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393号馆文选__读书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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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後巻三(下)
書李晟馬燧傳後 李西平渭橋之役以一旅弱師介於二鴟梟之間卒能勉强激勵以成補天浴日之烈此非特其忠志强忍殊也蓋亦有精思焉夫西平之一決隃於郭汾陽多矣然其量稍隘意稍滿故輕發於後貴之延賞而卒為其所制延賞雖忮非魚朝恩元載比也以為西平之處延賞不若汾陽之處朝恩元載也馬北平材力亦陶士行李臨淮流亞也知有身不知有社稷是故與西平霄壤焉徳宗之世有西平陸敬輿故不亡急而用之緩而棄之故不振嗚呼哉 書李鄴侯傳後 自三代而後人臣出處之蹟未有如李鄴侯泌之竒者也或伸而屈或屈而伸或先幾或忍詬其保身亦未有如鄴侯之巧者也七嵗而以童子薦入禁中與宰相張九齡諸公善竒矣尋謝去游嵩華終南間求神仙不死之術又奇也久之復以獻議入翰林從太子諸王游太子善之又奇也為詩以譏楊國忠安禄山斥置蘄春又竒也太子即位靈武為肅宗使人召致泌泌忽間關来謁又竒也立談而叅帷幄體輔若一拜右相辭俄又賜金紫為侍謀軍國元帥行軍長史亦將相任耳又竒也復兩京迎上皇除道清宫泌皆任之甫功成而辭榮乞歸以避李輔國又竒也當是時廣平王以太子領元帥泌竂也師友也即位為代宗召泌舎之蓬莱閣强以婚娶食肉又竒也然其重已不及肅宗矣元載忌之出為江西觀察判官判官一下佐也泌不辭而往乂竒也載誅而復召常衮忌之出團練澧朗刺杭州又不辭而以吏治顯又竒也嗣帝為徳宗避泚奉天復召泌而用之則直臣之而已又出而觀察陜虢鑿饟漕之道翦淮西之逆又竒也自是始登相位天子恭已委之不復設他相以至終其身又竒也至徳之初郭汾陽李臨淮貞元之際李西平馬北平其建勛克復若異代然而皆保全於泌之手又竒也夫以輔國忌之載忌之而不能傷衮忌之而不能終抑則泌之巧所得於老氏者深矣其所進深謀秘計以聴者之中庸不能盡售然至於處父子兄弟之間功亦不淺矣 書鄴侯家傳後 鄴侯家傳者故唐丞相李泌孫蘩所撰也蘩才而躁嘗厯仕至方伯討賊有功而以贓論死當下獄且論報自度不得免恐死而先人之蹟且泯泯故成此傳其所紀獲遇肅宗且相而遽引避再遇代宗且相而復引避獨最後遇徳宗不能免相以終而中間預收復二京策平淮西叛卒其事甚竒至於保護諸皇前後者二則留文成之所不如矣司馬文正纂通鑑悉收載之而宋景文之於唐史畧焉豈宋以史筆貴覈而司馬志在資治姑取益時政耶泌既好誕蘩復有加焉可以類推矣史又謂泌以好譚神仙為世所譏雖然不可謂無得也晚而拜相卒死繁劇將無自夭其天年也耶泌辟穀文成亦辟穀乃卒不終辟者何也富貴之可愛甚於死之可畏也 書常衮傳後 常衮唐之賢宰相也獨其與崔祐甫忤而奏斥之逺州為過耳其所與忤之繇不過也夫寛詔天下吏人三日釋服祐甫乃固執以為辭欲令公卿大夫亦三日釋服者何也衮云禮臣為君斬衰三年漢文權制猶三十六日唐髙以来皆遵之至玄肅之喪始服二十七日古者卿大夫從君而服皇帝二十七日除在朝羣臣亦當如之衮之言何其秉禮經正哉充祐甫者不獨倦為臣且導徳宗倦為子者也自元載王縉之執政官以賄成衮思革其弊杜絶僥倖四方奏請一切不予而不無壅真所謂人臣能任怨者祐甫以遂客執大柄欲收一時之物情而矯之至二百日而除官八百人豈能無容狥也宰相之禄厚矣而又有堂封以供餐費堂封矣而又日給内厨御饌可食十人此固元載王縉之所貪飫而衮之所不一日安者辭日給當矣辭堂封亦未為過也當魚朝恩之領太學也衮時在散僚獨以為不可上用生日納諸道節度使金帛珍寳器馬直二十四萬緡衮又以為不可曰彼諸道者豈能男耕女織不過横取之民斂怨求媚耳此二者舉朝之所若喑而不敢言者也而衮眀言之自衮之相也與綰同一麻皆不為載縉黨明也既貶之後不以故相自尊佚所蒞皆有聲績其觀察七閩教民陶瓦以易苫蓋無火災誨子弟習經術通藝文易世之後彬彬比於上國其功豈在李冰文翁下哉寡陋豎生槩以苛碎目之過矣 