏具。堤上游人见三人枯坐树下,若痴禅者,皆相视以为笑。而予等亦窃谓彼筵中人,喧嚣怒诟,山情水意了不相属,于乐何有也。少顷遇同年黄昭质拜客出,呼而下,与之语,步至极乐寺观梅花而返。
  高梁桥为燕郊之具有烟波景物者,慈禧置倚虹堂于岸侧,每幸颐和园于此登御舟焉。袁氏写景诚工,试取越缦堂日记与之对照。
  同治壬申记云:进正阳门出西直门,至极乐寺。道中见河流清抱,平野绿缛,西山映带,垂阳夹畦,大有江南春意。河即高梁河,水经所谓高梁水也。发原玉泉山,山亦以泉名也。寺明成化时建,与崇教坊元时所建之极乐寺同名,彼寺在内城东北隅,近国子监。寺中海棠红萼未放,杂花乱开,伯寅香涛及逸山秦宜亭吴清卿编修(大澄)许鹤巢(赓扬)雇辑廷(肇熙)舍两人已俱至。偏游寺院,海棠梨花雀梅尤盛。设饮于国花堂。堂本以牡丹名,明时甚盛,今连畦皆杂卉矣。堂后广亭有池,叠石为山,渡以小桥。桥南为台,屋三间,颜曰雨花庭。庭当为亭,见方应祥青来阁集。后轩老杏一树,当窗敷雪,以外皆寺圃也。
  又记云:早起再诣极乐寺,......旋坐于西院国花堂,堂有一树以海棠合接之,红白相半,弥可爱玩。山门之西有偏院,杂莳树石,中累石数级,覆以方亭一间,颜曰勺亭,四眺野绿,高下如缋。西有五塔寺,喇麻寺也。(即真觉寺建于明永乐时,)五塔寺攒竦殊有光气,前后多王公冢墓。......如明之茶陵李文正,(文正墓在畏吾村,去极乐寺里许,今湖南人岁以三月祭之,其父墓亦在此间。)国朝之宛平王文靖,皆葬于此。
  北方极少梅,野梅尤不能活。不知袁氏所谓极乐寺看梅者何也?果尔,则又是春明掌故中一重公案矣。
  澄怀园
  雍正三年驻跸畅春园,以戚畹旧园赐诸臣之侍直者,张文和廷玉与焉。廷玉纪之曰:"园在御苑之东半里许,奇石如林,清溪若带,兰桡桂楫,宛转皆通,而曲榭长廊,凉台燠馆,位置结构。极天然之趣,苍藤嘉木皆种植于数十年前,轮囷扶疏饶有古致,尤负郭诸名园所未有也。"廷玉以曾蒙康熙御笔澄怀二字之赐,爰以澄怀名园。其澄怀园纪事诗注有云:京师梅花皆藏暖屋中,惟此地缘萼一株植庭院,每岁开花与桃李同时乃仅见也,园中景物,宛然如画。
  北地绝少筼营,亦惟澄怀园富有之,钱塘沈文忠兆霖有题鲍花潭太史补竹图诗云:"兕筍莫成竹,出自涪翁诗。涪翁有苗裔,斋以食筍题。(澄怀园食笋斋为黄左田先生所题)我欲进一解,无竹安得笋。孙登拟补栽,一麾遽远引。(孙琴西寓此时拟补种竹嗣以出守安庆未果)绿玉无一竿,虚此鸣窗秋。君来憩此斋,闻望乡邦续。(君为左田先生乡人)同抱渭川馋,未睹连昌束。制图肖己像,布□兼蕉衫。玲珑万个动,鉏锸身亲监。愿君勤溉盥,色味储两用。讵必赦箨龙,终须养雏凤。"
  沈文忠公文集又有叶亭记亦状澄怀园之胜景云:"澄怀园当圆明园之东南,自乾隆迄今为直内廷翰林止宿之所。昆明湖水穴园西南隅入,注上下池,其支流环东北折而西出。叶棣如宫詹所居池南馆直水入之口,西卓小阜,大可十数弓。宫詹陟其顶,曰是宜为亭。揆厥形胜,适扼园之上游,且四无障碍。园以外山容水色雨皆可揽而有也。乃伐材鸠工,不一旬而亭成,牖宇四敞,洞来八风,缭以阑槛,可坐可倚,西山之仅见其髻者,踊跃奋迅而出,夕阳绘空,岚气在楯,宫詹退值之暇,则单衫角巾,镜清流,览新竹,煮茶于铛,爇香于鼎,帘影荡翠,吟声指云,由亭下过者望之以为仙也。
  白塔
