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是父亲母亲共同的忌日, 父亲于2003年3月21日离开人世,三年后母亲也选择了这一天离开了我们去追随父亲。一对儿战争年代由组织“包办”的革命伴侣,相濡以沫,一起走过了六十个年头,他们选择离世的日子是那么默契。
父亲和母亲相识于抗日战争时期的晋察冀平西抗日根据地。1943年,晋察冀十一军分区司政机关及直属队在搞纪念五四青年节的歌咏比赛。会场上,在军分区司令部工作的父亲注意到了卫生处大合唱的指挥,一位以前从没见过的年轻活泼的女兵,他打听站在旁边的司令部总支部徐书记:“那个指挥的我怎么没见过?”徐书记告诉他:“她是刚从军区白求恩卫生学校毕业分配到卫生处的大夫,叫杨华,怎么样,我给你们介绍介绍?”从此父亲开始注意母亲,同志们也为他向组织吹风。于是组织决定出面撮合他们俩。 经过组织的介绍,母亲了解到,父亲姚国金是江西吉水人,家里很穷,生下不久就被过继给别人家,后又因继父家庭败落,五岁起就没人管,四处流浪讨饭。九岁学徒,学成后给师傅帮工,挨打受骂受尽了苦。一九三0年 ,十六岁的他在家乡江西参加了红军。到了部队他才真正体会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跟党走干革命是他唯一的愿望。他随红一方面军一军团参加了长征,到陕北后参加了东征和西征,改编八路军后开赴华北抗日前线,平型关战役后又转战晋察冀开辟建立抗日根据地。是党,是革命队伍把他从一个苦孩子培养成了英勇善战的军事干部。在战场上他三次负伤,最后一次胸部和胳臂贯通伤打断了筋,右手落下了残疾。多年的征战,到了二十九岁还没有解决个人生活问题。 母亲是学生出身。1938年冬,不堪日寇奴化教育,17岁的她辞别父母,从沈阳到北平(北京)寻找救国出路。1939年9月经我党北平城工部地下工作者介绍和护送,到达晋察冀的平西抗日根据地参加了八路军。 她先后在平西抗日民主联合中学、华北联大、晋察冀白求恩学校学习。她在挺进军剧社当过演员,学医后又当了大夫。她在紧张残酷而又朝气蓬勃的根据地战斗生活中受到了锻炼, 由一个初通事理的女学生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八路军战士。 在组织和同志们的帮助下,他们开始交往。父亲每次下连队路过母亲工作的二所,都会顺便去看看她。司令部驻地离二所有几十里山路,平时他们只能靠书信往来相互了解。 以前母亲认为,父亲他们这些红军干部都是大老粗,处事简单,不懂感情。通过接触发现父亲为人淳朴直率,忠诚老实,对人关心体贴,是个可以信赖得人。在他身上有很多宝贵的东西值得学习,值得去爱。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他们给军分区党委写了申请结婚的报告。不久党委对报告做了批示,同意他们结婚。 在那艰苦的战争环境中,结婚没有什么仪式,组织批准,两个人搬到一起就完了。他们结婚那年冬天正赶上部队发的是旧棉军装,穿上没多久膝盖就磨破了。母亲找了两块黄布补上就成了他们的结婚礼服。供给部发给父亲一条兰色细洋布的新被子,这是他们结婚的全部家当。当时部队的津贴很少,每月每人发给晋察冀边币两元钱,女同志多发一元。由于经济所限,又加上当时山外发现敌情,他们只买了些当地的大柿子,红枣,核桃什么的,找来一起工作的同志简单地热闹了一番就当是婚礼了。为了防备敌人进山扫荡,次日一早,母亲就告别了父亲 ,翻山越岭回到了工作单位。他们又和战友们一起投入到紧张的反“扫荡”中去了。 一九四四年春天,他们奉命随部队回师陕北保卫延安,第二年,他们的爱情结晶在延安诞生了。 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后,他们奉命随延安赴东北干部团奔赴东北,在那里,他们参加了剿匪、发动群众搞土改,一起投入到建立革命政权,发展解放区经济,支援解放全中国的工作中去。