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116345号馆文选__雪涛谐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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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涛谐史(五)
京师缙绅,喜饮易酒,为其冲淡故也。中原士夫量大者,喜饮明流,为其性酸也。余僚丈秦湛若,中原人,极有量,尝问人曰:“诸公喜饮易酒,有何佳处?”其人答曰:“易酒有三佳:饮时不醉,一佳;睡时不缠头,二佳;明日起来不病酲,三佳。”湛若曰:“如公言,若不醉不缠头不病酲,何不喝两盏汤儿?”其人大笑。 太仓王元美先生,有酒兴,无酒量,自制酒最冲淡,号凤州酒。丁见白官太仓,取凤州酒二坛,馈秦湛若,湛若开坛尝之,问使者曰:“只怕丁爷错送了,莫不是惠山泉?” 有进士形甚短,初登第时,同年笑曰:“年兄门下长班,每月可减工食五分。”进士曰:“与众同例,何得独减。”答曰:“过门巷时,免呼照上,亦损许多气力。” 有悍妻者,颇知书。其夫谋纳妾,乃曰:“于传有之,齐人有一妻一妾。”妻曰:“若尔,则我更纳一夫。”其夫曰:“传有之乎?”妻答曰:“河南程氏两夫。”夫大笑,无以难。 又一妻,悍而狡,夫每言及纳妾,辄曰:“尔家贫,安所得金买妾耶?若有金,唯命。”夫乃从人称贷得金,告其妻曰:“金在,请纳妾。”妻遂持其金纳袖中,拜曰:“我今情愿做小罢,这金便可买我。”夫无以难。 罗汝鹏多髯,年及强仕,白者过半。一日,赴吊丧家,司丧者偶见之,讶曰:“公年尚未,何髯白乃尔?”汝鹏曰:“这是吊丧的须髯。”坐客皆笑。会余祖昆岳公,九十一岁而卒,汝鹏来吊,乃慰家君曰:“奈何不请小儿医救疗,遂至此耶?”家君不觉破涕为笑。 余举进士,时报捷者索重赏,家君贫无以应,受困此辈,殊觉情懑,汝鹏慰之曰:“且耐烦,养坏了儿子,说不得。”闻者皆笑。 冯司成髯晚出而早白,人问曰:“公髯几年变白?”公捻髯良久,答曰:“未记与黑髯周旋。”庚子岁,余差云贵恤刑,有同年造余曰:“兄乃得此远差耶?”余曰:“但琉球日本不恤刑耳,假令亦有恤差,我乃为下得海矣,安能到云贵?”盖恤差属刑部为政,余时官大理,故云。有僧道医人同涉,中流遇风,舟楫危甚。舟人叩僧道曰:“两位老师,各祝神祈止风何如?”僧咒曰:“念彼观音力,风浪尺消息。”道士咒曰:“风伯雨师,各安方位,急急如律令。”医亦复咒曰:“荆芥,薄荷,金银花,苦楝子。”舟人曰:“此何为者?”答曰:“我这几般,都是止风药。”噫,庸医执疗病,往往若此。 吴楚间谓人死皆曰不在了。有人乍入京师,谒见显者,应门答曰:“老爷不在。”其人曰:“此语殊不吉,莫若称出外了。”应门答曰:“我老爷不怕死,只怕出外。”盖宋时已有此言矣。有书生者性懒,所恨书多耳。读《论语》至颜渊死,便称赏曰:“死得好,死得好。”或问之,答曰:“他若不死时,做出上颜回下颜回,累我诵读。” 有惧内者,见怒于妻,将拶其指。夫云:“家无拶具。”妻命从邻家借用。