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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有光,人称震川先生,昆山人,明代著名的散文家。他的作品朴素简练而又真挚动人,以接近生活、着力表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方式,成为正统散文向近代散文转折的重要标志,被后人誉为“明文第一”。吴承恩,自号射阳山人,淮安人,《西游记》的作者。这两位明代文学家不仅有着几乎相同的志趣和命运,而且都是在花甲之年才步入官场。两人一起在浙江长兴县(今浙江湖州)共事,一个当县令,一个任县丞,共同梳理政事,关心民瘼,结下了很深的友谊。
明嘉靖四十四年,“八上公车不遇”,考得让考官和举子们都为之愤愤不平的归有光,经过第九次会试,终于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长兴知县。当时,长兴知县已经空缺了好几年,县务由胥吏把持。豪门大族勾结府衙,为非作歹,加上“长兴在湖山间,多盗而好讼”,因此治安情况很糟糕。归有光上任后,努力学习历代循吏的治理经验,为老百姓兴利除害。他审理案件很讲究人情味,常常允许黎民百姓观看。他用吴语耐心细致地问清案情,查究原委,然后才酌情作出判断,从不轻易将人投入狱中。当时,县里积案很多,他认真调查,很快发现有六十人被宜兴县误判为盗,又有十三户平民被乌程县诬指为贼。察知实情后,他移文至两县,分别为他们昭雪。往日从太湖水路至湖州,商贾多被剽掠,经过三年整治,长兴的风气大为好转,船只可以昼夜在湖上行驶,乡间能够“夜不鸣犬”。 就在归有光来到长兴后的第二年,吴承恩被委任为长兴县丞,成为归有光的助手。他出身在一个由书香门第而败落为小商人的家庭,父亲靠经营绸布为生。吴承恩早年科场不利,屡试不中,很是潦倒,直到44岁才成为岁贡生,后来又在老母与朋友的再三劝说下,入京候选。当长兴县丞时,已经67岁了,他与归有光合作得很好,一个“发愤以修先王之道”,一个“悠悠复夙心,作吏向风尘”。两个读书人一旦当了官,都出奇的认真,下决心不逢迎长官,要爱民如子,并且同心协力改革积弊,刷新县政。归有光一再倡导的“惠爱”精神,成为他从政的指导思想。而吴承恩作为县丞,主管田赋粮马等事务,当地有许多豪门大户为了逃避赋税,将田产分散成细户,反而让贫困户充当纳粮大户。为改变赋税不均的现状,他主持颁布了《长兴县编审告示》,规定按田户大小分摊赋税的负担,得到了老百姓极大拥护。 当百姓额手称庆时,豪门大族却在咬牙切齿,“黄童白叟,歌咏于田野;朱履紫绶,谗构于朝廷”。终于,两人很快遭受了诬陷,离开了长兴县。尽管根据明代典章制度:“进士为令,无迁倅(副职)者”,归有光还是被迁顺德通判,吴承恩竟因此蒙受冤狱,幸亏经他的朋友徐中行大力营救才获释,从此放浪诗酒,寄情山水,再也不愿为“五斗米而折腰”了。 岁月迢遥,四百多年前的喧嚣已归于沉寂。1979年9月,浙江长兴县为保存的两通明碑——《圣井铭并叙》碑和《梦鼎堂记》碑重建碑亭,人们从碑文上找到了归、吴两人共事印迹。 《圣井铭》碑是归有光、吴承恩两人合作的结晶,由归有光撰文,吴承恩书碑,全文共301字,是为纪念自己往年游览南朝陈国国君陈霸先的故里,看到的一口圣井而作。相传这口井在陈霸先出生时显露了祥瑞“井中沸涌,出以浴帝”,归有光当时怦然心动,为之写下了《圣井铭》。在文中,他以这口井历经岁月沧桑,依然不竭不涸,来颂扬贤帝明主的大业光灿。当时正值隆庆元年,两位才当上七品小官的花甲老人合作了这件作品,少不了要流露出对当今皇上感恩戴德的心情。 同一天,吴承恩还书写了《梦鼎堂记》碑,全文514字,写得圆腴劲秀,精彩非常。当年归有光重修县衙,同时修缮了后宅,碑文记载了把后宅题名为“梦鼎堂”的过程以及“梦鼎堂”三字的来历。原来,有一天,归有光梦见一只“函牛之鼎”,鼎边却有一道裂痕,于是忙令人修补。这梦做得很奇,此后不久,果然传来了三位学子在试场上高中的好消息。人们都说正应了三足鼎立的吉兆,未几,又传来确切消息,又有一人考中,人们又说:这不正是老父台梦中“补鼎”的应验吗?归有光免不了暗暗有些得意,他自然懂得鼎的象征意义,于是不无遗憾地回忆起自己年轻时胸怀大志,希望遭遇到贤明的帝王,能辅助朝廷推行尧、舜、周公、孔子的政治主张,鄙弃管仲、晏婴的霸王之术,而如今老之将至,美好的梦想已经落空,只得寄希望于后来者了,相信他们中间一定会出现国家的栋梁之材。因此把堂命名为“梦鼎”,记录了他失落的情怀和坚定的希望。对此,吴承恩一定也深有同感。 四百多年前,两位年逾花甲的七品芝麻官,就在那太湖边的偏僻之地——长兴县的“梦鼎堂”内,纸窗竹屋,灯火青荧,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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