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8月4日凌晨，惊闻魏埙教授去世的噩耗，不胜悲痛。无论是作为同事，还是作为学生，我们都难以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在学术界和教育界，魏埙教授是一位才华横溢、德高望重的经济学家、一位无限忠诚的教育家、一位深受学生爱戴的老人、一位为我国经济学理论和教育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大师。他的去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由衷尊敬的良师诤友，是中国理论经济学界的一个重大损失。在万分悲痛之余，我们深切地怀念魏埙教授，首先应该缅怀和感谢他对中国理论经济学的发展所做出的重大贡献。 　　魏埙教授对我国理论经济学的发展倾注了一生的心血。他毕生从事理论经济学的研究和教学工作，是国内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都有深入研究的仅有的几位经济学家之一。魏埙教授在理论经济学领域的成就和贡献是多方面的，据我们理解，最为突出的有三个方面，即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西方经济学和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研究。 　　 　　* ** 　　 　　一 　　在缅怀魏埙教授的学术贡献之前，有必要对他一生的学术探索之路作一个简短的回忆。 　　魏埙教授自幼敏慧好学，胸怀以知识报国之志。他早年求学于燕京大学经济系，后转学并毕业于北京大学，获法学士学位。在大学期间，魏埙教授学习的是西方学院派经济学，主要是以马歇尔为代表的新古典学派理论以及当时作为最新理论的凯恩斯学说。对于刚刚兴起的凯恩斯主义，他颇为欣赏。因为这一学说承认资本主义社会存在失业和经济危机，并提出了通过政府宏观调控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因此，魏埙教授在仔细研读的基础上，于1947年将燕京大学英籍教授林迈克介绍凯恩斯学说的《货币理论纲要》翻译成中文，连续发表在天津《益世报》的《经济周刊》上。然而，当时国民政府统治下的旧中国物价飞涨，民生凋敝，社会矛盾日益突出，让他又非常困惑。作为一名在天津工商学院讲授经济学和货币银行学的教师，魏埙教授经过深入的探索和思考后认识到，凯恩斯主义既不能使资本主义摆脱危机，也不能解决中国的社会经济问题。也正是在那时，他在书店中偶尔发现了英文版《资本论》第一卷，这本书使他的世界观和理论信仰逐渐发生了转变。从四十年代后期开始，魏埙教授就废寝忘食地研读马克思《资本论》及其系列经济学著作。通过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的比较，他深切体会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和方法的科学性，以及对于指导分析研究和解决中国实际问题的实用性。从此，魏埙教授就主要投身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和教学工作，并成为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 　　早期的这段经历为魏埙教授后来从更广阔的视野进一步研究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新发展，并对二者进行比较研究和分析现代资本主义经济问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新中国成立后，魏埙教授任教于津沽大学，并于1952年8月到南开大学经济学系任教，因此，南开大学见证了他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的历程。改革开放之初的1978年，魏埙教授虽然已经六十岁，但他却迎来了自己学术探索上的春天。在随后的二十多年里，魏埙教授争分夺秒、不知疲倦地努力工作，他的大量学术成果的绝大部分都是在这一时期做出的。这一时期，魏埙教授主要从事《资本论》和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一方面探索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另一方面用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分析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现实问题。同时，为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他认为有必要批判地吸收西方经济学中科学合理的成分，因此他也重视西方经济学的研究和教学工作。这构成他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进行比较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魏埙教授的杰出工作和成就获得了学术界和社会的广泛承认，他因此被授予“八五”立功奖章和“全国优秀教师”荣誉奖章。 　　在五十多年的学术生涯中，无论政治风云和学术风云如何变幻，魏埙教授对马克思主义科学的信仰从未动摇过，始终孜孜不倦地宣传和捍卫马克思主义，并在自己的研究中贯彻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方法。正如他在生前所说的，“我正是通过感受和认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科学性，才确立并坚持马克思主义信仰的”。在治学道路上，魏埙教授勤奋严谨，崇尚朴实而不务虚华；重视理论而又坚持联系实际；孜孜以求而又不断创新。