夫往借时,低声怨咨,妻唤回,问曰:“适口中作何语?”夫答曰:“我道这刑具,也须自家置一副。” 余邑张三崖广文,司训支江。一日,与同僚饮,看演苏秦,拜相归来,阿兄艳羡,忙检书籍,曰:“我也要去读书做秀才。”三崖属其僚曰:“安顿荷包。”僚问云:“何?”三崖答曰:“苏大进了学,我辈都有一包束修钱。”其僚皆笑。 三崖方谒选时,称贷路费,笑曰:“样样借人的,如贫汉种田,工本都出富翁,比及秋成,还却工本,只落得掀盘帚。我们借债做官,他日还了债,只落得一幅纱帽角带。”闻者皆信其然。 袁中郎在京师,九月即服重绵。余曰:“此太热,恐流鼻红。”其弟小修曰:“不服,又恐流鼻白。”冯司成公,初夏即服纟希纟谷。余问:“公何以御盛暑?”公笑曰:“盛暑岂宜挂一丝耶?” 有官人者,性贪,初上任,谒城隍,见神座两旁悬有银锭,谓左右曰:“与我收回。”左右曰:“此假银耳。”官人曰:“我知是假的,但今日新任,要取个进财吉兆。” 有痴夫者,其妻与人私,一日,撞遇奸夫于室,跳窗逸去,只夺其鞋一只,用以枕头,曰:“平明往质于官。”妻乘其睡熟,即以夫所着鞋易之。明日,夫起,细视其鞋,乃己鞋也,因谢妻曰:“我错怪了你,昨日跳出窗的,原来就是我。” 蜀中有吴坤斋者,善谑。其邻人构新居落成,吴往贺之,叹曰:“这房屋做得妙。”盖含庙宇意也。主人曰:“只堪作公家厕房耳。”坤斋曰:“何至于此?”主人曰:“不是厕房,为何公入门便放屁?”坤斋默然。 广西全州卫幕,有王掾者,善谑。诸武弁相聚,诱掾作谑,而故驳之,每作语,辄曰:“这话淡。”言其无趣味也。掾知故意驳己,乃曰:“今早城门有担粪者,失足,倾泼于地。”诸武弁又曰:“这也淡。”王掾曰:“诸君不曾尝过,那得知淡?”众皆大笑。 有说谎者,每迁就其词。自谓家有一雌鸡,岁生卵千枚。问云:“那得许多?”其人递减至八百六百,问者犹不信。乃曰:“这个数,再减不得,宁可加一只雌鸡。” 常郡有千户王姓者,述一谑语,调笑青衿曰:“某人父子皆补生员,及临岁考,逡巡不敢赴试。子乃谋诸父曰:盍作死乎?死则子应居艰,皆得免考。父然之,比召道士写灵牌,写云:明故先考。父乃幡然曰:若先考,则某何敢死。”此旧谑也。 席间一青衿,遂顿撰一谑,答王千户云:“有总兵者,起家徒步,不谙书,只识得一个王字。一日,点阅千户文册,第一名姓王,唤王千户,第二名姓匡,乃唤曰上匣床的王千户,第三姓土,乃唤曰斫破头的王千户。”其敏捷亦复尔耳,真可笑也。 有作谑讥性悭者,其语不一而足,姑举其概。一人已习悭术,犹谓未足,乃从悭师学其术。往见之,但用纸剪鱼,盛水一瓶,故名曰酒,为学悭贽礼。偶值悭师外出,惟妻在家。知其来学之意,并所执贽仪,乃使一婢用空盏传出曰:“请茶。”实无茶也。又以两手作一圈曰:“请饼。”如是而已。 学悭者既出,悭师乃归,其妻悉述其事以告。悭师作色曰:“何乃费此厚款?”随用手作半圈样曰:“只这半边饼,彀打发他。”大都此四语者,一步深一步,盖若近日时文求深之意也。有官人者,以罢软见勾。妻问勾官之故,答曰:“吏部道我罢软。”妻曰:“喜得只知你罢软,若知道不谨,连我这奶奶也勾去。” 吴中祀神,左大士,右梓潼君。山东人专祀碧霞元君。一山东官长笑吴人曰:“你吴中惧内,只看神位,奶奶却在左边,老爹却在右边。”