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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国嵘纪念馆 DAD, MISS you forever!!

三年祭 three years sacrifice

iman angel

  三年祭
  
  三年了,整三年了,我还是不愿意去回忆那个阴霾冬日。可是有些东西,你越不去回忆却是越深刻,我开始怀疑时间是治伤的药。
  
  昨夜我又梦见了父亲,好像是在学校,他来找我,穿着妈妈给他织的毛线衣裤,人不像以前那么瘦了,他说他冷。。。。。。。梦是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变换任何时空,在里面,你不会怀疑任何不合逻辑的言行,你只是顺着它的发展往前走。醒了,我忘记了梦境里其它的事,却记住了爸爸说:“我冷!”枕头开始湿了,我想我必须为父亲写点什么,让他知道,我永远爱他。
  
  (一)
  
  那天是2006年的1月19日,晚,和妈妈准备睡觉,爸爸照例长驻嘉定的一个私人工厂,只是周末回来。忽然电话响了,电话那头是成都的干爹,“雯文,你手机怎么关了?”那急促的口气,有点让我摸不着头脑,“你爸爸出事了,你爸单位的人联系不上你,就打到我这里来了,快和这个人联系!”我脑一下有些蒙了,联系好那人,呆了一会儿,对妈妈说,“走,爸爸在医院,”我们没有再说话,默默的收拾好东西,关好门,和其他的家里人一起到了仁济医院。
  
  一路上,妈妈的泪水一直无声的不停流着,车窗外的路灯闪进来的昏黄照在妈妈的脸上,像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妈妈一直不赞成爸爸退休后再去工作,但爸爸为了减轻我的经济压力,一直说再说一年就不做了,他身体不好是那个贫瘠年代的烙印,也正是因为走过贫穷,所以他害怕贫穷,害怕妈妈回到上海不会有稳定的生活,害怕我因为经济的原因成为大龄青年,爸爸是老实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工作,靠着技术靠着自己的本事为我们这个家挣钱。
  
  人们都说健康最重要,可是如果没有经历过贫困的人是不会懂得健康与生存的关系,在生存的压力面前,健康什么都不是,只要明天还有吃的,就能活着,活着,这就是爸爸的要求。我工作后,家里的生活比以前好了很多,可是有些习惯是不能改了。
  
  我们到医院时,爸爸的救护车还没有到,姑姑小叔在一旁安慰着妈妈,护士告诉我们已通知了医院最好的医生,病人一到就立即实施手术。我祈祷着,这次只是上天给我们开的玩笑,爸爸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安安全全的回到我们身旁。半小时后,救护车拖着刺耳的警报驶进来,
  
  爸爸脸色苍白,还穿着脏兮兮油腻的工作服,光着脚,枯树一般干苍的脚上也被扎着针,寒冬腊月的刺骨的冷使得爸爸微微有些抖,爸爸说很冷,我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给爸爸盖上,护士说不行,因为要做CT。爸爸还微微能说些话,他说这次可能他熬不过去了,姑姑打断了他说,不让他瞎说,让他相信现在的科学技术。爸爸迅速被送进CT室。和爸爸一起来的一个同事大概给我们讲了当时的情况。下午四点半左右,他见到爸爸,当时爸爸抚着肚子,脸色极为难看,他还关心的问一句,有没有事,爸爸摇了摇头就走了。后面大概五点半,他们叫爸爸吃饭时,爸爸倒在了工作间里。同事们立即把爸爸送进了嘉定的医院,因为病情严重,在做了初步诊疗后转送上海仁济。
  
  CT室出来,爸爸说很饿,从中午到晚上十点,爸爸粒米未进,护士说爸爸要立即进重症监护室,不能吃任何东西,就这样爸爸被他们带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爸爸。
  
