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中山身边的一名普通警卫员，到抗战时期的战区司令长官、中国陆军副总司令，卫立煌的戎马一生演绎着一个又一个的传奇。他身经百战却不挂彩，创造了抗日战争中的一个奇迹晚年回归祖国，更为他一生传奇写下最后一个注脚。 　　 　　戎马生涯 　　 　　父亲１８９７年出生于安徽合肥城东郊卫杨村，字俊如。１９１２年，革命浪潮风起云涌，父亲只身南下投奔孙中山。 　　 　　父亲很早就显示出他的军事才能。１９１８年，在闽西一次夜战中，他率百人乘乱直捣敌方指挥部，扭转了所在部队败局，晋升为连长。不久，年仅２２岁的他又被提升为营长。 　　 　　１９３２年５月，蒋介石纠集２５个师又７个旅约３０万兵力“围剿”鄂豫皖苏区。父亲是第六纵队的指挥官，他带了两个师，在黄安县附近的冯秀驿遭遇红军主力，僵持数日后，红军转移。父亲率部随即进入金寨镇，蒋介石专门将金寨及周边地区划为一县，命为“立煌县”。 　　 　　这是父亲一生中惟一一次与红军交手。有趣的是，我们后来在香港还遇到了张国焘。他和父亲坐在一起谈论当年往事，说自己再坚持５分钟结果就不一样。 　　 　　１９３６年１２月初，蒋介石来电让父亲去西安参加重要军事会议。父亲和一群高级将领住在西京饭店。 １２月１１日晚，张学良举行盛大宴会，招待来西安的这些高级将领。父亲他们谁也没料到，当晚，就发生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杨虎城的士兵包围了西京饭店，让所有将领到大厅集中，企图越窗外逃的邵元冲被士兵开枪击中，两天后去世。父亲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大厅里。 　　 　　当时，这些将领的卫队住在另一个大院子里。随父亲去西安的一个卫队成员后来告诉我，当天晚上他们听到枪声，不知出了何事，只知城里已戒严。第二天，杨虎城的部队来缴械，大家坚决不从，双方都拔出枪，气氛十分紧张。这时张学良东北军的一卫队长赶过来从中调和，他说我们都是军人，要打就一起打日本，不能自己先打起来。他拿了个木箱，让大家把武器都放在木箱里，并说：“你们的安全我们负责，但你们不能出去。” 　　 　　西安事变解决后，蒋介石向张学良提交一份名单，要求首先释放４位将领，其中包括父亲。张学良看后立即同意，可能是他也知道父亲不是蒋介石的亲信，加之平时他与父亲私交也不错。父亲与蒋介石很早就相识于广东，他们都是孙中山身边的人。蒋介石一生用人有三大原则先黄埔门生，后浙江同乡，最后才是亲信嫡系。父亲一不是黄埔出身，二不是浙江人，他是凭着战绩得到蒋信任的。 　　 　　父亲与蒋介石关系较好的另外一层原因应归于我母亲。１９２７年底，父亲与母亲在上海举行婚礼，当时恰逢蒋介石与宋美龄也在上海成婚。母亲与宋美龄同为留美人士，都信基督教，共同语言很多，因此结下良好关系。我们小时候也跟着母亲去庐山避暑，和宋美龄住的别墅很近。宋美龄常让保姆带我和姐姐去她那儿，见了面，宋美龄还拿糖给我和姐姐吃。 　　 　　国共合作中的父亲 　　 　　 抗战开始后，父亲任第１４集团军总司令，驻军石家庄一带。１９３７年８月９日到９月１０日间，父亲指挥他所率各部，与日军展开激烈交战，大挫日军锐气，他的名字因此在日军中传开。日军华北最高司令官香日清司视父亲为“支那虎将”。 　　 　　 １９３７年１０月，板垣征四郎指挥日军第５师团，以占绝对优势的飞机、大炮、坦克作掩护，倾全力向山西忻口发起猛攻。阎锡山急电蒋介石，要求父亲率部驰援。中国守军浴血奋战，战争进行得十分惨烈。忻口战役历时１个多月，歼敌２万余人。它是抗战初期华北战场上规模最大、最激烈的一次战役，也是国共两党合作抗日、配合较好的一次战役。 　　 　　 １９３８年２月，父亲被任命为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前敌总指挥，指挥山西境内的全部中央军阻击日军。国共第二次合作后，八路军被整编为第１８集团军，他们的活动区正好与父亲同属一个战区，因而互有来往，关系非常好。 　　 　　父亲对共产党的良好印象首先应归因于朱德。父亲与朱德初次见面是１９３８年１月赴洛阳参加蒋介石召开的第一、二战区高级军官会议途中。两人同乘一节车厢，朝夕相对。见朱德衣着朴素，面目慈祥，父亲对朱德颇有好感。 　　 　　１９３８年春节，父亲率属下几名高级将领到洪洞县牧马村八路军总司令部拜年，朱德总司令率部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４月，父亲还亲自到延安参观，中共方面举行了一个盛大晚会，毛泽东亲自陪他走进会场。父亲没想到共产党会用这么重的礼节欢迎他。父亲发表了即席讲话后，乘车去二十里堡，慰问受伤养病的１１５师师长林彪。当时看望受伤将领的习惯是送钱，父亲知道八路军穷，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当慰问金送了出去。