“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这是魏埙教授最挚爱的名句，而他就是一位在学术之路上不畏艰险登上光辉顶点的人。 　　 　　二 　　 　　　　作为我国《资本论》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的权威，魏埙教授研究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主要特点是：联系实际，独立思考，立足于创新。他对《资本论》和其他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著作钻得很深，抠得很细；但他并不局限于对原著文字本身的阐释，而是联系实际，发现问题，独立思考，提出自己的创新见解。这个特点主要表现在他对价值理论的研究上。在这里，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对马克思“社会必要劳动第二重含义”的发现和研究。在马克思《资本论》三卷本完整问世（《资本论》第三卷出版于1894年）并在全球广泛传播的六十多年中，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者们很少有人注意到关于价值决定的社会必要劳动第二重含义，而魏埙教授是国内提出马克思“社会必要劳动第二重含义”和“两重含义的社会必要劳动共同决定价值”的第一人。[ 就世界范围来看，虽然此前伯恩施坦已注意到马克思关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概念具有二重含义，但他却割裂并歪曲了这二重含义，无论就其目的和意图，还是就其所做出的解释，都是错误的，与我们长期以来所讨论的“社会必要劳动第二重含义”问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在他和谷书堂教授于1955年合作发表的论文《价值法则在资本主义发生与发展各个不同阶段上的作用》中，首次公开提出了这一观点，[ 这一观点的提出，其主要依据是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10章论“市场价格和市场价值”的部分，以及第37章地租“导论”的那个部分。在这里，马克思不是就一个部门，而是就社会总劳动如何在各个特殊部门进行分配来说明“社会必要劳动”。他指出，“社会劳动时间可分别用在各个特殊生产领域的份额的这个数量界限，不过是整个价值规律进一步发展的表现，虽然必要劳动时间在这里包含着另一种意义。”]继而又在1956年合著出版的《价值规律在资本主义各个阶段中的作用及其表现形式》一书中，对这个观点做了进一步的阐释。这个观点的提出引发了关于劳动价值论和价值规律问题的第一次国内学术大讨论，并在八十年代初和九十年代中期再次围绕这一问题展开了学术争鸣。当时，魏埙教授分别撰文《再论“社会必要劳动的第二含义”——答王章耀、萨公强两同志》、《关于商品价值量的规定问题——对〈资本论〉第3卷第10章的理解》和《再论商品价值量的规定问题——评所谓“供求论”与“价值实现”问题》（后两文1963年完成，1996年发表）对有关争论做出了回应，坚持和阐发了自己的观点。魏埙教授在这方面的研究，有力推进了中国经济学界对价值和价值规律理论的深入探讨，成为他在学术研究上的开创性贡献。 　　　　八十年代初期，魏埙教授又致力于垄断价格问题的研究，先后于1980年和1986年发表了《关于垄断价格问题》和《再论垄断价格问题》两篇论文，紧密结合现代资本主义实际，对垄断价格和垄断利润范畴提出自己创新的独立见解，由此又引起了国内学术界关于垄断价格问题的一次讨论。在此前后，他还对从价值到价格“转形”问题进行了研究，发表了《关于价值到生产价格的“转形”问题》和《再论关于商品价值到生产价格的“转形”问题》，是较早将国外对这一价值理论的研究及其争论介绍到国内并对此问题进行独立研究的少数几位经济学者之一。在晚年，魏埙教授对价值理论又做了进一步深入研究，先后于2001年和2002年发表了《当代一种独具特色的价格理论体系——斯拉法〈用商品生产商品〉介评》和《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继承与发展》两篇论文，再次引起学术界的关注。魏埙教授的这些学术工作和成果，有力促进了我国经济学界关于价值理论研究的深入开展。他的一个未了心愿就是把自己几十年来对价值理论的研究进行系统地回顾和总结，最终以《价值理论》专著的形式出版。 　　　　魏埙教授研究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另一个特点是：视野开阔，重视吸收西方学者的研究成果，实行开放式的研究。魏埙教授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造诣很深，这不仅得益于他对有关原著深入细致的分析，而且还由于他在研究中始终关注国内外学术界的研究动态，特别是西方学者对《资本论》的最新研究成果。早在改革开放初期，魏埙教授就凭借他深厚的英文功底，大量研究了现代西方学者的有关著作，并在此基础上先后发表了两篇关于《〈资本论〉在当代西方经济学界》的论文，后来于2001年还发表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当代西方学界》一文，介绍西方学者对《资本论》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状况，客观地评论他们的研究成果，同时也对某些学者宣传的“过时论”和“融合论”进行了批评。他还与胡代光教授、刘诗白教授、宋承先教授等人共同主编了专著《评当代西方学者对马克思<资本论>的研究》，在学术界引起较大反响，并获得多项国家级学术奖励。魏埙教授十分重视翻译介绍国外马克思主义学者对《资本论》的研究成果。在他的主持和亲自参与下，翻译出版了英国学者法因和哈里斯合著的《重读〈资本论〉》和德国学者罗斯道尔斯基的《马克思〈资本论〉的形成》这两部在西方学界颇有影响的《资本论》研究著作。他所主持的课题《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地位》，也是从历史的和全球的视野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做一个全面而系统的评述。