  医生把我们叫到了会议室,拿出一个心脏的模型,讲解爸爸的病情,“手术的费用非常的贵,心脏的血管已经网状化了。。。。。就是做了手术也是死,。。。。还是让他完整的走吧。。。。”。在医生手中转动的模型就像丑陋的怪物,咧着红血的大口嘲笑着什么也不能做的我。我不知道怎样走出会议室的,我告诉自己不能哭,妈妈还需要我,只是头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是一阵紧过一阵的疼。长辈们都回去了,留下妹妹陪我。
  
  (二)
  
  我们坐到监护室外的长凳上,一整夜,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着我们,时而传来监护室里病人的呻呤。
  
  一点多的样子,爸爸因为难过叫了起来,医生与护士急急忙忙的进出着,可我只能透过微微打开的门缝死劲的朝里面看。他们给爸爸又打镇定剂,又把爸爸的双手绑在床的两边。病人是没有选择的自由,这时爸爸的生命只属于医生或者死神,病人也是没有尊言的,就像菜板上的鱼肉,就像待屠的牲蓄。
  
  黑漆漆的走廊里只有幽暗的灯,午夜的寒,像是死神的手。我坐不住了,像被什么牵着似的,不自主的在通道里来来回回的渡着。
  
  我回到上海三年,而爸爸回来仅仅两年。刚回来时,我住在亲属家,然后又住在单位宿舍,而爸爸一直住在一家私人的厂里,周末的日子,是我和爸爸相聚的时候,有时没有地方可去,我们就一直坐在虹桥的那个街心花园里聊天,然后他再乘两小时的车回厂,而我回宿舍,初到上海的日子是艰辛的,但我们有个同共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我们在上海有个自己的家,妈妈能回来和我们在一起,一家人不用再七零八散了,所以就是再辛苦,我们也觉得甜蜜,因为生活是有希望的。
  
  后来有了房子,爸爸每周就回家,当我睡懒觉时,他会去菜市场买好鱼呀、水果呀、蔬菜呀,冰在冰箱里,他说这样我就不会因为工作忙,一天到晚只会做稀饭喝了。房子很小,很旧,可是很温暖,然后妈妈和COCO被接来,我们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还记得在一天的日记中写到“昨天,和爸妈去了东陆的那个小房子,大家一起坐在地板上吃着只有盐与白菜的挂面,却吃得很香,远远盛过酒店中所吃的山珍海味。回家的路上,爸爸背着大包的东西,妈妈提着小包,我带着COCO,在穿过宽阔的世纪大道时,在金茂大厦高傲的注视下,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这一刻,是我期待了许久的呀,仿佛阳光都因为全家的团聚而变得格外的灿烂。”
  
  再好的光景也不会永远不变,再美的梦也终有一天会醒,只是变的那一刻,醒的那一刻,我好痛!
  
  (三)
  
  第二天一早,妈妈和姑父就赶到了医院,妈妈一晚未眠,她把爸爸的脏衣服都洗了,又带了两套干净的来,她说爸爸好了,还是要穿的,其实我们都知道爸爸是再也穿不了的了。姑父在那里守侯着,我和妈妈立即去东方医院办理外地医保的转移手续。
  
  中午十二点,在我们正准备回医院的途上,姑父的电话来了------爸爸不行了。回到医院,爸爸的手已冰凉,我像一个孤儿拉着爸爸粗糙的手,久久的驻立,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刷下来。爸爸没有遗言(如果有遗言的话就是:“我好冷。。。。。我好饿。。。。我可能熬不过去了。。。。”,)也没有看我们最后一眼,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们都在他的身边。都说人是有灵魂的,在走的那一刻,他会在一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我们。
  
  我希望我能再看看爸爸最后一眼,哪怕他只是对我笑笑,我抑起头,病房的白在泪水的闪烁中已化为斑斑的白菊,我没有看到爸爸的魂,爸爸像睡着了似的静静的躺着,我看着爸爸最后的容貌,清瘦的腊黄的脸颊上没有丝许的血色,头朝后仰着,小叔说爸爸走时眼睛没有完全闭上。噢,他一定是在等我和妈妈,他一定是担心我和妈妈今后的路。。。。。。。
  