回西安的第二天，父亲又以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名义，批给１８集团军一批步枪和１００万发子弹、２５万枚手榴弹。 　　 　　１９３８年８月，朱德一行从山西去延安参加中共六届六中全会时，顺路拜访了父亲。父亲与朱德单独谈了两整天，离别时朱德送给父亲两匹俘获的日军枣红色大洋马，父亲很喜欢。而父亲则赠送给朱德一支珍品新式手枪和一支刻有“立煌敬赠”字样的美国钢笔。父亲后来还邀朱德到洛阳小住。 　　 　　１９３８年底，父亲升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也就是在这段时间，父亲与蒋介石之间渐渐有了裂痕。蒋介石一直认为，一战区中共势力发展太快，对父亲不满。后来蒋介石找了个借口，不让父亲兼任河南省主席，随后国民党内部一些人更攻击父亲袒护八路军，蒋介石遂将父亲的司令长官职务与西安办公室主任蒋鼎文对调。 　　 　　远征滇缅 　　 　　１９４２年，中国远征军赴缅甸遭受重大挫折。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父亲又被再度起用。１９４３年１１月，蒋介石任命他为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赴云南接替生病的陈诚，全权指挥由第１１集团军、第２０集团军两支野战部队及相关支持部队共２０万人组成的中国远征军。 　　 　　此前，中国远征军的指挥官杜聿明、陈诚都与美国盟军总指挥史迪威将军关系不好。父亲则很注意处理与史迪威的关系。史迪威在其回忆录里称父亲是国民党军队中最能干的将领。 　　 　　松山、龙陵战役后，１９４５年１月，中国远征军和中国驻印军在猛育胜利会师。１９４５年４月，功勋卓著的父亲升任同盟国中国战区中国陆军副总司令。 　　 　　辽沈战役 　　 　　１９３７年，准备去河南与父亲团聚的母亲，因为一场小手术，去世于成都。此后我们就一直与父亲生活在一起。 　　 　　当时孔祥熙有意将孔二小姐孔令伟许配给父亲，宋美龄也点头许可，但父亲和身边的人都觉得她脾气怪而不同意。为了摆脱尴尬处境，父亲托人赶紧给自己再找一位爱人，这时有人介绍了韩权华。韩权华是天津名门闺秀，她的姐姐韩咏华是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夫人。１９４５年抗战胜利前夕，韩权华与父亲在昆明举行了婚礼。 　　 　　母亲去世后，父亲与蒋的上层关系中断了。他和蒋介石之间的矛盾，再无修复可能。抗战胜利后，为了远避内战，父亲出国考察，直到１９４８年初回到上海。 　　 　　这时，国共已经在东北交火。１９４８年初，父亲被任命为东北行辕副主任兼东北“剿总”总司令。父亲到了东北，发现情形不妙，他决定收缩兵力，保存实力，因此固守在沈阳、长春、锦州几个战略要点。 　　 　　１９４８年９月１２日，辽沈战役正式打响。解放军以迅猛动作占领了辽西走廊。９月２４日，蒋介石急召父亲去南京，其间，他们发生了激烈争吵。 　　 　　蒋介石可能已经对父亲失去信任。不久，他直接任命杜聿明为“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冀辽边区总司令。当时表面上父亲握有军权，实际上部队归蒋介石指挥。 　　 　　１９４８年１１月１日，驻守沈阳的第５３军，在副军长赵镇藩率领下起义。至此，东北全境解放。 　　 　　回归 　　 　　１９４８年１１月，父亲乘专机到了葫芦岛，杜聿明在机场接他。住了两天后，蒋介石来电报，让他回北平待命。 　　 　　不久，蒋介石在报上发表对父亲撤职查办的军令“东北剿匪总司令卫立煌迟疑不决，坐失戎机，致失重镇，着即撤职查办。” 　　 　　随后，蒋介石将父亲召回南京，在那里，父亲实际上是处于被软禁状态。 　　 　　１９４８年１２月２５日，中共电台公布了４３名“战犯”名单，父亲位列第１３位。这也使国民党一些人怀疑父亲“通共”的说法不攻自破。 　　 　　１９４９年春节，父亲和韩夫人从南京坐汽车到上海，在那里登上英国轮船到达香港，我们一家人在香港会合。 　　 　　在此期间，国共两条线都在争取父亲。１９５５年３月，父亲与夫人韩权华自香港经澳门悄然抵达广州。据说父亲在回大陆的前国民党官员中，是兵权最大、职位最高的人。他的归来引起很大轰动。那一段，是父亲心情和精神状态最好的时期。 　　 　　可惜好景不长。１９５９年冬天，父亲旧病未除，又患了肺炎。就在去世前几天，他的老朋友朱德还一再去探望，坐在床边久久不忍离去。那时，父亲已经神志不清了……１９６０年１月１７日凌晨，父亲溘然长逝，结束了他戎马倥偬的一生。我想，“爱国将领”，也是对父亲一生的最高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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