正是基于对国外学术成果的广泛了解，魏埙教授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资本论》的研究方面获得了处于国内领先水平的研究地位。 　　魏埙教授还非常重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教学工作。在这一方面，他把大量心血都倾注在编写教材和辅导书上。为了帮助学生学习《资本论》，他主持编写了《〈资本论〉的理解与启示》一书，共三卷约一百多万字。这本《资本论》诠释著作的编写体现了他多年对《资本论》研究的心得与成果。这本著作不仅对《资本论》中的重点与难点作了较深入的解说，对许多有歧义的地方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而且还结合重要的基本原理揭示其对社会主义经济的现实意义，成为众多《资本论》诠释著作中极具特色的一部。魏埙教授还主持编写了教科书《政治经济学（资本主义部分）》（北方本）。该书从1986年开始出版，多次进行修订，至今已出了七版。这本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教科书首先打破了传统的垄断前部分和垄断部分的割裂，对基本原理作了深入而准确地论述，对许多有争议的问题都提出了独立见解，并结合基本原理对相关的资本主义经济现实进行了实证分析，是一部高质量的教科书，曾获得国家优秀教材一等奖。魏埙教授在教材编写上取得突出成绩并不是偶然的。他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深入研究，对国内外的相关学术成果的广泛了解，以及对教材和辅导书编写的高度重视和认真态度，保证了教材和辅导书的高质量，并在我国高校的经济学科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三 　　 　　　　魏埙教授在研究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同时，对西方经济学也十分重视。他主张，在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基础上，必须学习和研究西方经济学的理论和方法，有分析有鉴别地吸收和借鉴现代经济学发展的科学成果。 　　　　魏埙教授在西方经济学方面的研究和取得的成就，起源于他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的比较研究，也得益于他对马克思主义经济的深入研究和早年打下的西方经济学的深厚基础。早在改革开放初期，魏埙教授就意识到，如何看待和对待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这两大理论体系，是一个重大的理论问题和学术问题。当时，国内经济学界在这个问题上观点分歧很大，针对这种状况，魏埙教授撰写了两篇长文《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和《关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当代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比较研究——与樊纲同志商榷》，分五次发表在《南开学报》上，明确地反对和批评了当时所谓的“趋同论”，指出二者是属于两种根本不同的、对立的思想体系。无论是在对二者的比较研究中，还是在价值理论的研究中，魏埙教授都强调，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是一个科学的命题，至今仍然具有科学价值和现实意义；价值——价格理论一直就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论战的焦点，是两个不同体系的根本理论分歧。魏埙教授的这些观点和论证在学术界引起很大反响，进一步推动了对这一重大问题的研究和讨论。 　　　　魏埙教授也重视对西方经济学的引进和介绍工作。早在改革开放之初，魏埙教授担任南开大学经济学系主任，在他的极力主张下，经济学系开设了西方经济学和高等数学课程。为了推动西方经济学的教学工作，从1989年至1991年他连续三年招收了西方经济学方向的研究生，并主持编写了《现代西方经济学教程》（上下册）和《中级西方经济学》（上下册）等教材。九十年代出版的这几本教科书，都是在参考国内外已有版本的基础上兼收并蓄，力求系统严谨和深入浅出，并吸收现代西方经济学的新成果编写的。为了让学术界更便于对西方经济学的研究，他还发表了《新〈经济学〉刍议》等论文，并重新翻译审定了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和马歇尔的《经济学原理》。魏埙教授去世前还在编写一部《西方经济学名著导读》（未完成），以期对学生阅读和理解西方经济学的重要著作有所帮助。 　　　　以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基本理论和方法为基础，吸收现代西方经济学的科学成果，魏埙教授还努力尝试建立和发展现代经济学的一般理论体系。他认为，为了顺应时代发展需要，创立和发展新的现代经济学，除了要紧密结合当今时代的实际，还要在理论观点上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进行比较研究，并提出自己的看法。魏埙教授于1997年发表的论文《中国经济学向何处去》和专著《现代经济学论纲》就是在这方面辛勤耕耘的结果。《论纲》围绕一些具体的基本理论问题，在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进行比较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许多新观点、新思想，对建立一个系统的完整的现代经济学理论体系做出了卓有成效的探索。 　　 　　四 　　 　　　　魏埙教授一直非常重视运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和方法对现代资本主义经济问题进行研究。