一九四九年末,他们夫妻俩奉调南下沈阳,到东北人民政府重工业部东北有色金属工业管理局工作,从此,他们在冶金和农机战线为国家的建设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伴着南征北战,伴着新中国成立初期发展经济的艰辛工作,他们养育了我们姐弟六人。虽然母亲参加革命也很早,工作能力也很强,但她为了丈夫和家庭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因为孩子多,身体又不是很好,她做到科级干部的职位后就多年没有晋升过。在外边她要工作,在家里又要照顾我们的父亲和我们这六个孩子的衣食住行。在一家一个孩儿的今天,真难以想象,妈妈是怎么过来的。虽然相对一些家庭来说,他们的经济收入不算少,但是要维持一个八口之家,还要赡养他们的父母,接济他们的弟弟妹妹,这些钱有时仍显得捉襟见肘。爸爸因为经济原因,自从1930年参加革命离开家乡江西后直到去世,只在1954年回过一次老家,思乡之苦,几乎伴随了父亲的一生。 爸爸妈妈都没有什么象样的好衣服,我们的衣服也多是妈妈用缝纫机自己做的,然后缝缝补补一个接一个地往下传着穿,小弟弟的衣服往往是最破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挑拣。家里的生活原则是艰苦朴素自力更生。在我们的印象当中,即使在国家经济困难时期,我们也没怎么挨过饿,参加延安大生产运动的经历帮助了他们。他们领孩子们种菜种瓜,养羊养兔,想方设法调剂着生活,在父母的呵护下,我们健康地成长。 在为工作的忙碌中,为家庭的操劳中,他们相互帮扶着匆匆地度过了青年、中年,步入了老年、暮年。母亲在四十岁时患癌症做了根除手术,从那之后,就疾病缠身,之后又先后做了几次大手术。父亲因战争年代负伤及工作劳累也经常疾病缠身。母亲成了父亲的家庭医生。即使自己身体不好,也不忘照顾父亲。父亲经常肺部感染又多次脑血栓行动不便,能活到九十岁高龄全依仗母亲陪伴在身边细心地照料。母亲在八十岁时得了老年痴呆症,记忆力越来越差,父亲开始为母亲的病操心。母亲即使在患病后仍经常记得给爸爸铺床叠被,因为父亲的手有残疾不方便。在父亲去世后的三年里,母亲的病已经相当严重,但她还经常是起床后先叠完自己的被子,然后再把陪她睡觉的人的被子叠好。懵懂中,她可能认为是在帮助父亲叠被子。 五年过去了,仍忘不了母亲和父亲诀别的情景。那时母亲的脑子似乎清醒了,她哭着,握着父亲的手不放,她用手抚摩着父亲的耳朵,抚摩着父亲的脸,是那么不舍,那声声悲怆的“老姚……”包含着对父亲一生的情感,到现在还萦绕在我的耳边。 父亲母亲好似蝶恋花,父亲去世后的日子里,母亲一直店念着父亲。母亲有病记忆力不好,开始的日子,她总认为父亲上班或去外地出差了。后来记住了父亲已经去世,她就经常反复地询问父亲去世的日期,她终于记住了这个日子 ,“三月二十一日”。 在父亲去世三周年的纪念日,在她一生的最后一次手术后,离开我们去天堂和父亲团聚了。 战争年代,父亲母亲的爱情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美丽的结婚礼服盛大的婚礼,没有蜜月,也不能朝夕相守。和平年代,他们的爱情淹没在忙于工作,忙于照料家庭的忙碌之中。直到老年他们才得以朝朝暮暮相守在一起。平时没见他们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到是时而看到他们因为点儿小事争吵。但相爱有着不同的方式,他们就是以他们的方式相互牵挂着、相互关心着、相互依靠着、相互搀扶着,谁也离不开谁地度过了他们的一生。 一对革命的伴侣,相伴到永远。 (雪延完稿于2008年3月2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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