書李白王維杜甫詩後 吾嘗謂太白之絶句與杜少陵之七言古詩歌當為古今第一少陵之五七言律與太白之七言詩歌五言律次之當時微覺於摩詰鹵莽徐更取讀之真足三分鼎足他皆莫及也天子蒙塵於蜀少陵敘致有慷慨惻怛無窮之感而太白乃作上皇西巡歌得非有胷無心者地轉錦江成渭水天迴玉壘作長安雖或壯麗千古何異宋人東狩錢塘封事永王西巡歌彼誠以永王為中興之賢王也辭官不受賞其語誰信摩詰弱故不能致死安民然其意非肯為之用也生平悟禪理舍家宅無妻子而不之卹顧不能辭禁近以歿豈晩途牢落不能自遣白香山之所謂老將榮補貼者耶 書韓文後 韓公於碑志之類最為雄竒有氣力亦甚古而間有未脫蹊逕者在欲求勝古而不能勝之舍而就已而未盡舍耳奏疏爽切動人然論事不及晁賈談理不及衡向與人書最佳多得子長遺意而急於有所干請於人則詞漫而氣亦屈記序或濃或淡在意合與不合之際終亦不落節也第所謂原者僅一原道而所謂辨者僅一諱辨而已不作可也盖公於六經之學甚淺而於佛氏之書更鹵莽以故有所著釋不能皆迎刄也而他彈射亦不能多中的謂之文士則西京而下故當以牛耳歸之 書栁文後 栁子才秀於韓而氣不及金石之文亦峭麗與韓相爭長而大篇則瞠乎後矣封建論之勝原道非文勝也論事易長論理易短故耳其他駁辨之類尤更破的永州諸記峭拔緊潔其小語之冠乎獨所行諸書牘敘述艱苦酸鼻之辭似不勝楚揺尾之狀似不勝屈至於他篇非掊撃則夸毗雖復斐然終乖大雅似此氣質羅池之死終墮神趣有以也吾嘗謂栁之蚤嵗多棄其日於六季之學而晚得幽僻逺地足以深造韓堂奥便超六季而上之而晚為富貴功名所分且多酬應盖於益損各中半耳 書王叔文傳後 王叔文以永貞元年之二年順宗即位自東宫而拜起居舍人翰林學士王伾為左散騎常侍依前翰林待詔三月伾亦為翰林學士叔文為度支鹽鐵轉運副使五月加戸部侍郎使如故三五日一入翰林去學士名七月叔文母喪去位伾得風疾八月上傳位皇太子之明日叔文貶渝州司戸伾貶開州司馬又二日上即位九月出其黨韓泰韓曄栁宗元劉禹錫吕温等為外州刺史伾死貶所明年賜叔文死泰等復貶逺州司馬嗟乎叔文以不良死而史極意苛讁以當權姦之首至與李訓軰齊稱抑何寃也伾貧不足道也叔文以一言而合順宗然亦未為非深思逺慮而至順宗即位之所注措如罷宫市斥貢獻召用陸贄陽城貶李實相杜佑賈躭諸耆碩皆能革徳宗大敝之政收已渙之人心而其所最要而最正者用范希朝為神策行營節度使而韓泰為司馬奪宦官之兵而授之文武大吏卒為宦官所持不能全身亟貶而至矺死盖其事之最要且正而禍之烈實由之即劉闢為韋臯求三川而許以死相助金錢溢於進奏之邸叔文小有欲寧不為所餌顧叱而欲斬之抑何壮也臯時已逆知叔文之失宦官心故敢抗疏直言其失而亡所顧且神策諸将尚為啓以辭宦官使之知而激其怒何况裴均嚴綬輩也均綬素附中人者也其所用韋執誼韓泰等固不能盡當執誼鄙亡論然亦以文學為徳宗之寵臣而泰等則天下之所謂名儁有才識者也觀栁宗元寄所知書謂與罪人交十年則必不趣勢而後合又云早嵗(闕)始竒其能謂可以立仁義興教化則又不必為富貴而求顯獨史所云互相推奬曰伊與周曰管曰葛僩然自得謂天下無人又云叔文及其黨十餘家晝夜車如市候見叔文伾者至宿其坊中餅肆酒鑪一人得千錢乃容之此事則醜而不可掩而宗元又云素卑賤暴起領事人所不信射利求進填門排户百不一得一旦快意更造怨讟此最為實録而苟非賢人君子則亦勢之所必至也嗟乎叔文誠非賢人君子然其禍自宦官始不五月而身被天下之惡名以死死又至與李訓輩伍寧不寃也夫訓非叔文比也即使幸而勝之失一仇士良而得一仇士良何益也 