这体现了他一直遵循的理论联系实际的学风。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开始，魏埙教授就联系垄断资本主义实际对价值规律问题进行研究，后因政治环境影响而一度中止。七十年代以来，他再次高度重视现代资本主义经济问题，为此进行了更加深入全面的研究。魏埙教授在这个学术领域的工作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在开展学术研究的基础上出版了一批论著，二是亲自主持和组织了一批研究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西方重要著作的翻译工作。 　　　　作为国内较早对现代资本主义经济问题进行全面系统研究的著名学者，魏埙教授以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理论和方法研究了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若干问题，在这方面的著述颇丰。除了前面提到的有关垄断价格问题的论文，他还发表了《经济军事化条件下的资本主义社会再生产》（合作）、《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与劳动对资本的隶属关系》（合作）和《如何认识战后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的发展变化》等多篇论文,先后出版了专著《美元霸权地位的垮台》、《战后日本经济的畸形发展》和《垄断·财团·大公司》，以及主编的《垄断资本主义的过去与现在》和《现代资本主义经济探索》等著作。这些论著涉及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范畴、战后资本主义国家经济迅速发展的原因和新变化、现代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相对剩余价值生产和现代资本主义国际市场经济运行模式等重要理论课题。这些成果有力地推动了学术界关于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研究，并且大都被他主编的《政治经济学（资本主义部分）》教材所吸收，改革和丰富了我国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教学内容。 　　　　魏埙教授认为，研究现代资本主义经济，还要重视西方学者的重要研究成果。因此，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他主持和组织南开大学经济学系教师翻译出版了一批对研究现代资本主义经济有着重要价值的西方学者的著作，其中有佩洛的《不稳定的经济》、巴兰和斯威齐的《垄断资本》，以及《帕特曼报告》、《银行家》、《第一花旗银行》和《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的经济条目，九十年代，他参与翻译并审定了《资本主义的精妙剖析》等有影响的著作。这些译著也极大地丰富和推动了学术界关于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研究。 　　　　此外，魏埙教授所开辟的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理论研究方向，每年招收大量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多年来，魏埙教授共培养出30名硕士和32名博士，他有计划地指导学生对现代资本主义经济进行专题研究。在他的指导下，各届博士生分别对资本主义经济中的产权关系、虚拟资本、政府干预边界、企业治理、分配制度、年金制度、就业制度和银企关系等问题进行了专门研究，使对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研究不断细化和深化，在全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在深入研究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同时，魏埙教授也对社会主义的若干理论问题进行了思考。他主编了《中国社会主义经济发展论》，发表了《“时间”的经济作用》、《关于市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市场势”、消费者主权与企业行为优化》（合作）和《关于经济体制转变的几个理论问题》等论文，对市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及其在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区别、消费者行为、生产者行为，以及如何推进我国经济的改革和发展做出了自己的回答。这些成果都是他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方法，在对现代资本主义的深刻分析的基础上，针对我国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实践做出的判断和提出的建议。 　　 　　* ** 　　 　　　　在魏埙教授的学术生涯中，以上在这三个方面的研究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也形成了他在理论经济学研究中的一个基本特色，即以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为指导，吸收西方经济学的科学成果，对现代资本主义基本经济问题进行深入探讨，从而对我国理论经济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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