吴人答曰:“这个还不要紧,看你山东神位,只见奶奶,几曾见老爹?” 吴中好相讥谑,不避贵贱。一乡官职卑,迎一妓下船,遽问之曰:“汝何以称小娘,年纪却又老了?”妓答曰:“这也不论,老爹既称老爹,何以官儿又小?”众皆鼓掌。妓恬不在意。世有誉人自贤者,或嘲之曰:“一人自美其妻,乃不云妻美,每对人曰:我家小姨,天下绝色,与山妻立一处,不复能辨谁为大小姨也。”然则张罗峰之请祀欧阳公,张江陵为南阳李文达建坊。意亦若此。 有贵宦者,生子而痴。年七十,或持寿星图相贺,其子曰:“这老者如许长头,乃犹不中耶?”遂拈笔为画网巾其上,贵宦见之,怒甚。邻翁造焉,慰之曰:“公无怒,我今要个画网子的人,也不得。” 常德一尚书,好藏古画,有子昂《袁安卧雪图》,分贻其子。图极佳,子乃不受,曰:“要此死人图何用?” 一儒生,每作恶文字谒先辈。一先辈评其文曰:“昔欧阳公作文,自言多从三上得来,子文绝似欧阳第三上得者。”儒生极喜。友人见曰:“某公嘲尔。”儒生曰:“比我欧阳,何得云嘲?”答曰:“欧阳公三上,谓枕上、马上、厕上;第三上,指厕也。”儒生方悟。 宋时,韩学士熙载,每见门生贽卷恶者,令侍姬以艾炙之。近日冯具区亦云:“余平日最苦持恶文相揭求佳评者,每见之,辄攒眉若有所忧。” 余郡一贡士宾兴,郡守某公题其匾曰:“遴俊宾王。”一士人见之,叹曰:“郡中自武庙时,有一字王,再传有二字王,今复有三字王矣。”盖讥贡士匾也。 司徒沅冲张老师,尝笑谓余曰:“别人架上书,都安置肚子里,我们肚里书,都寄阁在架上。”盖谦言懒记书也。然语政好笑。 有学博者,宰鸡一只,伴以萝卜制馔,邀青衿二十辈飨之。鸡魂赴冥司告曰:“杀鸡供客,此是常事,但不合一鸡供二十余客。”冥司曰:“恐无此理。”鸡曰:“萝卜作证。”及拘萝卜审问,答曰:“鸡,你欺心。那日供客,只见我,何曾见你。”博士家风类如此。 一主人请客,客久饮不去,乃作谑曰:“有担卖磁瓶者,路遇虎,以瓶投之,俱尽,只一瓶在手,谓虎曰:你这恶物,起身也只这一瓶,不起身也只这一瓶。”客亦作谑曰:“昔观音大士诞辰,诸神皆贺,吕纯阳后至,大士曰:这人酒色财气俱全,免相见。纯阳数之曰:大士金容满月,色也;净瓶在旁,酒也;八宝璎珞,财也;嘘吸成云,气也;何独说贫道?大士怒,用瓶掷之。纯阳笑曰:大士莫急性,这一瓶打我不去,还须几瓶耳。” 陕右人呼竹为箸。一巡抚系陕人,坐堂时,谕巡捕官曰:“与我取一箸竿来。”巡捕误听以为猪肝也,因而买之,且自忖曰:“既用肝,岂得不用心?”于是以盘盛肝,以纸裹心置袖中,进见曰:“蒙谕猪肝,已有了。”巡抚笑曰:“你那心在那里?”其人探诸袖中曰:“心也在这里。” 一士人好打抽丰。其所厚友人,巡按某处,逆其必来,阴属所司将银二百两,造竏一副,练绳一条,用药煮之如铁。其人至求见,辄怒曰:“我巡按衙门是打抽丰的?可取竏练来,解回原籍。”其人怒甚,无奈,比至境上,解官喻曰:“这竏练俱是银造,我老爹厚故人,特为此掩饰耳目。”士人曰:“他还薄我,若果相厚,便打个二百斤银枷枷也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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