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5月2日早6：30停止呼吸，她平静地走了（离87岁生日还差8天）。 　　 妈妈去年3月住院后被医院诊断为桥脑部位腔隙性梗塞，后康复出院。去年11月初再次住院，医生认为腔隙性脑梗塞又有发展，而且位置很不好，发展下去会影响呼吸和吞咽系统，会造成一侧瘫痪及大小便失禁。医生讲，脑梗塞的部位对于妈来讲实际是3个非主动脉血管发生狭窄，并不是真正堵塞，如果堵塞当时就会卧床不起，无法支配手脚动作。我暗想，妈不知是化过什么缘，老天爷这么照顾妈。妈也照顾我们，她不想让子女日夜在病床伺候。去年妈康复期间，她愉快地推着椅子（练习走路）行走在南北居室内，略好时还能使用有3个支腿的拐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精神更好时，甚至能去厨房“视察”一番。女儿们（我家无男孩）、女婿们、外孙、外孙女看见妈（姥姥）来回走动的样子，心里都为妈（姥姥）的康复高兴。 　　妈的一生坎坷曲折。 　　妈一生下来就被歧视女孩的姥爷丢到水盆要将她溺死，后遇家里好心人才将她救活。后来妈勇敢地冲破男尊女卑的世俗观念报考了四川教育师范学院，在学校受到良好的高等教育并接受了大量的新思想，后随我父亲辗转上海，到北京，由闻一多先生联络，又来到晋冀鲁豫边区（解放区之一）。妈为能参加革命，开始新生活而高兴。1949年，解放了，父母也随军队经石家庄开进北京，随后爸妈都被安排在中央新闻单位工作。 　　妈认为生活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她怀着纯真、质朴和极大的革命热忱工作着。妈一生都在积极要求入党，但妈的这个愿望一生都没能实现。家庭出身象一座沉重的大山使妈受尽了欺侮和磨难。 　　1966年我18岁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十年浩劫，对妈更是苦难的十年。 　　妈因为出身问题被送到河南干校，与爸两地分开，又不能与孩子见面。单位的大字报贴得密密麻麻，有一些好心的叔叔、阿姨告我，你妈的大字报也不少。记得我跑到妈的单位，鼓足勇气看了几张大字报，回来问爸，那些说妈隐瞒身份的事是真的吗？爸告我：“妈在去解放区后就已经向组织讲过，你妈没有隐瞒什么。”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我和妹妹都下乡了。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妈。可心里又想念她。听说妈在干校望眼欲穿地希望我们回城后能去看望她，而我们都没敢去。后来想起此情此景，觉得对不起当时身心备受折磨的妈。如果去看看她也许妈就不会得高血压病了。我们对不住妈呀！ 　　文革结束后，看到妈的照片时，妈完全变了个人。脸上全无表情，脸很长，两眼呆痴，老了许多。这那里是可亲的妈，什么样的折磨让妈成了现今的样子？ 　　妈回来后，并没讲太多被折磨、斗争的情景，反而留给我深深印象的却是妈说那里农民穷极了，弃婴现象十分普遍。妈和几个同事还抱回干校一个弃婴，代养几日又劝农民收养了。 　　妈的一生象是为别人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妈在单位食堂做过财务工作；1958年又参加了大街小巷驱赶消灭“四害”之一——麻雀的工作；在摄影部门搞过图片工作；在工会为职工购买演出票的工作；管理过招待所；协助过街道工作；在单位群工部做拆剪信件工作…… 妈成了“多面手”，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妈完全服从分配，从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价值体现，也从不考虑自己的得失。我现在还记得随着妈工作的更换，我也跟在妈身边，不断地看到她忙碌的样子，也看见单位内外许多人都认识妈，妈的群众关系出奇地好，人们对妈好，对我们这几个孩子也好，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塞给我们。 　　妈上班辛苦，回来又不停地做家务。她是南方人，十分爱干净，做完饭后，要用猪鬃刷子把洗碗池刷干净。但冷水扎手，冬天，她还在用冷水不断地刷干净池子。有时候手抽筋，握着刷子松不开手，疼得妈用左手使劲握着拿刷子的右手，要掰开右手的五指。我忙帮妈把水笼头关上，用自己的小手努力地温暖妈抽筋的右手，让它快快缓过劲来。看到现在家家安热水器，用热水不再发愁的日子，我就忘不掉妈妈那艰苦的日子。 　　妈为了我们三个孩子，三年困难时期，爸妈都把仅有的一点油和粮食让我们吃，而她和爸吃饭时碗里什么菜和油星都没有。他们笑着看我们无忧无虑地吃着人造肉（打下的树叶做成的“肉”），喝着酱油汤（当时酱油都很稀少），把饭和馒头一骨脑吃尽。我后来才知道，妈和爸天天都在饥饿半饱中度过。因此，妈那时身体很差，身上完全是皮包骨头。 　　妈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人的事情。她敢讲真话。在文革时，把她打成了“地主”，她还在为别人受到斗争不平而讲真话。爸说妈象只小白鸽，纯洁的透明。妈单纯，她经常适应不了一些人和事。妈善良的心地使我们三个女儿都受到彻底影响。女儿们在文革中都不是极左派，也都不为个人的利益踩着别人的身躯往上爬。 　　妈对陌生人都极端热情。记得文革刚复课时，有人缺一个课本，妈下班后讲给我听。当时我正忙自己的事，就没管。妈一看我没有找课本，她说了我一顿后马上翻箱倒柜地费了几个小时找到了。妈高兴的急忙拿去给缺书的人。我当时理解不了妈为什么这么热心，跟她没关系的事，她却权当自己的事情来办，妈为什么这么好心眼呢？ 　　妈十分疼爱外孙、外孙女，尤其疼爱外孙女早早，这是全家有目共睹的。只要早早需要，妈能动，就要为她忙来忙去。看着妈苍白的头发，虚弱的身体，还在为早早安排不同季节的衣服。去年妈妈为爸爸夏天炎热的夜晚能睡好觉，把有空调南屋里的冷气用被单连上北屋的墙，引进冷气的好主意，我们听了都佩服妈妈的脑子和对爸爸的细心关照。 　　我完全不懂，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的思想，而妈却早就明白了，而且完全彻底地为别人，不求回报。 　　妈在最后的日子里是由她最心疼的小女儿（我妹妹）陪伴、精心照顾之中渡过的。仅仅3个月另2天。但妹妹付出了全部心血：给妈买防止生褥疮的床垫（妈走时背上皮肤完好），用口嚼食物喂妈（因为妈妈脑梗塞不能吞咽），使妈肚子不挨饿，缓解了消化道的出血。妈的最后十几天呛咳得连水都难下咽，妹妹研究几种头部姿势让妈努力吃一点。妈最后走前是妹妹为她擦净全身。妈在“五一”七天长假中悄悄走了，谁也没想到妈这么快就走了。妈从不想麻烦她的亲人和子女。她不希望子女们为她请假。妈总是为别人着想，老天爷也理解成全了妈。我想妈在老天爷关照下苦难不再会降临给她了！ 　　妈好象现在仍然在我们身边，虽然她天天坐的那把竹椅已经空着，但是仿佛妈仍然天天在接听电话，仍然慈祥地关照我们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我们想念你，妈妈。 　　 　　 　　 　　2002年5月12日于母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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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2/5/14 22:5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