  北京有两白塔。其一为北海之白塔,即明以前俗称辽后梳妆楼故址也。(见西河诗话)辽后妆楼之说,常见明人诗词,其实金章宗李宸妃之妆台说较可信。清初仿西番式建塔,盖禁中祈福之所。宝瓶璎珞,自垩,粲然,游北海者可遥见之。
  其一为妙应寺之白塔,年代反在北海白塔之前。日下旧闻考云盖辽寿昌二年所创,(应作寿隆)内储舍利戒珠二十粒,香泥小塔二千无垢净光等陀罗尼经五部,每于静夜现光焉。元至元八年世祖发视,果有香泥小塔,石函铜瓶,香水满储,色如玉浆,舍利坚图,烂若金粟,前二龙王跪守之,案上五经,宛然无损,金珠七宝异果十种,列为供养,瓶底获一铜钱,上铸至元通宝四字,帝后以此惊异之,益崇饰其塔。碔玞下盘,琼瑶上釦,角垂玉杵,阶布石栏,檐拖华鬘,身络珠网珍铎鸣风,金顶曜日,仪制之巧,极人工矣。明天顺元年赐今额,成化元年于塔周遭砖造灯笼一百八座,燃油其中,金彩四射,遥映紫宫,夜景称绝胜云,事见白茅堂集。
  游冶
  明时游冶之地在今东城本司演乐各胡同,内务部街旧名句阑胡同,即其名而可知也。日本人所刊唐土名胜图荟有青楼图,在灯市之东,正即其地。绣帘红烛,粉面翠翿,犹想见中古风俗,其书刊于嘉庆中也。
  同光以来,内城妓院在口袋底,而外城尤盛,盖以列肆之区宴游之所皆在外城也。
  夏仁虎旧京琐记云:西城砖塔胡同之口袋底,昔为内城藏娇之所。一家不过二三人,门无杂宾,王公贵人不能出城作狎邪游者趋焉。此中养女必教以贵家伺应之节,豪门妾胜,多取材于此,向无留髡之例。屋中多有密室,镜槛迷春,刘阮不易入也。光绪辛卯间,渊公管步军,奏令驱除,多辍丛者。庚子后多移而树帜城外,曰一善堂,曰云香班,皆其变象。
  又云,外城曲院多集于石头胡同王广福斜街小李纱帽胡同,分大中小三级,其上者月有大鼓书影戏二次,客例须设宴,曰摆酒,其实仅果四盘瓜子二碟,酒一壶,而价二金,犒十千,飞笺召妓曰叫条子,妓应招曰应条子,来但默坐,取盘中瓜子剥之,抛于棹子而已。少顷即去,曰告假。客有所欢,虽日数往不予以赀,惟至有大鼓或影戏时,须举行摆酒之典礼耳。院中备纸灯,客去必畀以一枚,客之至而命酒也,则高呼曰拿纸片,为写条子也,其去也则呼灯笼。故自昔有得意一声拿纸片伤心三字点灯笼之语。庚子后游客流品渐杂,院中规制亦变,用天津例,废卖酒而曰上盘,客每至必掷银一圆,曰盘子钱。
  又云:南妓昔不多见,戊戌前惟口袋底有一人曰素阑,广陵产也,颇负时名,贵游子弟趋之若鹜。厥后赛金花北来,寓刑部后某街,暗招游客,陆凤石相国恶之,命逐去,然庚子乱时又复大张艳帜,为南妓班头,于是谢珊凌桂荪辈相踵而至。
  严氏父子之传说
  严嵩父子遗迹甚多,见于纪载者,有西长安街石大人胡同虎坊桥绳匠胡同南半截胡同等数处。而灯市口之佟府夹道亦传为严氏赐第。兹汇录于左:
  严嵩钤山堂集有新治长安街西屋诗,注云,谢公木齐费公鹅湖,毛公砺庵皆居此。此宅盖其所自置者,非赐第也。按其文集中翔鹤记云,予寓居都城西四里许,使者宣召旁午,每与隶弗及,则单骑疾驰,因始贯居西长安之衢,方营构之初云云,明二自建屋而云贯居,亦欺人之甚矣。
  野获编云,分宜旧第已三度籍没,其在东城大街者如石大人相同,亦闤闠闹处,英宗时为忠国公石亨赐第,亨败后无人敢居,后咸宁侯仇鸾得之,仇势张甚,不下石氏,其身后正法枭斩见籍,惨祸更甚于亨。此第今为铸冶开炉之所,其旁一大宅,即石氏偏旁厅事,亦宏敞过他第数倍,今为甯远伯李成梁赐第,成梁罢镇还京居之,父子六人俱为大帅,成梁老病死牖下,长子如松战没,松子名世忠当袭爵而顽嚣无赖,赀产荡尽,今惟正寝停乃祖灵柩,(万历中叶)十年不葬,他屋悉质于人,信乎形家之说不诬。