書五代史後 歐陽公作五代史而欲自附於春秋之筆削創立義例而其文辭頗為世所喜楊士竒稱之以為與司馬遷史記班固漢書並而義例勝之予亟攷其所謂義例者亦不為甚當如朱梁石晉郭周皆起於叛臣前後李唐皆起於夷狄劉漢起於負國之大鎮不過因其繼唐室之綂據中原之地其大者尚不能半天下小者三分之一而延世不能過三紀年或僅四五亦何必盡倣古帝王之例而全予之李昇王建劉巖之類乗時鼎峙去全忠輩等耳又何必盡用僭竊之例而全削之死節死事之人相去不甚逺而分為二劉旻之為漢何不以附於知逺後而别為國至於文辭尤索寞腴不如范曄雅不如陳夀比之兩晉六朝差有法耳尚不能如其平生之所撰碑志而何以齒史漢哉一安重誨傳少欲間以議論而痕跡宛然詞旨沓拖去伯夷屈平霄壤矣士竒之論私其鄉前輩耳而耳觀者羣和之良可笑也 書馮道傳後 嗚呼五代之亂極矣為之臣子者抑何其不幸也諸方之僭竊無論已為唐而遇朱温一死也為温而遇友珪一死也為友真而遇存勗一死也為存勗而遇嗣源一死也為嗣源之子而遇從珂一死也為從珂而遇契丹一死也遇敬塘一死也為敬塘之子而又遇契丹一死也為知逺之子而遇郭威一死也為郭威之子而遇匡胤一死也逺不及十年而死近不及三載而死内不免以帷幄死外不免以節鎮死徼而兵死野而盜死不知何以處死也馮道一椎魯士耳歴相十餘君而不死此何故哉遇治則入遇亂則出入則必相出則巨藩位三公爵真王而卒以令終彼非能賄免也非阿諛取容也又非有布衣之故也彼盖得莊老之術而善用之夫不忮不畏不名不術推分任真此六者莊老之所貴也而夫子之所謂似而惡其為鄉愿者也雖然寧獨一道哉如竇真固李濤李昉李琪之流皆類之獨道以著得貶耳然則為道而死者必擇以死之日而後可 書趙普傳後 趙韓王不讀書而片語鑿鑿破的如勸太祖收諸將兵權云陛下何以負周世宗勸太宗破金櫃之約曰太祖已誤陛下豈容再誤是何必多多許亦毋論本意若何令人那得不轉圜竊尋自古得天下之易未有如宋太祖者陳橋之變焉得諉非本謀盖太宗與普謀之於外而太祖陽示無心於内此事獨普三人知之廷美當尚弱弗與也太祖之傳太宗約再傳而始及徳昭亦非本心也知徳昭幼而太宗之不利孺子也太宗可以倍廷美而不可倍徳昭當真宗之正東宫徳昭雖物故尚有子而一時在廷諸臣未有一言及之者寇準窺微指之所在而請決焉此何足美而一時與後世之人亦未有訾之者何獨於應禪之景皇無責之于肅愍而過為刻也故余每讀宋史至太宗令人思吳乞買至趙普令人思尼瑪哈嗚呼彼亦有人心 書歐陽文後 歐陽之文雅渾不及韓竒峻不及栁而雅靚亦自勝之記序之辭紆徐曲折碑志之辭整暇流動而間於過折處或少力結束處或無歸著然如此十不一二也獨不能工銘詩易於造語率於押韻要不如韓之變化竒崛他文亦有迂逺而不切太淡而無味者然要之宋文竟當與蘇氏踞洛屋兩頭曾王而下置之兩廡 讀朋黨論 朋黨之說盖自古有之曰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勢也亦理也歐陽氏獨曰小人無朋以為朋者偽也及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疎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無朋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