  旁边的心脏跳动监视器,一条平平的直线闪动着,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事实就是,爸爸已纪走了。我紧紧的握着那双养育了我二十七年的手,二十七的光景如电影般滑过,无声的,黑白的默片。那个是小时候抱起我坐在他肩头的爸爸,那个为了我读书,下岗后一家一家公司讨生活的爸爸,那个为了我们这个家不肯去医院检查带病工作的爸爸。。。。。。。。爸爸是睡着走的,没有太多的痛苦,这是我们唯一的安慰。
  
  在病房外走廊里哭干了泪,就如木偶一般的去给爸爸买了寿衣,再去医院结算了相关的费用,办理了死亡证明,送爸爸去太平间,最伤心的人不只是我,我必须去完成一个女儿应该完成的所有工作。
  
  那夜,我和妈妈挤在小小的客厅里为爸爸守灵,二十二日,追悼大会,火化。爸爸就成了一把白白的灰,撒在一个黑漆漆的盒子里。
  
  (四)
  
  接着就是春节,一个本该一家人欢天喜地的日子,我们却是一个泪水中的春节,这是第一个没有爸爸的春节,第一个没有欢声笑语的春节,第一个冷冷清清与回忆为伴的春节。妈妈说我的爱是不能代替爸爸的,那是两种不同的爱,而我只是希望我的爱能够对她的伤害有些许的弥补,让她能觉得还有我,我是她能依靠的人,我不能没有妈妈,妈妈也不能没有我。
  
  这是一段极其痛苦的时间,我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把心态真正的调整过来,所有的道理都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变故,可是为何偏偏轮到自己,这些道理就成了一堆没有用处的废铜烂铁?我一直不甘心的想问问爸爸,你就这么走了吗?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你还没有等到女儿的婚礼,你还没有喝上女儿的喜酒,你甚至还没有穿上女儿特意为你生日准备的新衣。爸爸呀,你为什么不让女儿好好的孝顺你呢?你知道吗?女儿好想你能和妈妈一起像别人一样出去旅游,好想你们能拍一套穿着礼服和婚纱的结婚纪念日照片,好想你们能和我在一起能享受一个幸福的晚年。爸爸,您知道吗?女儿多希望我们一家人在苦难之后能平安幸福的生活,为什么这个时候你就走了?爸爸除夕的生日成了祭日!
  
  按上海的风俗,我们要做七个七,每个七都要烧一些锡箔还要做一些菜,记得最后一个七,我和妈妈到楼下烧掉所有的爸爸的衣物,熊熊的火焰在冬夜里分外的明亮,按习俗说,那天是爸爸最后一次回来,然后就要永远的去另一个世界。火光很高很亮,锡箔纸像一只只黑蝴蝶飞舞在清冷的冬夜,爸爸真的会踏着这些黑蝴蝶来吗?妈妈一边烧一边叨叨着,“把衣服都烧给你,在那边,你不要还是舍不得,饿了要吃,冷了要添衣服,这辈子这么苦,下辈子要好好的活呀~~~~~”七七四十九天的后,妈妈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虽然想起爸爸还是会流泪,可是她明白日子还得过下去。
  
  (五)
  
  七七做完,我把爸爸的遗照放进了楼上的樟木箱子,我不希望妈妈再盯着爸爸的遗相发愣流泪。黑白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太冷,没有生气。外面的茶几下依然压着我们三人的合照,彩色的爸爸笑着看着我,仿佛从来未离开过。
  
  姑姑说,爸爸去见过她,很清晰,穿着干净的衣服,人也比生前显得白胖,他告诉姑姑,他又回到了宁波,回到了他和姑姑小时候曾呆过的小镇----东吴,那里有许多的人工大水库,他就在那里管这些水库。记得爸爸和我讲过,小时候,他和大姑被阿娘从上海送回到老家,他和大姑的童年生活是在那里渡过,那也成为爸爸这一生最美好的记忆。爸爸会爬树掏鸟窝,也会提个桶跑到海边去捉螃蟹、小鱼,他还会自己从海里扯出海带。那时爸爸非常调皮,上课时,老师在上面讲课,他会把两只脚放在桌子上,翘起凳子,自己拿把小刀专心致志削东西,这种无视老师的行为,让老师气愤不已,而仅长爸爸一岁的大姑就充当了家长的角色,这个家里,大姑成了最心疼爸爸的人,不管爸爸是无知的孩子,还是胡子花斑的老头。
  