  王玮庆藕唐诗集卷二七间楼在横街南半截胡同,相传为严嵩别墅,其北半截胡同有听雨楼,则世蕃别业,今归查氏。
  吴清鹏笏庵诗钞卷二:严氏有墓在京师永定门外,明嘉靖间葬。
  骨董琐记卷四云:严介溪听五楼别墅在神匠,"今名绳匠亦曰丞相"胡同,清初徐健庵尚书居之,继归溧阳史文靖。其后分为数处,毕秋帆官翰林时得之,为燕会觞咏之地。后归嶍峨周立崖于礼,立崖好法书,藏弃颇富,泐褚颜蔡苏黄米六家书于壁,后辇归于家庙,今楼不可考,或曰听雨楼在北半截,其南即吴兴会馆楼之余屋也。健庵所居碧山堂即休甯会馆。
  藤阴杂记云:北半节胡同有听雨楼,相传为严分宜东楼,前后即其故第。汪荇洲侍郎曾寓,见王楼村集,近韦约轩中丞自四松亭移居,有醉经堂古藤书屋得石轩松石间精舍槐荫馆绿天小舫桐华书塾,九日同人送吴白华司空使楚,分体赋诗,今归查氏,其南为吴兴会馆。自是楼旁余屋纪太仆复亨以清远名其堂,公车赖以楼止。先是吴少司马应棻寓顺承门街东井书屋,舍宅为馆,不遂,孙宫允人龙另觅地工未及完假归,诗转为枌榆筹未了草堂花径几时新。嗣又辟地扩馆,吴比部严植藤,今已满院。王观察銮植槐,余题句云,初白槐簃问有无,槐街更忆小长芦,风流二老前型续,消夏聊将种树娱。馆近不戒于火,癸丑修整复完,东井书屋吴眉庵司马宴客示岭北集,杭大宗诗,官因右部论兵伟,诗比东坡过海奇,常以秋日召客,名曰秋盘,酒具曰犀槎,徐观察以升诗,每羡秋盘嘉,醇醪泛犀槎,张太史映斗有犀槎歌,又得墨纱蕉幅张之甭牖,因名蕉窗,赋诗亦极一时觞咏,后归纪太仆费学士南英,今屋已成墟,东井亦枯。
  骨董琐记:分宜故第,相传在绳匠胡同,以为丞相之讹,又以为在灯市,按野获编云,京师全楚会馆故江陵相第,壮丽不减王侯,特分宜旧第四分之一,右一小房为京师富人徐性善所得,后坐他事籍没,自严及张迄徐,未三十年,三遭抄没,其为凶宅可知,嘉万相去不远,景倩且曾亲见,亲居之,则分宜旧第不在灯市明矣,听雨乃东楼之居,或因此讹为绳匠耳,今湖广会馆犹为四大凶宅之一。
  竹
  北方不宜竹,惟有泉水处可种。洪北江为法式善题移竹图云,虽然竹性北不宜,干叶纵具青蒽稀,先生爱竹识竹性,先引活水周阶畦,是也。故西山坛柘寺及孙承泽之退谷皆以竹胜,虽无干霄蔽日之观,而置之长松怪石之间,甚具潇洒(女+便)娟之致。至若人家庭院,但须有墙可蔽北风之处亦可种数丛也。
  笔
  野堂轩摭言云:乾隆时一笔,南书房视如珍宝,吴县陆相国言其笔已无锋。岁终写福寿字时,先浸水中七八日,便挥洒如意,顷刻可书百余幅,故宝之也。
  竹叶亭杂记云:御用笔向皆选取紫豪之最硬者,方得奏进,上以其不合用,令英协揆以外间习用者进试之,取纯羊豪兼豪二种。可见道光以后用羊豪之风始盛。
  余所见前朝进御之笔,进自湖州,皆极窳劣,不能作一字。每岁颁赐近臣,皆此物也。惟近见故宫博物院尚有万历笔若干管,其颖作枣形,以其状卜之必圆健耐用,虽不能取而试之,然此间有笔工李福寿者,能得古法,可以仿制,近来制笔反有胜于昔者。
  北都昔日所用之笔,衙署办公则有所谓稿笔,商店记帐则有谓水笔,皆非兔非羊,使转如意,价廉工省,甚可提倡也。
  满人衣服