以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蘇氏復為之續曰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疎小人惟予言而莫予違人主必狎之而親疎者易間而親者難暌也而君子不得志則奉身而退樂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則徼倖復用唯怨之報此其所以必勝也歐陽氏之說則慮君子之黨見疑於人主而求所以釋之蘇氏之說則慮小人之黨見信於人主而求所以勝之斯二說者皆得之而未能盡者也凡為君子而純者必不為朋黨者也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而已曰中心無為以守至正而已凡為小人而純者亦必不為朋黨者也曰見利則趨利盡則散而已其為朋黨者有之不純乎君子與不純乎小人者也不純乎君子者有君子之節而不能盡去其累所謂累者三曰近名曰好勝曰快心士固有批鱗蹈刃出萬死而成其是者一念之名根未除則士之務為可喜可愕者入之而為黨若東漢之三君八俊八厨八顧之類是也宋光寧之際賢者亦近之曰好勝其人雖跡為君子而一議論之不合則各持此之是以求伸為徒者傅益之則摘彼之非以求其屈若宋洛蜀閩之類是也而唐穆文之際不盡賢者亦似之曰快心則忿小人之為奸與其黨類之貪横甚至冒酷吏之法而翦除之伏機反中其禍繇身而及國若黨錮諸賢於宦者是也不純乎小人者三曰無君子之實而慕其事其心乃欲得小人之利而已如唐之八司馬者其與伾叔文比而驟貴則非其欲奪中人之權而革貞元之政則是此不純小人者也以小人之爭起亦以小人之利合而時時見君子行若徳裕之政術僧孺之却賂栖楚之直言此亦不純小人者也二者皆易察識者也若乃陽竊君子之似而陰用小人之術以其可喜可愕者中君子之好而愚之其君子幸而覺則彼得持君子之疎而投之禍不幸而不之覺則君子亦浸淫與之俱化蕩而無所歸陽則以其似而收天下之譽陰則以其實而市天下之權緩之則肆然而来以與君子同其進急之則忽然而匿不與君子同其退又急之則甘心為婦寺之吮舐盡棄其故而了不之恥此於古或有之我未之見也凡朋黨者先王之所不能廢也而恒示之戒其於朋也為書之像形也若風之襲羽而弗克正也故書醜淫朋易美朋亡又曰君子羣而不黨而歐陽氏蘇氏若以為善而汲汲乎求白於人主者何也凡君子必無朋黨君子而不純者有之然多不勝小人必無朋黨小人而不純者有之然多勝勝則足以憂君子而傾人之國然至於能奪天下之公議壊天下之人心者則未有過於陽竊君子之似而陰用小人之術者也 書王介甫文後 介甫於文章頗能持論近道理而好以已勝至於語務簡而意務多欲以百餘言而中為層疊宛曲其所長在是而其所病亦在是也誌傳之類亦刻削有矩度而好為小巧於字句間立法此所短也吾嘗謂介甫於字說其初不無一二會心者遂欲字字而為之說此其所以貽笑猶之治鄞非不足以阜財而得民遂欲行之天下此其所以流毒使介甫而實其行虚其心崇其智卑其禮則君實固瞠乎後矣 書曽子固文後 子固有識有學尤近道理其辭亦多宏濶遒美而不免為道理所束間有闇塞而不暢者牽纏而不了者要之為朱氏之濫觴也朱氏以其近道理而許之近代王慎中輩其材力本勝子固乃掇拾其所短而舍其長其闇塞牽纏迨又甚者此何意也毋論子固即眀允子由介甫俱不足與四家列而稱大若名家者庶幾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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