  原来,爸爸还是挂念与喜欢生命最初的地方,那里的快乐与无忧是别的地方所不能找到的,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留在那里,我也渐渐明白了,爸爸至死也要从四川回上海那种叶落归根的思乡情。
  
  爸爸的骨灰先寄存在上海浦东的殡仪馆中,姑姑开始张落着在老家给爸爸找墓、刻碑的事。事情做了一半了,碑也基本刻好了,谁知老家来电说,我们家祖坟那两座山都被归化于宁波的风景区,不能再新建坟墓,旧有的都要拆到宁波的公墓去。我立即着手在上海找墓,我希望自己在离开中国之前能让爸爸入土为安。每个周末,我和妈妈的日程就被安排成看墓地。我们找过也看过很多的墓地,有些墓地是夹在居民居住区里,有些墓地则像是花园一般,在城内的墓地环境不太好,但交通什么的比较方便,城外的环境比较好,但很远,每次都必须乘专车去。上海永远都是地少人多,将来的发展也必然是活人抢死人的地,所以我们还是决定买在郊外。
  
  七月流火,老黄历上选了个日子,在滨海,为爸爸入土,我们都不有哭,有一种终于让爸爸入土的欣慰,这里面朝大海,每天都可以宁静的听着海浪的低喃,这应该是爸爸喜欢的吧?
  
  (六)
  
  与爸爸身前单位打官司的事都交给了小叔办理。对方伪造了口控,伪造的事发的时间,甚至伪造上下班的签名登记,当我们去爸爸生前在单位附近租的小屋时,我们发现爸爸的东西都被人动过,连爸爸每日都记的工作笔记也找不到了。当时厂里的好心人还向我们讲述了爸爸在工作间倒下的情况,不过,日后都拒绝承认了。我能理解他们,他们的工作他们的钱都是老板给的,他们如果要继续做下去,就不得不顺从老板的意思。
  
  所有的取证都是自己来,从上海到嘉定的工厂,如果没有私车的话,一个来回就要一天。如果没有小叔的帮助,我们是不得不放弃这次的官司。当初一个单位的代表来到我们家没有安慰,只有恐吓,说给你们随便去哪里打官司好了,我们老板的后台硬得很!这个世上没有所谓的公理。在我写了几份陈述材料,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公伤鉴定的文件终于下来了。接着又是对方上诉,又等。说白了,就是关系,谁的关系硬,谁就赢。可是官司赢了,不一定是说就能拿到钱。双方都有关系,那么就坐到下谈判,就像小菜场的讨价与还价。官司结束。心身俱疲。
  
  这还是一个权力的社会,公平是上帝开恩的偿赐,或者只能给自己安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普通老百姓,如果只是为了争口气而打一场官司的,没有不清家荡产,一个人的一生很可能就因为一场官司而彻底改变,一个家庭很可能就因为一场官司而彻底毁灭。
  
  (七)
  
  很多爸爸生前担心的事,也慢慢朝好的方向发展。如果爸爸在天有灵的话,也会得到安慰与放心的。就像妈妈的朋友对妈妈的劝慰,“他也是放放心心的走的,只是他没有这享福的命,你就当成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好债就该走了。时间的掐算由不得你。”人和人的缘分果真如此吗?欠债还债,缘聚缘灭,生死轮回,今生今世他该为你做的做完了,他就得走了,他的背影也在告诉你,不必追。至于,来生,只能等待~~
  
  
  
  以此忆念我亲爱的父亲!
  
  
  
   二00九年一月 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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