  邵懿辰半严历日记云:前闻宗涤楼言,今时衣裘侈费,若明时官员,无冬夏戴漆纱帽,著绯蓝诸色袍,冬时裘在袍内,毛不向外,故可不论皮毛之佳恶,或中被絮袄而外以袍罩之即可莅官入朝,纱帽遇冬时或中实以絮或骆毛护项领如今高丽人所服,无绒毡种羊貂鼠诸沿及凉冠竹胎罗胎之分也。考明史与服志序言,明兴车服尚质,而志中言冠服极悉,无一言及于裘饰,则滁翁之说信然。今官衣有小毛中毛大毛之分,色状高下,穷极工巧,无虑数十种,即如三品以上及侍从许服貂裘,而翰詹诸臣中有极寠者,一貂裘值数十金,品制所关,不能不极力购而服之云云。此言有清服制之奢靡为历代所无,论极允当。盖满人起自东陲,珍裘明珠之饰皆所自有,故不觉其费也。洎其后裔,养尊处优,习于奢纵,彼此相尚,益无纪极,当其季年,一人之身,合貂狐珊珠翠管及玉佩之属,可值万金,相传荣录每年冬裘日易一貂桂,立山每年三百六十日所佩朝珠无一相同者。至于衣饰质料色地随时令而转移者,更无论。大臣章服同于闺阁之争奇斗丽,真古今罕有之奇闻矣。
  正阳门关帝庙
  正阳门月城中之右侧,有关帝庙,由来已久,疑亦明代诸阉人所为。开国之初,当阳之地,似不宜有此。相传天启时宫中塑关像二尊,一大一小,有术士推算谓小者福寿绵长,香火百倍,大者不及。熹宗遂以小者弃置正阳门小庙,而供大像于后宫,增其祭品,以穷日者之言。未几李自成入宫毁像,而其言始验。说见藤阴杂记,民国初年改造正阳门楼,而众议坚持不得毁此庙,反葺而新之,至今愚民香火不绝。
  王渔洋年谱已云正阳门关庙祈签灵验,有清一代文人学士称道者极众焉。
  民居侵占官街
  正阳门为当阳之地,观瞻所系,而正阳牌楼以外尘肆喧器骈阗,道为之塞,近始有拆让之举。然亦止能疏通街口而已,其显然侵占官街之处,固未能一一毁去也。考其积弊相沿,盖始于明末。
  下旧闻已云:"正阳门前搭盖棚房,居之为肆,其来久矣。崇祯七年,成国公朱纯臣家灯棚被火,于是司城毁民居之侵占官街,搭造棚房,拥塞衢路者,金侍御光辰虑,其扰民,上言京师穷民僦舍无资,藉片席以楼身,假贸易以糊口,其业甚薄,其情可哀,皇城原因火变,恐延烧以伤民,今所司奉行之过,概行拆卸,是未罹焚烈之惨而先受离析之苦也,且棚房半设中涂,非尽接栋连楹,若以火延棚房即毁棚房,则火延内室亦将并毁内室乎,疏入有旨停止。"此君所言可谓不务其大。明季言官之识不过如是也。
  又尝考诸台规,乾隆十九年谕旨,京师为万方辐凑之地,街衢庐舍理应整齐周密以肃观瞻。乃近来京城内外多有拆售房屋者,行户等亦藉以居奇射利,此陋习也。著工部步军统领顺天府尹五城御史出示严行禁止。阅此可见建国之始街衢庐舍必皆官力经营,整齐画一,一成之后不容复改,故拆卖房屋著于禁令。虽似不近人情,然以国家权力定久远规模,于势亦不得不尔。此又清制之差强人意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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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宣颖北梦录序言 (收藏于2015/7/20 15: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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