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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哀慟都有自己的節奏。」羅蘭巴特說。
對我,這是屬於自己的節奏?悼亡的時間總是特別綿長。 或者是我寧可它綿長?那是某種病態的耽溺其中。如同羅蘭巴特在他傷逝的日子裏以札記體寫下的:「沉浸於悲慟之中,讓我覺得幸福。」 那,確實是幸福的光景……父親走了這麼多年,我依然時時夢見他。醒來時,還讓我想重回到夢裏。父親的溫暖具有實體感,躺在床上,我捨不得睜開眼睛。 其實,自從父親過世,多年來在睡覺前,我常常悄悄盼着今夜有夢,父親又會出現在夢裏。夢見父親,醒來時,周圍還殘留着父親的氣息,而我確知父親剛才就在我身邊。 有時候,清晨睜開眼睛,微明的光線裏,我一遍遍回想他老人家在世的光景。許多細節我想不清楚,但我就是喜歡讓自己包裹進那種氛圍裏。由着記憶一波一波湧現,放鬆下來,心跳變慢了,肺部的起落變得平緩,憂傷像水一樣,由着它一波一波浸入(侵蝕?腐蝕?)臟器,我喜歡這漸漸放棄的感覺。 (羅蘭巴特說,「除了沉浸於悲慟之中,我別無所求」;他又說,「所有阻礙我沉浸於悲慟中的,我都不能忍受」。) 自己從來就是耽溺的性情,陷入某種情緒裏就很難自拔……所以是讓自己繼續沉浸在往事中麼?我總在整理父母親的遺物。這事情進行了多日。站在租用的倉儲裏,藏書與雜物從地面堆到屋頂。倉儲四周是到頂的水泥牆,像一間封閉的密室,從下到上疊滿東西,感覺無以旋身。 每一次去,離開那間倉儲時,大鎖哐噹一聲,心裏總浮起奇怪的感覺。下一次,再不會見到;有一天,會不會再見不到這些東西了(那麼,又是誰打開倉儲的門來處理?)…… 為什麼需要倉儲,或者是某種隱喻,對着父母親的東西,一樣也不忍心拋棄,不知道該怎麼辦? 父親看過的舊書,翻開來,父親在扉頁記下購買的日期,俊逸的小楷,有時還約略記下那本書相關的緣由。撫摸着,父親的手澤透過紙背,時日又回到從前。 父親的舊書,丟了又重新撿拾回來。我總在想,我依依地想着,到後來,看在父親眼裏(他對着暮色發呆的時間愈來愈長),一本一本的書是什麼樣的意義? 書櫃裏的書,對父親而言,是城堡?是習慣動作?是日出日落,日子繼續運轉的安全感?父親生命接近尾聲的那些年,他每天坐在書桌前,枱燈亮着,對着桌上翻開的書,他挺直背脊,彷彿正在準備下一堂課的教材。然而,那些年,父親已經不明白文字的意思。 繼續留着這堆書 ?總有一天,我也讀不明白書裏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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